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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辉光其四·遗忘
    你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幻觉,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你脑内的模糊记忆在作祟。

    周围的场景是虚幻的,眼前的人也是虚幻的,尽管对于现在的你来讲无比真实,但是你知道,这是虚幻的。

    这只是你的身体擅自做出的反应,是自我保护机制。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你眼前的女人举着叉子,某种食物在叉子上微微颤抖,你认出来这是一种软体动物,在过去这种生物确实是拿来做成开胃前菜的,在它们活着的状态下。

    你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毫无疑问,即便已经差不多过了两万年的时间,你以为你再也不会想起,但是当你正视她的时候,你才意识到,你永远不会忘记。

    你随即明白,你现在处于过去的回忆,处于你已经抛弃的旧日之中。作为概念体的意识跨越了思维的障壁,你感到力量涌现,但是你不能就此行动,无论如何,你都想要继续看下去,你想要回想起更多,即便你的意识清醒,但是你的肉体仍在沉沦,既然如此,就让容器更加地坠入深渊吧。

    你张嘴咬下,往日的你只有脖颈之上能够自如行动,虽然现在的你肯定可以站起,但若是如此这处回忆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有心事?算了,反正你也不会跟我讲,不过我好歹是你未来妻子的说,以后等我们结婚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冷淡了。”她轻柔地用手帕擦拭你的嘴角,“你想啊,等我成为女王以后我也没啥时间这样照顾你了,你连我都疏远的话,其他人……”

    你尽可能摆出一个微笑,你从未疏远过她,起码当时的你没有,你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想想也是,明明已是半身不遂还能不离不弃,有谁能对这样的她不抱有好感?

    “开心的事?”她自己吃了一口,然后又叉起一只软体动物,“你居然会笑。”

    你和她是共用餐具的吗?你不记得了。

    此时的你们还互相扶持,尽管你只能瘫在轮椅上,但你们确实是彼此的依靠。

    “吃完饭想去赏花吗?”她开口,“最近是花期。”

    “……好。”

    “那你就多吃点,来,啊——”她笑盈盈地举着叉子,桌子上的饭菜完全符合普通人对王室的刻板印象,突出一个多,即便你们只有两个人,但是桌面上的碗盘有两位数,还不是比较小的两位数。

    你无可奈何地张嘴,你不得不承认,即便你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的你还是蛮享受这个过程的,不是吗?因为你已经不再愤怒了,过去那能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怒火只剩下残渣,已经失去情感的你,面对曾经的仇敌连憎恨也做不到了。

    可能还剩一点点,但同样,爱,也还剩一点点。

    “唔,你这样盯着看,我也会害羞的。”她用头发遮住半边脸,一抹红晕从秀发的缝隙里渗出,“今,今天这是怎么了?”

    真是很不可思议,明明是一样的脸,那个名叫玛利亚的铸体看上去何其天真,而眼前这人却只有妩媚。

    你喜欢哪个?

    对于现在的你来讲,都无所谓了吧。不能露出马脚,就这样找个借口吧,就这样回味吧,这是你所期望的,就这样告诉自己好了。

    “总感觉今天你有点不一样了,是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也许有可能吧,毕竟,你残留的一点点爱意,或许到了消耗的时候了,就这样扮演一个优秀的未婚夫吧,然后,彻底遗忘。

    “你,很美。”

    “唔!你,你,你……突然说这些是想干嘛啊,想讨好我嘛?”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你,一只手捏住你的下巴抬高你的脸,“那你说说,我哪里美?”

    周围没有其他人,你以前就应该疑惑为什么明明是公主但是每次和你相处却从来不带仆从,你以前在干嘛?思考人生?也是,一个高位截瘫的残废还能做些什么呢。

    “脸吧。”

    “庸俗。”她不满意地拍拍你的脸,“不过我原谅你了,那你以后可要一直看着我,这是女王的命令。”

    “你还不是吧。”

    “很快了,很快,我就是女王,而你,就是我的国王,这个国家是我的,而我,是你的。”她俯下上身,轻轻对你耳语,“不会再有人轻视你,永远不会。”

    你感受着她的呼吸拂过你的耳畔,你当然不会因此动心,不过确实你为此感到悸动,因为你发现她确实是你的完美容器,远远要比这具身体更加契合,只要得到就能够在一瞬间达到要两万年后才触及的巅峰。

    她对你的爱,有多少是出于你对她的吸引力?她是你的完美容器,你又何尝不是她的呢?你们本该一体,但可惜,结果就是没有。

    你忘记了很多,但是现在你明白,她重视你的程度是如此之深,从来没有人敢正大光明地轻视你,即便你是这样一个残废,因为你的家族依旧强大,而且,他们从未抛弃过你,所以你才会为他们的死而愤怒,这些缘由,你还记得吗?或者,想起来了吗?

