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好了,出事儿了!”
下人小乔生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孟燕卿有两个儿子,大概都十岁左右,天气炎热,正值夏日,小孩子贪玩,到西河口去游泳,然后潜下水去以后没有再上来,是第二天有人捞上来的。孟燕卿的妻子大着肚子已经足月,一下子自己的两个儿子没了,受不了打击,提前生产。
韩耀亭到了孟燕卿的家里,还没有跨进门,又听见屋里传来了响亮的啼哭声,瞬间松了一口气,邱天胜及碧云园的人也在旁边,孟燕荞抱着刚刚出生的新生儿:“这小子哭的真响。”
韩耀亭时间不知道,应该先恭喜,还是应该先安慰了。
“哎,什么兆头呀!”
邱天胜拍了拍孟燕卿的肩膀:“没事,孩子,没事。”
孟燕卿原来颓废的身体突然变得精神起来,一下子抬起了头:“师父,我又当爹了,我又有囝儿了。”说罢,从梦见桥的手上接过了自己的儿子,起身走到房间里去看看。
过了一小会儿,眼睛从房间里挪着脚步走了出来,将自己的儿子给了孟燕荞,一下子跪在地上痛苦的说道:“荞荞,你阿嫂走了。”
孟燕荞浑身一震,往房间的方向望去,眼泪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她一听说生的是一个囝儿,就闭眼了。”孟燕卿一边极力地克制自己,一边又继续说道,双眼含泪不知道在看什么。
孟燕荞差点往后摔了,被赵霜菱给扶着了,怕她把孩子给摔了,就从扶她坐到凳子上从他手上接过孩子,孟燕荞一坐到凳子上就开始抽泣起来,想说什么却又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只能伏在了旁边的桌上:“阿嫂你怎么就走了呢——”
赵霜菱怀里的孩子倒是特别听话,没有哭一下。
等后事都料理好了,韩耀亭就听见孟燕卿问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好像是在做梦呢。”
韩耀亭近看见孟燕卿的发间赫然生出了明显的白发,是那样的刺眼,另人不舒服。
“孟哥还没到三十呢,就这样了,小时候他爸妈死了也没有哭出声来,然后他一个人把他自己和妹妹刚起来,他现在一想到这事就没什么力气,这叫什么事本来我们几个师兄弟,都羡慕他有一个漂亮的捞娘和两个囝儿,算是苦尽甘来,现在就是他最可怜了。”韩耀亭孟燕卿而感到叹息难过,虽然比自己入门晚,是从小也拿他当亲哥哥一样,形影不离,对方过的不好,他自己当然也会很难过。
杨素玲也感到特别难过:“真是天灾人祸呀,这谁都想不到。”
孟燕卿现在没有心情管自己刚刚儿子,就把儿子放到了孟燕荞那儿先养着。
孟燕荞的儿子也一岁了,刚刚学会爬,孟燕荞要一边哄着自己的侄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加上这段时间比较忙,然后趴在摇篮杆儿上睡着了。
“哎呀,晚上凉的,你怎么就睡着了呢?”赵霜菱想过去把她推醒,后来想想算了,往孟燕荞身上盖了个毛毯,“这样应该不会生病了吧。”就看着坐在地上爬滚的儿子,把他拎起来,抱到了外面。
“乖,你姆妈在睡觉,嘘,不要去吵她啦。”
赵霜菱挺后悔把孟燕荞娶过来的,本来余善坊已经挺难的了,自己那些昔日的师兄弟没少给自己使绊的,现在暂时只能勉强维持一下生活,跟以前自己那些稍微奢侈一点的生活是没法比的。他知道孟燕荞不喜欢自己,她嫁给他真的可能是因为钱吧,反正并不是因为爱他,他赵霜菱也不能算特别爱她,但赵霜菱觉得挺意外的,现在这个时候,孟燕荞居然没有卷钱逃跑,可能是因为自己有孩子了吧,但是为什么她会把自己的一年多攒下的钱给他用呢?
