车子开得不慢,很快两人就到了阳光公园门前,余然在附近停了车,二人有说有笑,散步进了公园。
“这个公园其实挺普通的,只是因为离家近,所以我常常来这里,有时散散步,有时就坐在长椅上抽根烟,看着远方的夕阳。”余清和妹妹走在新铺的石子小路上,两旁绿草如茵,几棵银杏树立在草地上迎风招展。这时正是朝阳新生的早晨,天气不是很热,阳光洒在树叶上,照在人身上,把树影、人影都拉得很长。
余然挽着余清的胳膊,仍像小时一样,满脸憧憬地看着这片新绿。
“哥,我记得当年咱俩也在这里散过步,当时也像这样,我挽着你的手,你跟我说着自己的理想。”余然很是回味,当年这个公园还没有翻新,一切都不似如今这般,但旧有的芬芳加上回味的时光,也就让记忆蒙上诗意的颜色。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理想吗?”余清也记起当年,这时的她和当年散步时一样,心无旁骛,没有任何的压力。
“当然记得,你说自己向往自由,说世界上一定有片净土,能够承载自己对自由的向往。我想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你从不向余云海妥协,甚至和他断了联系吧?”
“也不全是,也有那时咱妈的原因吧,我受不了刺激,也厌倦了余云海的说教。当时他不是让我一块去美国吗?我不可能跟着他一块去的。”余清没想到余然忽然提起余云海,她心里一紧,感觉一说到他自己就不自在。
“所以当初我在电话里哭着求你,你也没有答应。”余然的眼神有些复杂,她没有看余清,而是看着公园里啼叫的鸟儿,至少看起来,它在自己自由不羁的生活里活得很舒坦。
“是,但是我拼命赶回家,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我没有阻止你去美国深造,你成绩特别好,早早进了国内大学学习,我知道你更适合那里。”余清记得自己在电话里和余然说让她等自己一天,然后就坐了火车赶到青岛,可却没见到人。
“和余云海离开青岛后,他把我送到宾大修商学,教授们都很热心,对我们一视同仁。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有歧视,要不是咱爸在美国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会厌烦那里的生活的。留学这几年,我认识了许多朋友,但他们好多都不是真心和我交朋友,而是想通过我和余云海扯上关系,他们没安什么好心思,都是群不择手段的混蛋。”
和余清走到了公园中央,二人坐在长椅上看风景,虽然是周末,但在公园娱乐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鲜少有年轻人在这里。
顿了顿,余然接着说:“我在美国也就那么两三个知心朋友,两个祖国的。哥,你在青岛应该有不少朋友吧?”
“两个。”余清沉默片刻,她伸出手把余然搂住,然后慢悠悠开口。
“哥……”余然没想到余清也和自己一样,但惊愕一会后,她意识过来,“也是,我了解你,你是个理想主义的人,也只会和同样志向的人交心。”
“不是,只是因为我孤高自傲。”余清则笑道,清脆的笑声使得清冷的氛围变得有几分活力。
“哥!”余然把手放在余清腰上,掐了她一下,惩罚她破坏气氛,余清吃痛。
“你悠着点,我亲戚还在呢,今个儿才第二天。”
“让你体会体会女人的痛苦。”余然“哼”了一声,又在余清腰边轻轻揉了揉。
“两个朋友里,其中一个你昨天应该见到了,他叫徐阳,当时我回到青岛第一个就认识了他,以前和我是同事,我俩是喝酒唱歌玩出的交情,铁哥们,哪一个烦躁时都陪着对方喝酒。
“另一个叫叶子,我拿她当大姐,她原名叫叶秋,一叶知秋,是星空里酒吧的老板,大家都喊她叶子。她也会音乐,跟我和徐阳关系很好,有时候我俩喝得烂醉,还是得靠她把我俩送家去。对了,星空里酒吧也在附近,晚上我们可以去看看,顺便喝几杯。”
余清回想着当初只身一人来到青岛,两年没回来,青岛有了很大的改变,自己不懂人情世故,又是个路痴,多亏了徐阳和叶子的帮助才在青岛重新站稳脚跟,这都是情义。
“以前的朋友呢?我们在这里可是住了三年呢,你那些同学就没和你联系过?就比如那个李小薇,我记得她高中时就对你挺有意思的,还和你考了同一所大学,你俩后面成没成啊?对了,你说你谈过对象,是不是就是她呀?”余然心里有很多问题,此时一股脑都扔了出来,她眨眨眼睛,余清觉得这双眼睛好似在发光,闪得自己眼睛酸。
“一个一个说。以前的朋友没跟我联系过,我也不想主动联系他们,所以渐渐人情就淡了,大学舍友玩得挺不错,只是后来都去了不同的城市,虽然在网上有来往,但终究没什么聚头。至于李小薇……”提到前女友,余清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她当初是对我有意思,可我一直没答应,我觉得自己的性格不适合与她这样的谈恋爱,她冷冰冰的,我也不喜欢主动,最后大四的时候吧,她向我表白了,说会陪我一起生活,会和我一起回青岛,换谁不心动啊,我答应了,和她谈到前些天,她发微信跟我分的手,什么理由都没说,我也没问。”
说到李小薇,余清心里真的有大把的话要讲,她喜欢李小薇的温柔体贴,也知道李小薇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李小薇曾多次说想要给余清,都被余清拒绝了。她希望保持爱情的神圣感,认为只有到了结婚那天才能和她做。
余清这种行为被舍友劝过,后来提起此事也被徐阳说过,他们都说自己傻,说自己辜负人小姑娘的信任。她当然也懂,有次实在被舍友逼急了,当天把李小薇约了出来,饭店,电影院,最后去往了让李小薇感到稀奇的酒店,终于把童子功给破了。那晚,李小薇依偎在余清怀里,和她说着未来,谈着理想,当余清说起自己的理想是自由时,说有片容纳自由的净土时,李小薇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些事情,余清忘不掉。可那天,李小薇忽然就和自己分手了,什么都没说,只有那么一句“我们分手吧,再见。”
“为什么不去追究呢,万一人家有什么苦衷,你不是会错过她一辈子?”余然眼神复杂,她觉得其中应该有一些原因。
“没用……真的没用,错过了就错过吧。”
余清故作从容地笑了笑,她没去追究,而是选择买醉。之后就变成了个女人,更没法去追究了。
“这就是我这几年了,无聊至极,活得不自在。”余清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长发垂落在她脸旁,把她的表情遮住。
“不多说了,这里没啥可转的,去沙滩上看看吧。”
说着,余清就要起身,这时余然却拉住了她的头发,余清吃痛。
“然然,你干嘛呢!”
