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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0 何至于此
    沈廷澜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哥。

    单分出府?他们嫡亲的兄弟俩,母亲尚在人世,大哥怎么会和自己分家?

    而且,是只让他们三房分出去单过,二哥还留在府里。大哥……就真的这么厌恶周氏,厌恶到连他这个弟弟都牵罪上,都要一起撵出了?

    沈廷澜知道自己在周氏的去与留这个问题上,来回反复,没有底线,会让大哥失望伤心。

    但是再怎么样,事情也没有严重到,需要将他们分出府单过的程度吧?

    沈廷澜呐呐的看着大哥,语无伦次道:“即便周氏确实罪孽深重,但是荣安……”

    他提起荣安,沈廷钧抬眸直直的看向他,面上神色丝毫不为所动。

    “三郎,我之前便与你说过,若荣安长与这样的妇人之手,与他来说是祸非福,我想这点你心中也该一清二楚。”

    有母亲陪伴确实是一桩幸事,但是若母亲的脾性这般女干炸狠毒,言传身教之下,这对荣安来说,当真好么?

    沈廷澜垂下头,心中其实晓得大哥说的才是对的。

    他早先决定把周氏送去家庙,不也是因为对她失望透顶,担心她的品性会影响了荣安,带歪了荣安么?

    可话又说回来,虎毒尚且不食子。周氏固然在某些方面让人深恶痛绝,但在荣安面前,她确实称得上是个慈母。她对荣安呵护有加,学识品性都严加教养。荣安有今天这个彬彬有礼、聪明伶俐的模样,周氏功不可没。

    且周氏这次回来,也哭着给他承诺过:今后指定不会再行错踏错一步,若是她再有不妥,甘心被休。

    沈廷澜便硬着头皮替周氏说了一句话,“周氏到底对荣安一腔真心,她也诚心悔……”过。

    沈廷钧骤然开口,“三郎。”

    “大哥?”沈廷澜看向大哥,不知大哥此时唤他作何。

    却见沈廷钧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比之前更加冷沉几分,“周氏所做的恶,远不止是你所知道的那两桩。”

    一桩是将桑拧月送与肃亲王做妾,一桩是污蔑桑拧月与王文举有私,将她的亲事推给了她。

    这两桩是目前沈廷澜所知道的,周氏最大的错处。可李骋前些时日来信,说是他之前一直带人查探的事情,如今终于有进展了。

    而那件事关系到桑拂月,更关系到一桩预谋已久的刺杀。

    李骋在信件上并没有仔细叙说事情经过,但沈廷钧天资过人,他又早从桑拧月嘴里得知,王叔南下到闵州寻找桑拂月,有人竟是早就知晓桑拂月的所在,早早等候在闵州,要刺杀王叔,让这件寻人无疾而终。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桑拂月至今没查出来。而李骋带着那些可作为证物的信件去往徽州,查了这几个月,终于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出所料,这件事该是和周家,更甚者是与周宝璐脱不了关系。

    若是事情得以确定,这件事就有趣了。

    说不得,届时不仅连桑父桑母的死亡,就连桑拂月的失踪,都要重新探查,归纳到谋杀里。

    沈廷钧道:“三郎,我最后再劝你一遍,要及时止损。”

    沈廷澜想起荣安萎靡垂危的模样,到底是问了一句,“若我非要留下周氏呢?大哥一定要将我们分出去单过么?”

    沈廷钧没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个貌似不相干的话题。

    “我今天与母亲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沈廷澜颔首,“是说大哥要成亲了,对吧?”

    沈廷钧放下手中毛笔,负手站在书案后,直直看着他,“我将娶桑氏过门,迎她为妻。”

    桑氏?

    沈廷澜脑子里转过“桑氏”这两个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哪家的千金闺秀。

    可桑这个姓氏太少见了,可与他们府上有过瓜葛的,偏就有一位桑氏。

    是表妹!

    沈廷澜瞳孔骤缩,心跳在某瞬间跳的快的几欲从喉咙中蹦出来。他有片刻的失言,许久后才哑着声音不敢置信的问,“是周氏表妹,之前曾在我们府里借住的,那位寡居的表妹?”

    寡居二字听在沈廷钧耳朵里有些刺耳,但他也不过是皱皱眉,没与三郎争辩些什么。只是一字一顿道:

    “是她。我将娶她过门。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沈廷澜一颗心直坠谷底。

    他有心问大哥,你和桑姑娘,你们怎么就可以成亲呢?

    桑姑娘曾丧夫守寡,即便如今有个正三品的兄长,她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官家千金。但大哥你是陛下的心腹股肱,多少公主、郡主、豪门勋贵家的千金,都想嫁进来做您的续弦。更是还有个长荣郡主,巴巴的念着您,希望重修旧好。您的选择余地那么大,与这些人比起来,桑氏是那么的不起眼,你怎么偏偏就选中了桑氏,你们怎么就可以成亲呢?

    沈廷澜失魂落魄的说,“娘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不是说桑氏不好,而是她的身份太低微了。最关键的是,她曾丧夫,她是二嫁之身。娘那般在意规矩体统,指定不会答应这门无厘头的亲事。

    可沈廷澜嘴上说的笃定,其实心中是虚着的。因为只要大哥真心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

    果然,就听大哥平淡的说,“娘会答应的。”

    沈廷澜抿紧嘴唇,身子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仓皇问道:“是之前周氏下药,你们,你们……”

    他之前以为周氏的谋算没有成功,毕竟大哥不是好女色之人,而那之后大哥的表现又太过云淡风轻。

    可若是那天真的没有发生点什么,桑氏何至于当天就出了侯府,直接住到了外边的宅子里去?

