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还未亮,公鸡就扯开嗓子打鸣,院子里睡得正香的狗崽不耐地捂住耳朵翻个身还想继续睡,就被一位少女一拍耳朵,“大福,别睡了,我们上山了。”只见她上身着黑色窄腰宽摆短裙,下身着细窄裤腿的裤装,肩上背着一把磨得透亮的木制弯弓,肤色不是当下最盛行的以白为美,但是肤质细腻透着红润,尽显豆蔻年华青春活泼的气息。大福抖抖浑身黑亮的毛欢快地跟上李望舒,一人一狗在夜色未散的迷蒙中轻车熟路地穿行于山间。
不到半会功夫,李望舒就来到半山腰处,摘了两框草药,打下一头山猪和一只雉鸡,便紧赶着下山。草药趁着新鲜拿到云灵镇上药行可以换到更好的价钱,赶在隅中回到家还能给全家做一顿香喷喷的红烧肉和草菇山鸡煲。李望舒想着山野美味,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快了。
李望舒从小就是个精力用不完的孩子,在满山野四处乱窜的同时也让她对这里的道路了如指掌,甚至她还亲自开了好几条连这里的村民都不知道的小路。云灵镇离云山有七八里路远,但日出时分,李望舒就抄近路赶到了云灵镇上的云香药行。
“掌柜的,你看看,我今天又给你带好货来了!”细密的汗从额头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李望舒还来不及擦就先抓住药行掌柜给她验货兑钱。
“这次我可挖到了五年生的木莲草,还有这些货都是上乘的,掌柜的你这次怎么也得给我个好价钱!”
“望舒小友放心,我每次可都给你比别人高的价钱,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货好。”钱掌柜乐呵呵地用秤砣称着每一种药材。
因着爹爹以前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认识不少治止血、跌打损伤、寒热症的草药,李望舒从小就跟着爹爹满山跑,砍柴打猎的功夫还跟着认识了不少有用的药材,便经常采药到镇上换银两来补贴家用。一来二去的,便结交了云香药行钱掌柜这个忘年交。钱掌柜还教她认识更多的药材,借了不少医书给她。虽不说能当个医科圣手,起码还能做个江湖郎中。
出了药行,李望舒眼尖地发现镇上来了五个外地人,虽然他们都穿得像本地人,但相貌眼生的很。再看他们走路的步伐,沉稳有力而又气息内敛,和爹爹一模一样,这是多年习武之人才有的步伐!一阵不祥之感浮上心头,她直觉这些人和爹爹有关!习武之人五感较常人灵敏,李望舒不敢一直盯着他们看,只在心里记下了几人模样和隐约露出来的腰牌样式。随后她掏出草纸,在纸上几笔画下大概的样式卷好装进大福脖子上的项圈,拍拍大福的脑袋,“大福,快,抄近路去找爹爹!”大福好像听懂一般摇摇尾巴转身就跑。
而李望舒并没有马上从最近的路赶回家,而是走外乡人从镇上到云村必经的大路。她悄悄地在路上堆了几个硕大的牛粪坑,在几个地方铺洒上豆子,又从路边的稻田里引了水淹了一小段路,做完这些她才舒了口气抄小路回家。虽然她做的这些不能阻挡外地人进村,但能拖延上一些时间,还不会引起警觉,这就够了,希望这个时候大福已经找到爹爹。
李望舒费这么大的心思布置这些,源于她天生直觉敏锐并且惊人地应验,她甚至偶尔能感应到谁身上会发生好事或是坏事。就拿她七岁那年的盛夏之夜来说,和娘亲在院子里剥着莲子边吃边数星星,突然她福至心灵来了一句:“娘亲,你吃了这莲子定能生个大胖弟弟!”
李四婶只觉得好笑,“舒儿你莫打趣我,你娘亲我都这岁数了,哪里还奢望能生?”