本来他以为生活这么难了,觉得孟燕荞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生活的艰难带着他和她的儿子离他而去,孟燕荞她自己就说过,如果她觉得现在的生活自己过得不满意的话,会对带儿子一起离开,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去抚养儿子。
赵霜菱原本想过要和孟燕荞离婚,日子过得这样,他也不想拉她下水,加上孟燕荞不怕离婚。可现在要是提出离婚的话,那无疑是雪上加霜了,况且赵霜菱也真不会孟燕荞把自己儿子带走。
现在暂时有两个孩子要养,也不能老是让孟燕荞一个人带两个,偶尔分担一两下也是可以的。
韩家的荣福蚕丝厂已经全权交给了胡惠君管理,胡惠慧君把杨素玲叫上了,把养蚕技术同样交给了她,养蚕缫丝选种等一系列技艺,杨素玲很快就掌握了。
蚕卵放在筛米的筛子里,在小蚕刚刚孵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特别小心的对待它,那时候为的桑叶一定要非常的嫩,小的时候比较难养,长大了就好,在等结茧子的时候,要用麦杆子摆成特定的形状。破茧的时候将它们放在一起才能更好的产卵。桑叶一定要是非常新鲜,没有一点残败的,不然蚕宝宝吃了会生病拉肚子,尤其是夏秋时期,要注意按需采叶,合理贮叶,尤其是在较热的那几天,不要喂湿叶。
“你在看什么书呢?”韩耀亭拿起一本瞧瞧,“蚕外纪。”又拿起了一本看看,“饲蚕新法。”
韩耀亭当即开了眼界,“养蚕还有书啊。”
杨素玲手持着毛笔,在电灯亮光下,左手拿书右手记录,“我也没想到,我以为养蚕就是靠经验的,没想到还有专门的书,哎,好多字都不认识,先把字认全了再说吧。”
韩耀亭翻开书本看了几下:“倒是听说杭县办过桑蚕有专门的学校,还挺多的,教他们如何除蚕病,育良种。术业有专攻,不着急的,慢慢看吧。你要是有不会的字,哎,万一我也不会怎么办?我认字的时候,倒是抄过一本〈康熙字典〉,找出来给你用用,你要是有不会的字,你就用这个查一下。”又低头看了一眼杨素玲的笔记,说道:“你这字写的很大气啊,跟蚕豆一样,你可以写的再小一点,这样就有地方写了。”
杨素玲低头撰写,“哦,我尽量写的小一点。”
学堂每天傍晚都有学生放了学不回去,蹲在碧云园的门口,或者是偷偷溜进来,听几句评弹再离开,大多是因为好奇,他们也都不懂,有时候感觉有点好听,但一看到自己先生谢春白的影子就赶紧溜了。
谢春白的儿子谢如斯今年八岁了,也在谢春白底下上学,有时候放学之后,会跟着谢春白来碧云园听书,然后自己找张桌子在写作业温习功课,写完了以后就吃桌子上放着的零食,谢如斯特别喜欢那碟子里的冬瓜糖和桔红糕,其实每天来碧云园吃这些好吃的零食应该是他的主要目的。
冬瓜糖含在嘴里,一口咬下,清甜软绵,谢如斯的心情立即得到了满足。
“哎,谢先生没有捞娘吗?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也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小陶问韩耀亭,韩耀亭对他说道:“有的,但过世了。”
“那谢先生难道没有想过再娶吗?”
韩耀亭说道:“有想过,但是看过来看过去似乎都不是很满意,所以就把精力放在教育自己的孩子身上了。”
“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也挺辛苦的呢。”
其实韩耀亭也帮谢春白介绍过几个,其中一个是自己的第二个亲姑姑的女儿,叫曹菏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刚刚考上省里的女子初级师范。谢春白看了以后就说:“你表妹还在上学呢,就这么着急给找对象,再说了,我大她十三岁。”
韩耀亭又换了一张相片:“这是我最小的亲恩娘,在这一辈里面排名第八,今年三十五了,我八姑父四年前就死了,有一个囡儿,比如斯小一岁左右,就是年龄比你大一点。”
谢春白笑了笑:“专找自家人下手啊,谢谢你了,你的好意我领了,倒是觉得还是等我那两个囝儿长大了以后再看看吧,他现在他们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