“哥,先坐下。”余然松开手,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余清。
“干嘛?”虽说心里烦躁,余清还是迁就着余然,听她话坐在椅子上。
“给你扎个丸子头,和我一样的,你学着点。”说着,余然就开始操弄余清的头发。
“怎么突然要教我扎头发?”余清一脸懵逼。
“让你凉快凉快,顶着一头长发不觉得很热很沉吗?”余然从包里取出一面镜子,让余清端着看自己如何扎头发。
“我感觉你话里有话。”余清坦言道。
“没有啊,我就是在尽一个妹妹的责任,让我哥过得舒坦些。马尾你会吧?以前你还给我扎过呢。”余然通过镜子看到余清无神的脸,也透过镜子向她摆着臭脸。
“你的脸色苍白,是肾虚多病的表现,我看你印堂发黑,命里缺针线。”余清任由余然扎头发,余然这时脸色不好,她还是顺从为妙。
“啥玩意儿?”余然不懂。
“命里缺针线,把你这张嘴缝上。”
“说什么东西,我听不懂,听不懂啊听不懂!”说着,余然扶着余清的头发胡乱抓弄起来,导致余清吃痛,头发也变得毛毛躁躁的。
“找揍啊你是。”余清一只手往后抓,刚好擒住余然的胳膊,余然挣扎,但力气比不过,于是审时度势,果断求饶。
“我错了哥,是我自以为坏男不跟好女斗,才肆意妄为,让您老生气!”
余清无语。
……
余然很快给余清扎好头发,是和她一样的丸子头。余清拿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余然,发现自己和余然真像。
“凉快了吧?”
“是。”
“心里不堵得慌了吧?”
“……不了。”余清这才明白余然什么意思。
“检验你的学习成果,你自己扎个看看。”余然终于笑了,虽说她平日里对余清总是笑脸相迎,可绷着脸时的她真的很让余清感到害怕。
“啊?”余清愣住,她刚刚根本没认真看。
“哥!认真点行吗!”余然无奈,又教了余清一遍,这才罢休。
“我们走吧,在这儿待了挺长时间了。”
“嗯,带我去海滩吧。”
说着,兄妹二人起身,两人除了衣服不同,其他几乎没什么不一样的。
回去的石子路上,余清又遇到了李小薇,她正向这边走来。
“哥,你看那是谁。”余然拉了拉余清的衣角,示意她看前方。
“不认识。”余清早就看到李小薇了,可她现在还是不愿去面对。
“小薇姐,好久不见啊。”余然却向李小薇挥了挥手。
“你是……余然?!好久不见!”李小薇看到余然,很是意外,而看到余然和旁边这跟女人在一块,更是感到意外。
“是啊,刚回国。”余然脸上笑嘻嘻的。
“怎么,你们俩是朋友吗?”李小薇很是礼貌地向余清点头微笑,她还记得那天傍晚,在自己面前表现得窘迫的女子。
“哈哈,打娘胎里就认识的好姐妹。”余然帮余清回答,她也知道余清的尴尬。
“你好……”余清机械地抬手打招呼。
“既然和然然这么熟悉,那也是我的朋友,认识一下吧,我是李小薇,在云深公司工作,和然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李小薇大方地介绍了自己,并向余清伸出右手。
“我叫余清……跟余然她哥哥重名了,现在在琪瑞百货企划部工作。”余清握住李小薇的右手,她的手有些颤抖,手心已经出汗。
“好巧啊……”李小薇听到余清这个名字,感觉有些恍惚。而她又感觉到余清的手似乎握得有些重,更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小薇姐,听我哥说,你们俩好像分手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余然见余清这幅模样,于是主动出击,直指矛头。
“感情问题,不如不提。”李小薇显然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于是回答了个大众答案。
“大多数情侣分手不都是感情问题吗?你俩具体是因为啥呀?”余然也不想让李小薇就这么搪塞过去,她想给她哥找个说法。
“……然然,我不想当着新朋友的面去提旧事,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李小薇有些纠结,面露难色。
“没关系啦,我和清姐姐关系特铁,不用介意的。”余然趴在余清肩膀上,笑眯眯看了余清一眼。
余清尴尬地脚指头死抠鞋底板,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听着两女一来一去。
“我只能说,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余清,没有和他坚持到结婚。现在的我不想谈恋爱,也没力气去爱一个人了。”李小薇知道余然难缠,于是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我来公园就是想静静,你们应该是要离开的吧?”
“嗯,再见啊小薇姐,你和我哥真的太可惜了。”余然说着,也拉着余清要离开。
“对了小薇姐,可能以后你在青岛再也见不到我哥了,他这几天得了很重的病,现在离开青岛去治疗了。”双方远离了十多米,余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回头大声说道。
“……我知道了。”李小薇脚步慢了下来,低着头踟蹰了好久,然后轻声道。
余然则已经带着余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