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年前，跟着阿爷在叔叔家住过一段时间，陈年已经许久没有去过东沟了。
小叔陈江河搬去东沟，后来开着个文具店，村里都说小叔挣钱了，就是为人老实，家里的财政大权都被婶婶陆萍把着。
婶婶陆萍是高中的数学老师，记得上次去，听小叔说婶婶还要提职称了，虽然陈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很厉害的意思吧。
到了小叔家门口，陈年就闻到了一股浓香的肉味，别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家里生活比较紧张，说实话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没有吃过肉了，光是这一股味道，就让他不停地咽着口水。
“走吧。”
阿爷也抬头看了眼楼房，攥紧了手上的布兜，转过头朝陈年说了声，拔腿朝楼门里走去。
陈年也拎着可怜的小公鸡紧跟在后面，静静地看着阿爷敲着小叔家的门。
没多长时间，门就开了，小叔陈江河探出个头，看到是阿爷和陈年，语气中倒有几分惊讶。
“爸，小年，你们咋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来来来，进来来。”
阿爷瞥了小叔一眼，径直走进去。
陈年也跟在后面进了小叔家，喊了叔叔婶婶，婶婶陆萍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阿爷和陈年来了，脸上露着一股子不耐烦说：“爸，你们来了，来之前咋也不说一声？打个电话问问我和江河在不在家，要是不在家咋办？”
阿爷脸色微变，有些尴尬地说：“想着最近也没啥农活，你们应该在家，没多想就来了。”
婶婶陆萍扭头又进了厨房，一边走一边说让我们进屋，她做午饭去。
“这是家里养的小公鸡给你们拿的，肉香，到时候让小萍做着吃，平常学校工作很累的，那费脑子，多补补营养。”
说着话，阿爷指了指地上的袋子，陈年赶紧拎起来，递给小叔。
很快婶婶就把午饭做好了，只有一大盆土豆炒粉条，还有几个馍馍，绿豆茶。陈江河一看这些，脸上有些挂不住，“咋回事啊，早上不是说排骨炖土豆的吗？”
婶婶陆萍生气地一拍桌子，眼睛瞪着陈江河：“陈江河，你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啥呢？你忘了晚上要请人过来吃饭了？求别人办事，咱不得给别人准备点下酒菜？”
叔叔家的儿子陈天宇先不乐意了。
对这个小表弟，在叔叔家呆了一个多月，陈年印象可是很深刻，被婶婶宠的很霸道。
原本名字是阿爷起的，年月日，叫做陈日，但是不好听，就叫陈时。
可陆萍不同意，她的儿子要她起名字，就叫陈天宇。
一边的小表弟陈天宇也不依了，嘴里嚷嚷着：“我们早上的时候，你就说要给我炖肉吃，我看到小锅里有肉，你为啥不让我吃？”
陆萍的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她使劲地打着儿子，生气地说：“让你吃让你吃，你就知道吃！”
陈江河一听自己媳妇这话，不好意思地对阿爷说：“爸，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是准备请房建那边吃个饭，准备的这些吃的啥的，也是为了晚上请人吃饭用的。”
阿爷倒是摆摆手，没说什么，自己儿子什么秉性他都清楚，这趟来也不是为了这点吃食来的。
为了让场面不那么尴尬，陈江河换个话题，问道：“爸，小年中考考完了吧，今年考学考的怎么样？”
这时候，阿爷的脸一中午了，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不错，考上高中了，就等着把那个钱凑齐，开学就上学去了。”
陈江河一听，扭头给陆萍说：“大侄考上学了是好事呀，一会走的时候给大侄包个大红包，咱们还能不能给爸匀点钱？”
听陈江河这么说，陆萍急忙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一天到晚你就知道带着孩子玩，家里的事你是一点也不操心，家里有多少钱你不知道吗？
咱们文具店扩建装修不要钱啊？就这一会吃完饭你都得出去借钱，咱们的钱差得远着呢！”
陈江河动了动嘴唇，再也没说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这一幕，陈年觉得特别难过，看着婶婶陆萍虚伪的嘴脸，小叔陈江河知道实情却又纵容的样子，根本吃不下这顿饭。
