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俊刚想反驳，看到夕泽眼神倏地变的很冰冷，直接带动着客厅的温度下降到零摄氏度以下，他张了张嘴，话语凝结成坚硬的冰块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极不情愿的自尊没能压制大趋势下苟延残喘的躯体，他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夕泽跟前坐下。

    他还没意识到，

    这，

    就是所谓的爱。

    比为了生存的不得已更坚定的爱。

    “干嘛？”

    “陪我看会儿电视。”

    “我不爱看这个，一群动物有什么好看的？”可怜的自尊心还在作无畏的抵抗。

    “动物怎么了？不过是人类把自己分了三六九等后又给异类物种画了条等级界线，觉得自己很优越吗？”夕泽言语冷冰冰，柳世俊从她眼里读出了含义，人类跟动物在她眼里没有区别，不过都是些低等生物而已。

    “那看跟谁比了，万物本身就是在比较中繁衍的，三六九等自古就有，几千年自成一体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谁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能否定的。”柳世俊目视前方，手指交错不停缠绕着，“你们难道没有三六九等？”

    “但只有你们在不停呼吁人人平等。”夕泽意味深长的看向柳世俊。

    “看来你们观察了那么久还是不了解我们，呼吁人人平等的大多数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如果给他们换个层面，让他们站在权力的上层，‘人人平等’只是一个安抚民心的口号而已，就像男女平等，一直不就是女性的呼吁吗？如果她们原本就是男人呢？”

    “你的雄性优越感很强，很好，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你为什么总问我想起了什么？我应该想起什么？我遗忘了什么吗？可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你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它们很有趣？”夕泽想当然的回绝了他的问题指了指电视屏幕，然后是片刻的沉默，“知道鬣狗为什么敢跟狮子抗衡吗？”

    刨根问底不是在任何人身上适用的，尤其夕泽这个高等生物，她不想说，问再多也毫无意义，还有可能激怒她。

    柳世俊也认真的看了会儿电视，一群猎豹鬣狗无所畏惧的跟一群狮子撕咬，虽然它们时不时发出阵阵惨叫，但丝毫不影响反扑的节奏。

    他第一次知道这么凶残的动物居然会发出类似猫叫的声音，果然，跟猫科但凡沾点儿边都不可小觑。

    “因为数量多？”

    夕泽摇头笑了笑。

    “不是吗？那是因为什么？”不懂就问，柳世俊也不再绷着了，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尊什么的跟蒲公英差不多，放个屁都能被吹散。

    “因为它们是机会主义者，它们知道机会是自己争取的，它们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夕泽瘫软的靠着沙发，将胳膊松散的搭在膝上，磋磨着指尖。

    柳世俊也将两条腿搭在茶几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机会不也是群体创造的？如果形单影只怕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羊群不会攻击一只鸡，单只虎不会选择逃命。”

    “种类不同而已，如果把羊的犄角换成利爪，它们会很乐意去攻击一只鸡，甚至会捕食。”

    一场小型辩论会在这个昏暗逼仄的客厅蔓延开来，若炮仗似的硝烟装腔作势，假装战争。

    “首先，它们生不出利爪，其次，即便生出利爪，也只会成为它们得力的逃跑工具。”

    “为什么？”

    然而一个回合还没结束，作为反方的柳世俊就脱轨跑偏了，成了台下满脑袋疑问的观众等待着硕果仅存的正方做官方宣言。

    “因为思维可以掌控利器，而利器只是利器。举个例子，让你们角色互换，动物第一次做人和人第一次做动物，同样都是第一次，主宰会是谁？”夕泽转头看向柳世俊，眼尾挑起一抹弧度，“还是人，对不对？”

    柳世俊静静的看着夕泽，须臾，他问：“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你觉得人类越来越多和动物越来越少，笨人越来越多和聪明的动物越来越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你不会是想说他们角色互换了吧？”

    “没有什么会不会，只看你信不信。”

    “六道轮回？投胎转世？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听神话故事听多了？我跟你讲，那些神话故事在古代只是统治者们编造出来为了巩固自己地位的一种手段，时间长了，慢慢流传至今就成了变相的教化，让道德层面上的一些东西更具说服力，毕竟，法律不能面面俱到，有些事情只能从道德上进行谴责，所以说，神话故事就是神话故事，不是现实。”柳世俊终于找到了一个反驳点，空蹬一脚，虚坐在了反方席。

    “原来你们是这么理解神话故事的。”夕泽点点头不做反驳。

    “差不多吧，至少没有亲眼见到我是不会信的。”

    在夕泽出现前，柳世俊绝不会相信真的有什么外星人，哪怕他害怕黑暗害怕鬼，但打心底里还是否定它的存在的，因为没有亲眼见过。

    夕泽微微一笑看向窗外，“去穿件衣服，夜里凉。”

    凉？

    柳世俊以为夕泽冷，从茶几上拿起空调遥控器准备调一下温度，夕泽说：“去穿衣服，我带你去看看夜景。”

    “我不去。”柳世俊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夜景有什么好看的，在家看会儿电视多好，闲的。”

    夕泽身上的睡衣以眼见的速度由上而下渐变为原本的黑色戎装，立起的领口上那个‘夜’字图标中一抹鲜红的‘夕’字格外的亮眼，柳世俊以前一直没怎么注意，自从看了那个女人的手机后才对这种红色格外的关注。

    他讶异的半张着嘴刚想说些什么，夕泽突然一把牵起他的手，视线一晃，他们便出现在一座高山上。

    若不是嗓子眼小，柳世俊失重般的心差点儿就弹出去了。

    自记事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暗夜中，原本极度的恐惧呈一腔愤怒亟待发泄一通，倏忽，眼前的黑暗极具魅力的吸引了他的视觉，有绽放璀璨盛宴的趋势，他凝滞了，望向脚下熠熠生辉的灯海。

    这一幕似曾相识。

    柳世俊感觉自己的心一下被打开了，有了昙花绽放的层层叠叠，有了莫名其妙的星辰大海。

    许久，他说：“我好像来过这里。”

    夕泽转脸看向他，如深渊般的双眸在暗夜中突然涌动起来，翻江倒海的将柳世俊漩入其中，“世俊，我们时间不多了，尽快找到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