    “谢谢你。”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的话,你要是不在的话……不,不会有那一天的。”

    会有的,而且是她亲手造成的。不过,她也可能会成功,如果没有队长救你的话,如果没有……

    和队长相处的一万多年来你明白,他是很多事情的罪魁祸首,或者说推手,他没有特定的目的,就好像随手扔出的球,他并不想知道过程中有什么变化,球会有什么轨迹,他只想看到球最后的落点,仅此而已。

    他会是你的不幸的根源吗?就算是,你也无所谓了。

    因为你已经不在乎了。

    你想伸手抱住她,这里只是你的记忆,你可以做到,但是那样你的身体就会意识到这不是现实从而离开了:“不会的。”

    “约定好了?”

    “嗯,约定好了。”这只是记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会改变事实,所以,无论怎样做,都没有关系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就都吃干净吧,这些可都是我亲手做的哦。”

    你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脑海中不由得划过一个想法——她这么闲的吗?

    你无法控制身体,但是脏器功能还是很完善的,吃的食物可以正常消化,而且不管吃多少都不会出问题,过去的你当然不清楚,而现在你知道,那是你的本质在渴求能量。

    你很难想象她日后会变成那副面目可憎的模样,或许大多数人会觉得那样的她很美,不过,身为受害者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憎恨,虽然现在只剩下一点点。

    “会不会,太多了。”即便你已经吃了一半了,面前的碗盘也空了一半,但是距离吃干抹净这个程度还遥遥无期。

    “一不小心就做多了,嘿嘿。”

    那样一张脸做着傻笑的表情要多违和有多违和,不过倒是和玛利亚有点相似:“以后别傻笑了,很难看的。”

    其实很好看,不得不说她无论怎么看都很好看,但你害怕了,你害怕她的模样和玛利亚不断重合,你想要彻底遗忘,而不是只要看到那张脸就会回想起。

    “我只会在你面前这样。你好像从没有看过我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吧?”

    确实没见过,如果没有她,你连房门都出不去,而只要她在你旁边,你们就必定是独处。

    “那么就好好看一下吧。”她站起来,你才意识到过去两万年你已经忘了她其实很高大,只不过后来你的容器更高大而已,“这副样子,我只给你看一次。”

    你感到一股寒意,不是说你感觉寒冷,你只是知道这股气息应该就是寒意,而这股寒意的来源正是她。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玛利亚却显得那么人畜无害的原因了,两个人的眼睛不同或者说,眼神不同。

    玛利亚的眼神好像一只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动物,而她平时和你在一起时的眼神中只有妩媚,而现在,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

    她的身体微微后仰,下巴微抬,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毫无疑问,此刻她散发着王者的气势,不容许任何人有丝毫不敬的完美气势。

    这就是她从不会对你展现的一面,也是唯一展现于世人的一面。

    她是这么爱你。

    “其实这样很累的,但是,我可不会对其他人温柔,明白吗?”

    你当然明白,她只会爱你,而其他人,哪怕是你的家人,都不会得到她一丝一毫的温柔:“我明白。”

    她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嗯。”

    现在的你明白,但过去的容器不懂。即便是现在,你也不能明白人心。

    “去看花吧,今天……”你努力回忆,“是因落星开的日子吧。”

    因落星,你记得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一年中只有一天盛开的花,过去如果提到赏花那么一定只能是它了。只有一天盛开,仿佛有自己的灵魂一般,越是美丽盛开得越久,而那些平平无奇的则很快就会凋谢,最后,一片区域中只会剩下一朵最华美最高的因落星,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凋零。

    当然,如果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在它凋零的一瞬前将它摘下,那么它的美丽就能永存,而且,无论用何种方式,都不可能摧毁它——除了那一天,你将整个国都摧毁的时候——当然,它们是最后留下的,但也只是多留存了片刻。

    “真亏你能记得呢,以前都是我们提醒你的。”

    “反正,要待到日出吧。”

    “要是觉得累你现在可以先睡一会儿哦。”

    “才不会。”概念体怎么会累呢,不过仔细想想,在这轮椅上的日子里是不是闪过的疲惫究竟是什么?“你呢?”

