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到五楼,只见东户的房门虚掩,苏道芳推门而入,杨三耀紧随其后。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木香气,二人一进门,一名看上去得有七十多岁的老汉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这老汉满头银发,八字眉,下挂眼,两腮深陷,一脸的苦相。
“丫头哎,你要进来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我这的地址不知让哪个王八犊子给泄出去了,你破了我的门神,那些个求官的、求财的,又得来堵大门啦!”
“哦,没看清,以为是什么邪祟呢。”
老汉一脸不快:“你就祸祸你叔吧!哎?你身后那个就是戎戎的朋友?”
苏道芳点了点头,刚要给老汉引见,老汉突然伸手打断,接着对杨三耀说:
“孩子,你先在门口站会儿昂,我给你拿双鞋,好家伙,我这一屋子祖宗可受不了你这个。”
老汉进了卧室,不久后拎出来一双木鞋,这鞋似乎是用整块的乌木抠出来的,连一个接缝都看不到。
杨三耀一上脚,就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脚心直冲到天灵盖,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三人在客厅落座,苏道芳跟杨三耀介绍:“这位是我师父的朋友,姓白,今年整八十,寻失物是一绝,不管活物死物,找他帮忙立竿见影。”
杨三耀起身喊了声“白爷爷”,白老汉却没什么表示,他盯着杨三耀看了一会儿后,对苏道芳说:
“丫头,你这怕是一厢情愿吧,你以为以毒攻毒就能冲破戎戎三阳络上的薄命锁?”
苏道芳端茶的手抖了一下,没有回话。
白老汉察觉到了苏道芳情绪上的变化,赶忙岔开了话题:
“哎,丫头,你电话里说戎戎掉了魂?那孩子不是有虎毫护着吗?照理说没什么东西能撼动她的魂魄呀?”
苏道芳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昨天用戎戎换下来的衣服施展了圆光术,想看看戎戎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镜子里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哎这事往后放放吧,你先把女体给我。”
苏道芳从挎包里翻出了李粮的那个人偶:“叔,我帮你开坛吧。”
“不用,这次不用耳报神,我自己去葬头河打探消息。”
“葬头河?”
“不然呢?让鬼骗去的,不去阴司找去哪找?好了,我上里屋看看,香应该快烧完了。”
白老汉拿着人偶去了里间的卧室,并顺手锁上了门。
杨三耀从苏道芳刚刚刻意回避的那段对话里听出了猫腻,满腹的狐疑。
二人一阵沉默,苏道芳思忖了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
“哎,行吧,本来想等你跟戎戎好上之后再说的,老白头这嘴是真快,你跟戎戎的事呢阿姨是有私心,简单来说,是为了给戎戎续命,但对你没什么影响。”
“啊?续啥命?”
苏道芳把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两句话说不明白,阿姨就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戎戎吗?我开始以为,贪狼坐命的都是些色鬼,这种事根本不用问,几天下来,发现你不像是作态,倒是我把你看扁了。”
杨三耀一时思绪纷乱,他两次回绝苏道芳,是因为他觉得苏道芳在这件事上居心叵测。
今天她又含糊其辞,这让杨三耀更加确信这就是个无底深坑。
“那个阿姨”
“小子,别跟阿姨这拿把,天上掉馅饼不知道张嘴接着?”
“不是,阿姨,这事咱俩定不下来吧?您问过您闺女吗?”
苏道芳一笑:“戎戎醒过来的时候,我帮你问过,她什么都没说,把话题扯开了,你自己琢磨吧。”
“哦”
杨三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白老汉的卧室里猝然传出了连声哀嚎。
苏杨二人冲到卧室门前,苏道芳一边拍门一边向里面喊:“叔!出什么事了?!”
门内死一般的沉寂,杨三耀当机立断,用肩膀猛撞房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里面扑出来一股凉风,感觉像进了冷库。
屋里香烟缭绕,空气中却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白老汉就趴在门前,一条亮晶晶的水渍从他身下一直延伸到墙边的一顶轿子附近。
那轿子是用红绒布包成的,没有轿杠,轿顶罩着麻绳大网,轿帘上用金线绣着八仙图。
“叔!”
苏道芳俯下身子,将白老汉翻了过来,只见白老汉全身湿透,一只手死死的攥着李粮的那个人偶,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掐诀的姿势,已经昏死过去了。
苏道芳的目光落在了白老汉那双没穿鞋袜的脚上,又扫了一眼杨三耀脚上的木鞋:
“三小子,赶紧把你脚上的那双鞋给这老爷子穿上!”
