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叔两天前收到苏耀传来北境异动的消息,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当天一家人马不停蹄地踏上回京的路,肖凛和肖元同两人则去了北境。
李四叔雇了一辆马车,他和望舒轮换着当车夫。虽重踏上奔波远徙之途,风餐露宿,但是一家人在一起,便不再如之前分开般担心牵挂。倒是这两日来算是一家人离开云村后最惬意的日子,一路游山玩水,竟也不觉得劳累,第三日晚便来到望州界,距离京城尚余六十五里。
望州界是盐城通往京城的必经重镇,望舒一家决定在镇上留宿一晚。很快她们便找到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落脚,和小二要了两间挨着的房,望舒和时煜一间,李四叔和四婶一间。李时煜进屋便倒头就睡,望舒无奈地帮他擦脸脱鞋,替他掖好被角。正当她准备泡个脚上床好好休息时,两声敲门声响起。
“望舒,爹能进来吗?”
“爹爹进吧。”望舒披上外衣去开门。
李四叔眼神环绕了一下屋内四周,布局和他那间差不多,一张简单的雕花床,床前是一扇屏风,屏风前一桌小几和两张矮凳,桌上一盏油灯,屋角一个置物架放着脸盆和毛巾,房间左侧一扇开着的纸糊木窗。他上前把窗关好,再看了两眼李时煜。
他叮嘱望舒:“今夜睡觉警醒点。”
“有情况?”望舒不觉得爹爹会无缘无故提醒她。
“进望州界后有人跟着我们。”李四叔言简意赅。
“爹我咋没发现呢?”望舒疑惑。
李四叔白一眼她,“你玩得太开心了,这么多人窥探我们都没感觉?”
“多少人?”
“起码五个,按地点轮换。”
“爹,这你都能数清楚,你观察得太细了。”望舒崇拜地竖起大拇指。
“才五个人都数不着,我是傻子吗?”
“爹爹,我怀疑你是在嘲讽我。”望舒皱眉。
李四叔没想理会这老不正经的女儿,转而问道:“身法练到几成了?”
望舒没想到老爹会突然要来检查功课,低下头扭着手指,小声回道:“快摸到二段的门了。”然后默默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头。
这并不影响李四叔挪开她的手敲了个爆栗,“懈怠了。”
“最近事情太多了嘛。”望舒嘟囔着。
“前两天不是玩得挺开心吗?”
“老爹你不戳穿我也行的。”
“等摸清楚这批人用意就检验你练功进度。”李四叔毫不留情地丢下这句话便回房了,留下望舒一个人在屋内抓头挠耳生无可恋般趴在桌上。
一夜无事。
东宫,傅伯澜半躺在皮袄垫软的罗汉塌上,傅伯绥则端坐于其旁的太师椅,正看着他无聊地来回看着选妃几位闺秀的画像,年吉摇着蒲扇在旁伺候。都说天家无手足,太子和三皇子俱为皇后所出,却是为数不多感情深厚的亲兄弟,两人空闲便凑在一起。不多时下人传来一封信笺,封面上写着“澜儿亲启”,娟秀而又不失遒劲,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且笔墨功底深厚。
拆开信笺细细读完,傅伯澜俊秀的容颜浮现一丝冷峻。这是太后的来信,信中附上钦天监测算的几位闺秀和他的生辰八字配卦,其中柳云芷和孙颖颖的八字和他最为适配,而柳云芷星命为凤星,是为极尊贵的命格,对他日后大有裨益。虽说整封信并无提及对柳云芷的喜爱,但能看得出来太后心中最满意的孙媳妇自然是她。
太后成日礼佛问道,对玄学术数极为信服,是以非常亲近柳家。傅伯澜扯出极淡冷笑,将信笺递给傅伯绥,不知太后是真迷信于命理之说还是与柳家纠葛颇深,才这般为柳云芷说话。
傅伯绥看完轻笑,说道:“皇兄,不如你就从了柳云芷吧,你不是连人小婢女都搞定了吗?”
傅伯澜轻嗤,“父皇对柳家日益猜忌加重,我这时候取柳云芷不是讨他嫌?”
“柳家空有国师名头,只负责祭祀祈天事务,既无军权也无实权,为何父皇对其如此戒备?”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些年皇令执行得越来越不尽圣意,父皇怀疑朝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控制着各地官员,奈何找不到证据证明柳家与他们私相授受。”傅伯澜轻抚额角,仿佛他也对柳家头疼。
“为何父皇最是怀疑柳家?”傅伯绥漫不经心的问道。
“毫无实权还能富贵滔天的人,满大魏也没有几个,只是苦于难寻证据而已。”傅伯澜一下一下地敲着塌上的案几。
旋即他看着傅伯绥道:“你也该关心关心前朝大事了,平常不理事,连处理惊马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傅伯绥连忙摇头摆手,“别,你弟我还想活得久一点。”他觉得皇子在皇室当个废物挺好,你不理事,事不找你,你一理事,保准逝世。除非能当上皇帝,否则谁都逃不过,这不连五皇叔都逃不开这个定律吗?也不知道皇叔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傅伯澜摇头,也不再多劝,他天性如此,这样也好,省得烦恼。
望舒等人辰时出发,走出望州界官衢便是一片小树林。爹爹果然宝刀未老,即便身上的伤还未好完全也比她先感受到暗处的尾巴,而她还要爹提醒注意集中才感觉得到。
小树林在半山腰处,靠近山崖,山崖下是一条小溪,淙淙流水不急不缓。这地方倒是个能藏人的地方,望舒绷紧神经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鸟鸣,虫叫,马车车毂咕噜响,一切看似寻常。
蓦地,千万碎石从头上倾盆而下,大大小小,密密如网。尖利的碎石落在马匹身上,惊着马发疯似的狂奔,幸好望舒立马切断拴着马的绳子,马车得以留在原地。碎石落在车厢的顶蓬上发出密集的砰砰响,听得人心慌,这是有多少人倒了多少碎石子下来?很快答案得以揭晓。只见一众身穿绿衣手持弯刀的壮汉从前后左右围绕的树木上窜下来,圈圈层层围住马车周围,看样子不下四十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