    “啊,我和你说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好像越来越不像人了。”她随手在墙上砸出一个坑,“我被成为最强的骑士是依靠技巧啦,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力气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精神了,根本不需要休息。这也是好事了,毕竟以后我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国务,总不能说每天回到寝宫里倒头就睡吧,这样对你不公平吧。”

    如果命运公平的话,这具容器就不会是个死胎,如果“命运”善良的话,你也不会宰了祂。

    她还没有触及到那个境界,规则的反噬还没有出现。你知道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她真的能抵御住这种痛苦吗?可以说,有资质的人本身就是大海捞针,而就算是这般罕见的存在,能够熬过去的却也是百不存一。

    她会是那个幸运儿吗?你不清楚,毕竟屈服的过程往往要历经成百上千年,而她只活了几十年。

    记忆能持续多久?如果要你又杀她一遍呢?你,当然会下手吧,所以,趁现在好好享受吧。

    因星落,浅栗色的花,最后留下的花之王则是耀眼夺目的金色。此刻正午才刚刚结束,你们出城,站在宛如断崖的山丘之上,放眼望去,尽是这些优雅的植物。

    你注意到已经开始有花凋谢了,那些枝叶不够粗壮,花瓣不够壮硕,气味不够芳香的个体都退出了争斗,而仅仅凭借直觉,你已经确定了未来的花之王。

    它就在那里,羞涩而谦卑,但是你知道,它比任何同类都要耀眼。

    “有时候我会想,你不觉得这和王都的居民很像吗,每一代人每年都会被淘汰一部分直到成年,那些不合格的人没有资格在王都生活,而我作为王族,也被要求必须是我们这一代里最强的人,而且是方方面面。”

    “你已经是了。”

    “嗯,我已经是了。”她站在你的轮椅后面,俯下身体,双手环绕着你的脖子,“但我还不完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不完整。”

    那是因为你的本质在吸引她,她渴望成为你的容器,这份残缺感正是你造成的。

    “如果,你觉得你不完整,那我呢?”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我有了一切,还有你。”

    “小丽呢?”

    “她啊,她不都是快到半夜才来的吗?现在她还在训练吧。”

    你的妹妹,路星丽,毫无疑问她比你更适合成为未来的家主,以你现在的眼光来看她作为容器的才能也十分高,几乎和龍一样强,不过正因为如此她的生活也就只剩下训练,她不在真是件好事。

    “我确定了一件事,这里并不只是我的回忆。”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回忆……”

    “这里有时间断裂的痕迹,越是观察就越是发现这里的一切比我的记忆还要清晰,我是一个善忘的人,单纯的回忆不可能如此清晰,所以,这里是某人用我的回忆和时间线上的片段构造的幻境。”

    “触发的时机就是在我看到那个铸体的脸,那个同族不敢也不能在我身上动手脚,那就是在那个铸体身上施加的,而你,既是我的回忆,也是时间片段上的她,你什么都知道,不是吗?你以后会做什么,我,又会对你做什么。”

    沉默。她既是她,又不是她,她没有自我意志,有的只是虚构却真实的记忆。

    “来打吧。”良久,她说。

    你试图站起来,一开始不太顺畅,但是很快身体就适应了行动,容器的体格也逐渐增长到合适的程度,虽然衣服破裂不太雅观,但是在由你的部分记忆打造的世界中只要用意念就足够了:“我们不可能和睦相处,这一点我们都清楚。”

    “之前的,都是假的吗?”

    “我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你对话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已经杀了你,你我心知肚明。”

    你和她同时弯腰摘下一朵花,你很诧异她居然能跟上你的速度,即便是在同族之中也不多见。

    一刹那的交手,你和她各自以花代剑对拼了一招,你怔怔地看向空中飘荡的花瓣,你和她选择的花相差无几,一招过后居然各损失了一片,这也就意味着,她的战斗力和你相差无几。

    你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是由过去的时间线和你的回忆铸就的,却不只是关于她的回忆,还有你所有的招式与力量,通俗地讲,她虽然顶着她的外表,但是她的战斗风格和战斗力都完完全全地复制了你。

    “我更加确定了,你只是一个冒牌货。”

    “比她更了解你的冒牌货。”即便已然敌对,可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妩媚,“以前的我,不,应该说是以后的我,很愚蠢,也很自我,我只想着占有你,但是却忽略了你的感受,这一点都不公平,爱是相互的,却不是强制的,我应该慢慢来的。”

    “这是忏悔?”