结果一个月后李四婶在菜园子里晕倒了,大夫足足把了一刻钟的脉,“恭喜老爷,夫人这是有喜了呀!”李四叔不敢相信愣在当场,李望舒抿嘴偷笑,“我就知道娘亲会给我生小弟弟!”最后还是她送大夫走,还高兴地多给了几颗碎银子。李四婶悠悠醒来后得知自己竟然怀上了,惊呼道:“舒儿的嘴是佛堂里的大师开过光的吧?咋那么灵呢!”此后,李四婶对小望舒的话笃信无疑。不过毕竟不是神仙,这好用的直觉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只是有的时候一般都准而已。
李四叔此时正在云山上砍着上了年头的云杉,想着在自家院里再盖一间小屋给望舒存放药材。突然看见一道黑亮的身影朝他疾驰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大福。只见它跑得气喘吁吁,不安地围着他转圈还不停地用项圈蹭他的小腿。他蹲下身子,手往项圈里一探,掏出草纸展开。他一眼就认出是自家女儿的笔画,还认出纸上那潦草的腰牌样式是当今朝廷设的隐龙司的标志。
隐龙司是大魏朝开朝就设立的机构,司如其名,不为常人知晓。隐龙司只听令与皇帝一人,专为皇帝行暗查暗杀之事。整个大魏朝只有几人得知这个机构的存在,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其存在,而隐龙司所到之处,必有人亡。隐龙司派人寻到此处,不知是皇帝下令要杀他,还是当今圣上昏秽到隐龙司已被佞臣贼子把持。
李望舒赶回家时,李四婶正在一针一线为一家人缝制新秋衣,弟弟李时煜正舞着爹爹做的木剑挥洒汗水,见到望舒,立马收起扔下剑朝她跑去,“阿姊,带啥好吃的回来啦?”
看着弟弟灿烂的笑脸,望舒一时心绪烦乱,强自镇定下来。“阿弟,现在可不是吃的时候,有歹人进村了,你拿上趁手的武器,我们要保护娘亲去山里头避避。”
“娘,我们得收拾好细软和干粮进山,今天在镇上看到生人,感觉是冲着爹爹来的”
李四婶有些手足无措,“你爹爹可还在山里呢,他还不知道怎么办?”
“娘你放心,我们先收拾好东西离开,要快!我有办法通知爹爹。”李四婶闻言稍定了定心,转身急忙去收拾打点。
望舒先把爹爹为她做的武器套甲套在身上,再把所有银票银两也一应塞满里衣裤脚。虽然爹爹从未和她说过他以前的事迹,但她从小就感觉得到爹爹本事大。不同于寻常人家女孩熟习琴棋书画,她打小就央着爹爹带她上山打猎,教她习武练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爹爹一起研习各种兵器用法,在山野间推演阵法。这些年爹爹教的本事对付山林野味自是大材小用,现在终于能真正地用在与人实战上倒是让她不安的同时又兴奋不已。
做完这些,望舒给正堂、书房和她住的厢房点上她特制的陀铃熏香。陀铃熏香乍一闻是清新的熏香味道,让人以为是用来清净内室的,但其中隐含的一味陀铃花具有麻痹神经的作用,闻久了能使人四肢无力,就算不久闻也能令人行动稍显迟缓。
临离开前,望舒先去东厨用柴火烧着一锅水,然后打开前院大门,再把弟弟平常在院子里玩的小木马插上小彩旗放在前院门外一丈远处。李四婶仅来得及收拾好要紧用的衣服和干粮,但望舒等不及了,“娘,阿弟,我们该走了!”说罢携着两人从后院门离开。但她们没有走远,而是藏在进山路边的草丛里。望舒放心不下爹爹,决定留在附近观察。毕竟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就在云山脚下,山里可以说是她的盘踞地。
“娘,阿弟你们趴好,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叮嘱好他们,望舒紧张地看向自家院落。不一会,东厨的炊烟袅袅升起,而在镇上看到的五个外地人此时也来到了小院门前。他们其中一人绕到后门守着,四人径直走进小院后分头探查。此时,李四叔抱着大福来到距离院落五里地远的小山坡上,这里他可以看到整个院子的全貌。院门大开,时煜的木马放在院门外,还插上了三把小彩旗,厨房冒着炊烟不断往山上的方向飘,这应该是女儿给他留的信号,估计这时候他们往山上去了。院中一共四人,后门一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决掉这几人,绝不能让他们上山。