况且他们也没有空手，已经把家里最好的小公鸡都带来了，她做的这些根本不是招待客人的饭菜，陈年心里特别想拉着阿爷走。
陈年正想着呢，婶婶陆萍突然问陈江河，“家里怎么听到有鸡在打鸣？哪有的鸡来了？”
陈江河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是爸和陈年带来的，说你平常工作很辛苦，让你补补营养嘞。”
这一说，婶婶陆萍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她自己去了厨房。
过了一会，陈年看到婶婶又端出来一盘凉拌黄瓜，原来婶婶又给他们加了一个菜。
小叔陈江河把这盘菜放到阿爷和陈年跟前，亲热地说：“爸，天热了吃个凉黄瓜心里还怪美的，你们吃。”
这时，一边的小表弟陈天宇又不依了，苦恼着也要吃黄瓜，嘴里大叫大喊着说够不着。
陈江河可没陆萍那么惯着，抬手就给儿子一巴掌，挨了揍，陈天宇马上开始大哭，一招鲜吃遍天，哭个不停。
陈年根本没想到一盘凉拌黄瓜居然会引起这样的事情，赶紧把黄瓜端到小表弟跟前，让他吃。
吃到了想要的黄瓜，陈天宇一脸高兴，很是赞许的看了陈年一眼。
这倒是让陈江河尴尬的不行，阿爷也开口道：“没事，大人吃什么都行，别让孩子哭。”
一顿饭吃下来吃的是没滋没味，陈年都想早点回老屋，只有在那才有家的感觉。
吃完饭，陈江河也主动摆出茶具，说道：“爸，来坐着喝喝茶，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们回村里吧，这么远的路。”
阿爷也走过去坐下，还招招手让陈年也坐过来。
陈年以为阿爷不会把借钱的事说出来了，没想到刚坐下，就听到阿爷说道：“刚才说陈年上学的钱啊，这个不用你们出打，但是有点账我要跟你算一算。”
看着阿爷打开布兜，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很好的笔记本，动作轻轻的翻开。
这个笔记本，陈年觉得很眼神，好像···
好像是妈妈的。
小时候，他就经常看妈妈写日记，妈妈的字写的很好看。
“咳咳，江河啊，我记得你大哥出事，他那些东西都是你帮你嫂子卖的，最后···
嗯这里，你大哥那辆面包车和仓库里的那些货，这些卖的钱，你没给你嫂子，这怎么也得六七千块钱吧，现在把这个给我吧，用这个做陈年陈月的学费。”
陈江河特别惊讶，可能是没想到阿爷会突然提起这个事，之前陈年的爸爸陈海洋出车祸，发生的很突然，嫂子叶婉清也一时没接受过来进了医院，那些东西就他帮着卖的。
陆萍也听到老头子说的话，从厨房走过来，冷淡道：“爸，这个事不是这么说的，当时的东西都处理过的，哪有什么面包车的，我和陈江河可从来没见过。
要是陈年和陈月没钱交学费，我们可以帮忙出个一千两千的，但是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吧。”
看阿爷没有开口说话，陆萍继续说道：“其实啊，陈年的学习成绩这个样子，进了二高也没什么用，不如直接出去打工，反正···”
话还没说完，旁边陈江河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老爷子一直对这俩孩子上学的事情，耿耿于怀，说不让陈年上学，那不是故意惹老爷子生气嘛。
听陆萍这么说，阿爷长叹一声，把笔记合上，又包裹起来装进布兜里。
不知道咋回事，陈年的心里特别难受，没想到还会这么回事，都说淡薄亲情不如水，小叔和婶婶竟然会这样。
陈年啊，哪怕你以后上不了学，进工厂里打工，不要让他们看不起！
“你们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多说了，我去找警察，让他们来查吧，也就是几年的事，总归是能查到的，可以立案侦查的。”
陈江河和陆萍对视一眼，没想到老头子会这么绝，竟然要找警察。
不去看儿子儿媳妇的小动作，阿爷不吭声的站起来，陈年也过来扶着阿爷，朝着门口走去。
陈年眼睛偷偷看着阿爷，发现阿爷面无表情的，心里也在忐忑，难道阿爷真的要找警察吗，小叔和婶婶会被抓起来吗。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出现无数个问号，眼看马上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小叔陈江河的声音。
“····等等，爸，我把那个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