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许多事物被大火焚烧殆尽，唯独那座祭台仍保留了原本的模样，仿佛当年那场灾难对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前提是，忽略漂浮在祭台上方的无数魂体。
萧渡玉走上祭台，与一年轻女孩的魂体四目相对。
看到萧渡玉的那一刻，小九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
很快，她便认出了这是当年引起那场天灾的人。
其他人或许对萧渡玉有无尽的怨恨，可是她没有。她甚至应该感谢萧渡玉，感谢她让那伙人为她陪葬。
真正站在祭台上时，耳边呼啸的鬼哭声弱了下去，萧渡玉回忆着古籍上的记载，将灵力凝聚于指尖。
她要做的，是重现当日的情景。
随着阵法最后一笔落成，耀目的金色光芒将她笼罩，带着耳边无尽的哭喊，撕破时空，将她带到了数年前。
台上人身着价值连城的白色鲛纱，外罩金色薄纱。金线蜿蜒成一簇簇盛开的荼靡花，腰带环佩，玉器相击，叮叮作响。
镶嵌着血色莹润宝石的鸾鸟面具遮住了她的脸，留下一双冷淡到微风惊不起波澜的眼。
萧渡玉的视线划过一张张陌生而又疯狂的面孔，落到某一处时，忽然定住了目光。
在人潮的末尾，她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面孔。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模糊的一团，与其他鲜活的面孔格格不入。
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萧渡玉心念一动，刚想追上，那人却倏地消失。
空中中还残留着灵力波动。
能撕裂时空的人并不多，或许这人修为比她还要高些。
被忽视许久的二位护法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大人，时辰到了。”
萧渡玉瞧了眼被束缚在石柱上的少女，少女抬眸，二人目光不期而遇。
少女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萧渡玉，带着面对死亡时的坦然无惧。萧渡玉也回望着她，只是一眼她便确定小九仍保留着之前的记忆。
妇人的喊叫在耳边乍响，萧渡玉没有回头，因此没有错过小九眼中的无措和恳求。
萧渡玉袖袍微动，妇人的喊声戛然而止。她目露迷茫，呆立在了人群之外。
小九由衷地笑了笑：“多谢。”
凡是插手已定之事，都要付出代价。萧渡玉伸出掩在宽大袖袍下被黑气腐蚀的指尖，手中掐诀，赤色火焰在掌心跳跃，极快形成一片燎原之势。
火焰映亮了小九的眸，她周身被熊熊烈火环绕，却并未感受到一丝灼热难耐。
这一次，她不是被人用烈火焚身，为可笑的祈神献身，而是被烈火庇护，让心怀不轨之人无法再进一步。
明明知晓她已是亡魂一具，却仍然忍受着反噬为她驻起一道屏障……
怎么会有这般的人?
小九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道压抑的哭声，却在下一刻蓦然失声，她睁大了眼，失神地望着那离萧渡玉只有一寸的尖锐寒光！
表面的平静被一双大手撕毁，露出原本可怖的模样。在萧渡玉释放灵力的瞬间，周围人通通变了神色。他们看萧渡玉，就是在看杀害自己的仇人。
怨气在一瞬间暴涨，冰冷的杀意挨近，萧渡玉越是动用灵力，反噬的越是严重。待她躲过那寒光凛凛的杀招时，她的手掌已经被腐蚀出了森森白骨。
此地的怨气比数年前还要强盛数倍，萧渡玉心生疑窦，暗中将此事记下。
铺天盖地的黑气溢出，一眼望去，台下皆是面目全非的怪物。原本放置两眼的地方空荡一片，只余一片漆黑，源源不断的黑气从眼眶中涌起，化作一条条黑色的丝线袭来。
萧渡玉先挥剑斩下身旁红衣护法，随后长剑穿过黑线，将其从中斩断。
“啧。”
黑线缠人，仅仅是斩断很快又会有新的弥补上来。
那群早已失了神智的魂体像是得了某种指令一般，均是不要命地扑了上来，挥舞着利爪，誓要撕下她的皮肉。
萧渡玉剑尖飞转，片刻便斩下了数人，莹白剑身未被黑气侵蚀，仍然锋利如初。
他们数量实在庞大，一个不查，萧渡玉便被握住了小腿。刺痛瞬间蔓延至全身，萧渡玉痛哼一声，旋即一剑斩下摆脱束缚，施展灵力退后数步。
视线下移，被黑气触碰过的地方隐隐可见白骨。
想要将他们度化的愿望已绝不可能实现，为今之计唯有布下杀阵将其绞灭。
只是，不知她能否承受施展杀阵带来的反噬。
萧渡玉视线落在红线蜿蜒的手臂上。那些人是她的因果，而她杀了他们，造了业障，无法洗去。
饶是有幸在杀阵之后活下来，想必那些业障也会使她痛不欲生。
思绪翻转仅仅只在一刹，在那群怪物靠近之前，萧渡玉就着身上滴落的血，将血抹在剑身上，旋即以剑为笔，刻下杀阵。
血色光芒随着阵法逐渐完整愈来愈亮，无数经文从中涌现，铺天盖地的灵压压下，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萧渡玉感觉到灵台都在为之颤抖。她眼角猩红，血色浸身，嗜血的神色像是地狱修罗。
不少离得近的魂体被生生绞灭，红色的丝线爬上了她的脖颈，仿佛根植于血脉中，隔着一层坚韧的皮肤跳动着。
丝线还在不断向上蔓延，在她脸上开出一朵朵绚丽夺目的花，危险又靡丽。
萧渡玉指尖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剑。
一股柔和的风拖住了她的手，轻柔的将剑从她手中抽离。
“噌”的一声，剑身落地，差一笔便可布成的杀阵被人截断，耀眼的血色光芒以极快的速度暗了下去。
萧渡玉浑身脱力，费力地投过去一眼，只见一片洁白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