李四叔悄然摸到后院门后的草丛里,指着在后门守着的人对大福说:“大福你等会去接住那个人,小声点。”大福仿若听懂一般点点头,四脚紧扣地面弓起身子蓄势待发。李四叔搭弦拉弓,箭头对准后门敌人眉心。倏地箭如流星划破空气直中目标要害,眼看人就要倒地,大福如闪电般瞬间窜出来接住此人后背,一切行云流水,无声无息。另一处草丛里的望舒已然见到自己老爹放倒一人潜入后院中,决定去帮爹爹一把,“娘,看好阿弟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找你们。”
李四叔贴身靠近距后院最近的书房一侧,轻推窗沿细缝伏身观察。屋内人于桌案前不停翻寻,但眼角余光暗自四扫,显然多年浸淫暗杀的经验使他警觉。李四叔一把飞刀祭出,趁势跳进屋内举剑刺向对方。此人偏头躲过飞刀,只来得及拾起桌案上的砚台挡住李四叔迅猛的攻势。紧接着四叔抬脚踢倒桌案扑倒此人,右手转剑欲刺入敌人喉咙。对方急伸手欲挡,剑刺破手掌心堪堪挡住其攻势,不料李四叔左手抽出小刀刹时划破对手喉管,一息之间便干掉一人。他只身一人,要应对四人,需得以快为胜。
其余三人闻声赶来,成包夹之势齐齐攻向李四叔。他急急抄起手边烛台分而击向两人,欲破开三人围攻阵形。一人举剑迫近,李四叔抬剑格挡提脚欲踢,对方闪身一躲。另两人重又逼近其身,顿时四人纠缠在一起。纵然他武艺高强,但奈何三人身手也是久经历练,一时之间难以再起攻势,时间一久反而成苦斗之势,他一人应对三人训练有素的攻势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身上不可避免地被对手划上几道伤。正当他面对其中两人呈左右夹击攻势时,其中一人绕到身后看准时机欲刺其后心。李四叔已看出对方意图,无奈分身乏术。眼看剑尖就要刺破后背,须臾之间一道亮光直穿他身后之人喉咙,剑势即停人倒地,原来是望舒赶到。对手两人眼见不妙就要撤退,望舒再搭一弦以迅疾之势射中其中一人喉咙。李四叔剑势得以挥展,闪电般刺穿最后一人肩胛骨,顺势卸掉其双臂和下巴,抬脚叩击他双膝使其跪地再难行动,望舒随即把人捆成个大粽子待爹爹发落。
“爹爹,你受伤了!”望舒发现李四叔的衣服被划破好几道口子,鲜血不断渗出来。
“不碍事,都是些皮外伤,你娘和弟弟呢?”李四叔一边问一边翻找这些不速之客的贴身衣物。
“爹爹放心,他们藏好了,我现在就去接他们回来。”
李望舒把弟弟娘俩接回来的功夫,李四叔已经收拾好房中摔得七零八落的物件,把五人捆起来丢进柴房,交待大福看守。
是夜,桌案前烛火荧荧,微光铺满一室温馨。“爹爹,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啊?怎么招招要置你于死地?”李望舒翻看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令牌,通体磨得黑亮,牌正面光滑无一物,背面刻着一条隐匿在云中的龙,若隐若现,不见全貌。“他们是隐龙司的人,但是背后之人是谁,我现也不知。”
“隐龙司?很厉害吗?是爹爹你以前的仇人吗?”
“不能说是仇人,只能说是政敌。总之,望舒,这一切与你们无关。但既然有人已经找上门来了,此地已不能久留,我们今后的日子难免不平,你我自是不必担心的。如若爹爹身不由己,你定要保护好你娘和弟弟。”
“爹爹放心,望舒知事情轻重。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明日启程回京都。”摇曳烛火映照在李四叔眼眸里,透着闪烁而坚定的光。远离纷争十余年之久,有些账是时候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