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萧萧,素光遥指,法院大楼前面竖立着蒙眼的朱斯提提亚神像,高12米,她只是纯粹地感知人世,人欲将怎样泛滥,怎样膨胀,怎样肆虐,气动苍冥,神像之眼流出两行水晶般的泪痕,
玫瑰的香味散发而出,这本身就是个奇迹,目击者都双手合掌,跪倒下去,即使是毫无信仰的人,也不敢不匍伏于神灵的悲泣,女神在传递什么讯息,什么预感抑或什么结局,
目光定定地瞧着律师席,灯光折射而出的侧面像宛若镇静的巨人,最后一个门徒!这种庄严之美来自于永恒的法则,理智和疯狂有如反射镜,里面的印象模模糊糊,痛苦的,优雅的,晦暗的,光亮的
艾伦身后曳着的暗影似是一种不幸,苦命人,你是留下来遭罪的,有些人觉得可怜,有些人觉得心塞,很难说是过了多久,法官问道:“你要盘诘吗,”红光阴惨惨的,从圆形天窗的栅格透过来,
勇敢先被打碎,现在似已全部拼好,眼中冒火,艾伦手举法典吼道:“当然要,你们来看看“衡慧”法援是怎样辩论的,”是他,是那个顶呱呱的讼师,是那个响当当的大状,
最后的论战开始了,
双手指尖合起,艾伦看看首席律师,他想从医师的鉴定资格找出点漏洞:“伦理委员会有没有调查过医师?”
“大概一两次吧,”
“他们认为医师不守科学伦理吗?”
首席律师驳斥道:“抗议,这与本案无关,医师只是提出了专业观察,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抗议成立,艾伦先生,请重新发问,”
很久没有遇到过艾伦这种对手,但是,良好教养,才智魅力早就融入首席律师的一言一行,他想:争论是我的职业,若能被轻易驳倒就不需要我了,这案子“斯文律师团”稳赢,
随后双方来来往往,如此激烈的辩论很少得见,有的是信心,急智,锋芒艾伦有如水中的岩石,屹立在湍急的乱流中,专一的智慧在不断燃烧,可是,讼棍似有神道保佑,艾伦觉得越来越难,原来已经过了将近十个回合,形势令人担忧,
虽然发言时间不受限制,可是,辩论有个致命终点-出现重复提问或犯傻,他很想坚持到那一刻,艾伦突然眼睛发亮,发现好象有个机会,他想质疑医师的职业水平,这人竖起食指:“请问那医师是专家吗?”
首席律师反问:“你觉得呢?”
艾伦双掌摊开:“明白了,我知道你的诡计,原来医师没有经验,他其实偏向学术研究,”这鬼话象是ai辩手debater的手笔,
首席律师冷笑道:“胡说八道,他可是医学权威,从业已有2年,你这套鬼话,连三岁孩儿也瞒不过,”
然而,艾伦还有一个诘问,他双手打开,手心相对:“有无可能出现诊断错误?”这冤孽只顾死死纠缠,
“不可能,”
又是一个诘问,一个接着一个,艾伦在等待对手犯错,确实,他骨子里相当厉害,但是,他已累得不行了,脸上厚厚的一层油垢,灰不溜秋,辩才是智慧的体现,别名是“话术”,
它不是客观的,也不允许客观,所有的问题都要吃肉,都要饮血,这是种生物,这是种鬼怪,具有某种意识,它在阴森森地吞噬活力,显得怪可怕的,艾伦从前还不知道说话如此累人,
沉郁的理想者走向了极端,如果法律只专注于胜负,而不关心人,那就是错误的法律,现在,他只能苦苦坚持,真不幸,艾伦的反应愈来愈迟钝了,他捏拢拇指和食指:“那医师的精神状态呢,我想证明他有失忆症,”
首席律师哑然失笑:“他想说医师疯了,孩子,我看你才疯了,”弯着身子,艾伦用手捂住胸口,他累极了,尽管气衰力竭,喉咙干得冒火,但自己并没有输掉:“他拿病人开玩笑?把玩刚切除的器官,很开心地合影?”
“才怪,那是公益纪录片,”
有气无力,艾伦不断地诘问,他不知道说了多久,他很久没抬头看了,既然说不定,自己就坚持下去,听着听着,“斯文律师团”报以难言的沉默,以往的犀利羞愧了,败退了,他们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难以形容的煎熬,厄运用疲劳手段来迫使他失败,它对贤良之士真是暴行累累,艾伦说话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别再折磨他了,渐渐地,语言从记忆裂缝里流失,机智从重压暗门中溜走,思绪也失掉了方向,
悲剧终于到达终点,艾伦忽然停住:“我问到哪了?”严峻的事实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他输了,这世道真艰难,真的,法庭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就连“斯文律师团”都在叹息,
废青五人组似有所悟,万种辛酸涌上心头,他们背过身去,眼中含着泪光,思维短路了,等于失败也来了,双重黑影笼罩着他,艾伦猛然醒过来,一切都完了,绝望蒙住了他的眼睛,血管贲张将视野染成了一片血红,眼前满是陨落的星星,消失,逝去,空白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人,
瞧吧,这就是拼命努力的结局吗,
法官的眼神慢慢变了样,无可言喻的敬意油然而生,直入胸臆,的确,这样坚定、强韧的律师难得一见,他说:“够了,最后的证词陪审团不必考虑,证人可以离席,”长长的法槌声划破空中,顿时成了绝响,
再看律师席,有个人影已是孑然一身,艾伦被孤独地留在这浸满了诡计和失落的天地,他没有走,也不愿走,艾伦还在使劲比划,还在大声演讲,比天平更公正的辩论还没有停止,心灵的赤热正在浸透,在发光,在闪烁呀,
两行泪珠嗒嗒掉下,有什么已经出现,或将要出现,让一切在光辉中显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