    “这是反思,为了不再失败。”她用手指捻动手中的花,“和我在这里生活不好吗,你的家人都在,何况,无论这里过去多久,在外面的时间都不过短短一刹,难道,你还是觉得现实更好吗?”

    她几乎是在恳求了。

    你觉得呢,你曾经在意的人都在,你可以在这里幸福地生活下去,每一个人都会为你的未来祝福,而你也有杜绝任何不幸的力量,这么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很好。

    不过,那是曾经了。

    “抱歉,职责在身。”你挥“剑”向前,而她的招架行云流水,你知道她会如何去防,但她也清楚你会怎样去攻,每次武器的碰撞都会落下花瓣,眨眼间你们手中只剩光秃秃的花茎。

    “你是说你口中那个队长给你的任务?你是故意装傻吗?为什么我会刚好比你晚十个月出生,你真的,一点数没有吗?”

    你当然知道,物质世界不可能自然诞生完美容器,哪怕再过几百亿年也不可能,因为物质世界排斥你们的进入,怎么可能塑造方便你们的容器。

    她是队长造出来的,队长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可能只是觉得你会抛弃当时残废的身体更换容器。

    从根源上讲,是队长塑造了你的不幸,不过你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你不是那个残废的贵族,而是超脱于物质的概念体。

    “没有商量的余地,选择权在我们,虽然我曾经迁怒于‘命运’,但那只是泄愤,无关对错。”

    “这样啊,我懂了。”她突然笑了。

    “什么?”

    “你在害怕,你害怕走不出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害怕你舍不得我。”她折断了手里的花茎,“你想摆脱这种恐惧感,但你不知道的是,我正在承受它。”

    “我害怕你离开,我不想这样。”

    你们的路背道而驰,注定没有能够双赢的可能性,不过,以你的脑子,也不可能去思考所谓的双赢,你只会优先完成命令。

    去战吧,人必须与过去做个了断,或是和解,或是诀别,你不能和解,那么,就杀掉她吧。

    如果这里是思维与物质共同组成的世界,那么作为概念体的你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曲这里的规则,但是你没有,你仅仅只是召唤出你的佩剑,它并不在这里,而现在你握住了它。

    但是它同样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会你的一切技法,自然也能够控制你的武器,从某种程度上,你必须杀死你自己。

    审判日,你的佩剑能够对心灵发生动摇的敌人造成物理上的拘束,你知道你从不动摇,而她呢?她的意志宛如钢铁,因为她是如此渴望你能够留下。

    你挥剑,她还以颜色。

    你的斩击被她的上挑弹开,你的横切被她的横切挡住,你的突刺被她的斩击砍中剑身不得不停。

    论蛮力,你在你的同族中并不突出,论破坏力,你的攻击也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你在物质世界磨练的是技巧和速度,但是这也是她能达到的境界,她完全复制了你的技巧。

    虽然她同样也不能破开你的架势,但是她并不急于一时,因为僵持不下的局面正是她想看到的,就算刀剑相向,但你还在她的身边。

    你加快了速度,她也同样。你们的对决早已经不局限于兵刃相互碰撞,因剑刃挥舞而带起的烈风,因剑气四散而飞舞的花瓣,就连剑身反射的光都被你们赋予了威力。

    你的容器受伤了,她的身体亦然,但你不明白,作为概念体的你可以进行这样毫不在意损伤的厮杀,即便她拥有你的一切技巧,但是构成她身体的存在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但是她做到了。

    意志力吗?

    你的招式虽然历经磨练,但是它们与你的意志相比不值一提。世人常常以为拿着兵器的你更强,那是错误的,赤手空拳只用意念战斗的你才是巅峰。

    而她的意志力能与你抗衡,或者说还要在你之上,因为这里不是现实,意志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对你们的影响远比在物质世界时大得多,而你的意志的强大源于你彻底抹除了心中的感情,不带一丝杂念的纯粹让你的意志达到了顶点。

    而她,那感情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一时间甚至有了压制你的趋势。

    你开心吗?时至今日还有人对你如此迷恋,还有人对你的感情如此强烈,还有人能够与你这般对峙,你开心吗?