“啊??”
“快点快点,再晚一会儿,这老汉就要淹死在葬头河里啦!”
杨三耀照做,白老汉穿上鞋后,脸上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苏道芳急的满头大汗,之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对杨三耀说:
“没办法,只能试试看了,三小子,你去外面买十八根蜡烛,快去快回!”
杨三耀飞奔到外面的商店,买上蜡烛回来后,发现白老汉的情况急转直下,脸色蜡黄,胸口已经看不出有明显的起伏了。
苏道芳盘膝坐在了轿子的正对面,见杨三耀进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蜡烛,手指一甩,一道电弧“啪!”的一声从指尖射出,将其中一根蜡烛引燃。
“阿姨,叫急救吧?咱们这么折腾恐怕不行。”
苏道芳没搭腔,她把点燃的那根蜡烛一下墩在了身前的地上,同时向面前的轿门喊了一句:“白圭!看灯!”
头顶的吊灯“滋啦”一声熄灭,现场只剩下了客厅照进来的灯光和昏黄的烛光。
半晌之后,苏道芳又点燃了一根蜡烛,重复刚才的操作。
直到十八根蜡烛全部点燃,轿帘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一个水脚印赫然印在了轿门前方的地上。
“三小子,你站到门外去!”
杨三耀退出卧室,只见地上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隐约还能听到“啪啪”得脚步声,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一步一步的向地上的白老汉走去。
“滋”
就在杨三耀聚精会神的观察地上的脚印时,变故陡生,一缕青烟飘起,苏道芳所点的第一根蜡烛毫无征兆的熄灭了!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阿姨!这”
苏道芳一摆手:“别慌!这是对的,说明人回来了!”
直到第十八根蜡烛熄灭,白老汉呛咳了几声,接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可当他看清身旁坐着的苏道芳时,忽然一脸惊慌的想要把苏道芳推开。
苏道芳敏锐地察觉到了白老汉的异常,马上就地滚到门边,在她起身的一刹那,白老汉仰面从嘴里喷出来一股裹挟着火星的黑烟。
现场一时臭不可闻,比旱厕的味道还提神醒脑。
“殃气?!三小子,去把屋里能打开的窗户全部打开!”
杨三耀应了一声跑去开窗,苏道芳自己则去厨房接了一碗清水。
她屈起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用剩下的三根手指托住水碗,以右手食指在水里面画字。
房子里忽然响起了一群孩子的哭嚎声,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凄厉异常,听的人心惊肉跳。
苏道芳手上的水随之变成了黑色,那股臭气也随之消弭,她把那碗水泼进了马桶里,空碗则直接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二人同时回到了卧室,发现白老汉这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斜倚在床帮上喘着粗气。
“叔!你”
苏道芳一脸的惊诧,白老汉冲她摆了摆手,把手里的人偶郑重的递还给了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呃呃”
白老汉似乎很想说话,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杨三耀心领神会,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短信发送界面,递到了白老汉的手上。
白老汉按了一会儿后,把手机交回,苏杨二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丫头,葬头河里的鬼魅对白首双星的事一无所知,那些都是我多年的老伙计,应该不会骗我,只能说白首双星大概没在阴司出现过,叔只能帮你到这了。”
“叔,先别说这个,你嗓子怎么了?还有我感受不到你身上的道炁了!”
白老汉呵呵一笑,又如法炮制的用杨三耀的手机一通按:
“丫头,天道好还,道炁总有被上天收回去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赶得这么巧。
我还是担心戎戎,你找的这个小伙子能抗住我的乌木鞋,刑煞非比寻常,我本来想回来之后再为他观一次落阴,现在是做不成了。
只有一样,我看他的面相,好乱乐祸,淫荡顽嚣,怕不是什么好姻缘。”
苏道芳看后,神情瞬息数变,震惊、悲伤、愤怒,最后转为坚毅:
“叔,是我们害了你,你放心,以后我就是你亲闺女,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白老汉摆手拒绝,苏道芳要送白老汉去医院,白老汉执意不肯,又要给白老汉留钱,白老汉执意不收,话里话外,都是逐客的意思。
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苏杨二人包了个车,一路往回赶,车上,二人沉默不语。
司机误以为这俩人是两口子闹别扭,还在好言劝慰,只见路边出现了一个拦车的人。
司机一个没注意,那人竟直挺挺的倒在了路上,汽车刚巧从那人身上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