    你不开心,当然不是因为讨厌,只是不在乎。

    虽然同样是以意志干涉世界,但是你与她的意志力在本质上截然不同,你残留的些许好胜心誓要证明你更优异。

    意志并无常形,不过你更偏向于,又或者说由于此身的经历这具容器更偏向于想象自己手持武器攻击,从而使得你的意志在攻击时有着各种形态。

    她自然也是如此。你们不仅肉体上在互相厮杀,你们的意志也在相互缠斗,以伤换伤,血债血偿。你当然不会流血,即便在战斗过程中你的皮肤有数次被切开,甚至她的剑尖已经捅进你的侧腹险些将你捅个对穿,但你没有流血,你们身上的血只来自于她。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的表情很悲伤,而她的语气更是沉痛,是对你的冰冷的心,还是腐朽的容器?这具容器不像她过去认识的那个人,肌肉如同棉絮般残破,轻轻一扯就会断裂,神经早已萎缩没有原来一丝一毫的功能,脏器仍在你的体内但是已不再跳动,而且早已经风干,宛如易碎的炭块。支撑还算完整的皮肤的是不再光滑的骨骼,密密麻麻的骨质增生让你看上去还算壮实。

    你经常被同族说忽视了对容器的保养,不过对于你来讲容器变得怎样都无所谓,或许其余人会致力于让容器变得更加适合自己,但你不同,只要有就够了,无论怎样你都不在意。

    因为无论这样的容器,你都会那样强。

    她可能没有意识到,你和过去的容器不是同一个个体,虽然只是有无记忆的差别,但那份记忆决定了你是何物。

    你是概念体,是超脱于物质世界的永恒生命,即便会短暂消亡也会在新的循环里重生。

    你是概念体,是伟大的“全”的一部分,是必须履行职责的保全机制,是每一次循环毁灭的罪魁祸首。

    你是概念体。

    而她什么都不是。

    就算她有着与你不相上下的战斗技巧,有着甚至超越你的意志力,但说到底也还是物质生命,不可能超越那道鸿沟。

    你唤起潜藏在深层的意志,你的意念顷刻间汇聚成无数利刃,这是物质生命无法驾驭的数量与真实度,他们头脑的算力有极限,而你没有,即便损耗了也能立刻补充,每一柄利刃都相当于你的全力一击。

    胜负已分。

    总是如此,只要你用上概念体的手段,无论多强的物质生命都不可能赢,因为这就是规则,是唯一无法逾越的铁则。

    胜之不武?怎么可能,你,你们哪里会有这种羞耻心。

    只是因为胜利是必要的,要想完成职责就必须胜利,不是想赢,而是必须赢。

    她还活着,很厉害,你不得不承认在这处幻境之中的她应该是你见过最强的物质生命了,能抗住如此猛烈的攻击还不死,能和你厮杀缠斗到如此地步,说不定你还真有点开心。

    她跪倒在你,你将审判日的剑尖抵在了她的咽喉:“我要怎么离开?”

    “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

    杀了她,那个铸体是幻境的诱因,而她就是终结的手段。

    “你是从什么时候计划的。”你有疑问,“过去我从未察觉到。”

    “你又能察觉到什么呢,虽然我在你身边,但你从来没有正视过我,我只是你的任务,而现在,我还不如一个任务。”她闭上眼睛,“那才是我想要的,你离不开我的照顾,我也离不开你。”

    “我不是路星凌,这具容器是。”

    “你是的,只不过你多了一些东西,我也一样。”

    “……”你无话可说。

    “呐,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好哦,虽然没以前好看了。”

    你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在意她的调笑,看来你也开始混杂,或者说重新混杂了。

    “呵呵,就是这样,现在的你会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毕竟当时我半身不遂,你不要指望一个残废去关注周围。”

    “但不是有我吗?”

    “是的,我很感激你,在遇到你之前我想过死,不过我就连死都做不到,一直没有说出口,谢谢你,在轮椅上的那段时光,谢谢你让我如此开心。”

    “哪怕我做了那种事情?”

    “那是另一回事了,而且,我也杀过你了”。

    “那你那时,喜欢我吗?”

    “喜欢吗?我不清楚,有你在我几乎没有和别的异性接触的机会。那时我在你身边就会感到安心,如果这样的情感叫喜欢的话,那我确实喜欢过你。”

    “这可真是犯规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在爱着我的时候,正眼看我呢。”

    “正因为做不到,才称呼其为‘命运’。”

    “但我肯定不会甘心的。”

    “是啊,谁都不会甘心。哦,我有个问题,小丽她为什么会选择跟着你?”

    “也就是说,在杀了我之后,你把小丽也杀了吗?”

    你沉默,而沉默也代表了承认,你在认出你的血亲之前就用剑贯穿了她的身体,当你看清她的脸时她已经没有了生机,而重逢的欣喜还停留在那张与你有七分相似的脸上。

    “有那么恨我吗?”她改成了正坐,而你的剑一直抵在她的咽喉,“居然杀红了眼,真不像你啊。”

    “你觉得呢。”

    “毕竟我几乎杀光了你的家人,本来我是想着不被你发现的,这样你就只有依靠我了。”

    “……就算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你的脑子还是很有问题。”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当时几乎就像着魔一样,满脑子只有你,其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去考虑了,小丽的话,在你逃走以后我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了,于是和她做了个交易,因为你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家人,对吧,你一定会回来的,而她虽然恨着我,但是为了见到你一直在忍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哦。”

    “我可没有表情。”

    “我看得出来哦,看来伤到你了,谁叫你变了那么多呢,我以为你只会杀我一个人,结果一个也没有放过,对吧?”

    “对。”

    “还真是离奇呢,我就好像不是我一样做出了让你痛苦的事情,而你,就真的不再是你了。”

    “还有遗言吗?”

    “……嗯,谢谢,我没有遗憾了。”她对着你笑了,你必须承认很好看,你也必须承认过去的你确确实实爱上了她,“来吧。”

    你看着昂起头的她,你的剑此刻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刺穿她的咽喉,你甚至可以催动一道剑气,都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也能将她一分为二。

    这是虚假的,你对她诉说了感激,或许她可能觉得你把她当做替代品,但是事实就是,对你而言都一样。

    捅下去吧。

    这是虚假的,你还有使命,而这份职责才是真实的。

    捅下去吧。

    这是虚假的,虽然她提出的条件很美好,但你还是选择了拒绝,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不应该有任何迟疑才对。

    所以,捅下去吧。

    这是虚假的。

    对,没错,这是虚假的。

    这是虚假的。

    是的,这是虚假的。

    这是虚假的。

    你说的对,这是虚假的。

    这是虚假的。

    那就捅下去啊。

    这是虚假的。

    是啊,是啊,是啊,这确实是虚假的。那你为什么不捅下去呢。

    这是,虚假的。

    嗯,很好。

    你看着颓然倒地的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呼吸了,大量的空气久违地进入你那干瘪僵硬的肺部,你需要用力才能让它们从里面排出。

    你看到远处的风景最先崩溃,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

    她已经是个过去式了,你这告诉自己,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很人渣,不过这是事实。

    但无论这万年来有多少女人追求着你,你再没有当时的感觉,她只要在你身边,你就不需要思考除她以外的任何事。只不过现在的你已经失去了感受的能力。

    幸福也好,不幸也罢,这对你都毫无意义。但就是这样无意义的事情,是别人花费一生抗争的。

    你多少有点理解龍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而你刚刚杀掉了一个同样的人,只不过一个是为了天下的大义,一个是为了私人的欲求。

    如果是木隆其的话,大概又会发表一大段有关的演讲吧,你当然没有兴趣进行什么演讲,这不是你的风格,也不是你的爱好。

    你回到了现实,想不到在回归的过程中敌人也摆了你一道,居然差点被放逐到空间的夹缝里,如果不是你用剑切开空间的话就回不来了。

    嗯?你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来自一个故人,应该算半个,不过他刚刚死了,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哦哦,回来了?”

    你转头看到一张做工精细的骷髅面具:“我离开了多久?”

    “大概十几分钟,我又没带表。”

    “队长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我这边没有,你的话队长让你解决完接下来的敌人去和他一起参加一个表演。”

    又是那种浮夸的表演吗?好吧,反正队长的作风就是如此,非要整得花里胡哨。

    你注视着敌人所在的方向,一个新的概念体刚刚降临,按照分数,应该只有一分,这样的话你累积的分数应该快要有一百了。

    早点积攒到一百吧,然后,就去杀了木隆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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