    是了,指定是那天大哥就与桑氏有了肌肤之亲。这才让他们之间有了联系。

    只是他们保密工作做的好,所以才让阖府的人,都没有发现一点猫腻。

    想到了这里,沈廷澜一颗心愈发沉重。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有。

    但是,不应该的。桑氏与他从来就没甚渊源。两人不过是在府里见过几面罢了。怎么她要与大哥成亲,他心中如此滋味难言?

    他失态了。

    沈廷澜再说不出什么话,只沉沉的垂下头来。许久后才说了一句,“大哥的意思,我懂了。”

    且不说周氏做的恶,还有多少是他没发现的。只说大哥一心要迎娶表妹过府,那作为曾经陷害过桑拧月的至亲,周宝璐还有何脸面在这府里继续待下去?

    若她是无辜的也就罢了,偏偏不是。

    她不无辜,她就是主动作恶。于是,这个人愈发留不得……最起码,不能让她留在侯府,和大嫂共处一室。

    沈廷钧拖着沉沉的脚步出了书房门,而后径直往三房所在的听雨阁走去。

    路上恰好碰见从府外跑进来的荣勋和荣熙,小哥俩赶紧站住脚,和三叔打招呼,可沈廷钧的注意力全不再他们身上。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便和游魂一样,继续往三房走。

    荣勋和荣熙目送三叔离去,两人面上都露出狐疑的神色。

    荣熙是双胞胎中的老二,相比荣勋来说性子更活泼些。就见他探过头问大哥,“三叔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之前咱们在祖母房里,给祖母请安时,三叔不是还好好的么?”

    荣勋就看看三叔来时的方向,小声道:“三叔是从大伯书房过来的。”

    荣熙露出个心有余悸的表情,“三叔指定是被大伯说教了。”

    荣勋摇头,“长辈的事情,咱们不要胡说。”

    “我才不会到外边乱说,我顶多就是把这件事告诉爹娘……”

    小哥俩悄声说着话,往二房所在的世安苑去了。不过这次相比起方才,他们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就连脚步声,都更轻快了些。

    不说这小哥俩去了二房后,如何与他们的父母说方才的见闻。只说沈廷钧魂不守舍的回到听雨阁,周宝璐看他这面色铁青的模样,一时间心里也唬了一跳。

    她不想过去触沈廷澜的眉头,但这房间中,丫鬟婆子们见势不对,早就走的一干二净。也因此,即便千不愿、万不愿,周宝璐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温柔小意的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是碰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亦或是母亲说教你了?”

    周宝璐只知道沈廷钧用过早膳后,去鹤延堂给老夫人请安,之后的事情她根本不知晓。

    这次她从家庙回来后,也殷勤的侍奉过老夫人一段时间,想扭转老夫人对她的印象,让老夫人重新对她欢喜起来。

    但是,她做的都是无用功。

    老夫人摆明态度就是不喜欢她,也不想看见她,甚至她连话都不乐意与她说。只让三郎传话来告诉她,以后再不用去鹤延堂伺候了。

    不说周宝璐从沈廷澜嘴里,听到老夫人那些无情的话后,有多羞愤欲死。只说虽然不能继续刷老夫人的好感度,但她如今住在府里,老夫人也没撵她、催她、送她回家庙去,就这,就让周宝璐由衷松了一口气。

    能回到侯府就好!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在府里的处境也更艰难了一些。但只要能继续呆在府里,她就能徐徐图之。她想要的东西,总有一日能抓在她手里。只要荣安成了这府里的主子,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周宝璐本就打定主意要夹着尾巴做人,这些时日她也确实比以前更谨小慎微,妥帖周到。

    沈廷澜虽然一直对她冷着脸,但看在荣安的面子上,到底从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驳过她的面子。

    但是,这次她不过是走上前,想将他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竟是被沈廷澜直接后退一步躲开了。

    周宝璐面上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怎么了,是心情不爽利么?夫君不妨与我好好说说,指不定我还能开解开解你。”

    沈廷澜不说话,只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这眼神透着无尽的压力,让周宝璐一颗心惴惴不安起来。她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再次强撑起笑脸,错过方才的话题不提,而是说起了儿子荣安。总归不管何时说起荣安,都不会出错。“……方才那孩子还念着你,在这儿吵吵个没完。我嫌他太絮叨了,让他写大字……”去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廷澜直接打断,“周氏,你除了给表妹下药,可还做过别的什么恶事?”

    周宝璐心惊肉跳,慌乱之下,嘴唇险些被牙齿咬出血。

    她给桑拧月下药?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怎么今天又翻出来了?

    再说,她不是都已经受过惩罚了么?

    想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被丢到那深山老林的家庙里清修。那边没有外人进来,只有三个上了年纪的老尼姑整天看着她。

    她们吃斋念佛,日子过的清苦,她去了以后吃的也是青菜豆腐,住的是厢房陋室。衣裳要自己洗,被褥要自己换。每天听着山上的野兽嚎叫,她不止一次害怕自己会被野兽吞进腹中,尸骨不存。她也不止一次动过逃跑的心思,想要寻到儿子或父母求助。

    但父母远在千里之遥,她去了那么多封信,他们也没有过来替她张目。而荣安太小,不用想也知道,她一离开,他就会被老夫人抱过去亲自抚养。

    她见不得父母儿子,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硬,之后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是以,即便日子能苦出水来,她也都咬牙撑了过去,且成功挨到沈廷澜过去接她的那天。

    他既然去接她了,便是将她之前的过错揭过去了,那有何苦此时再提?

    而且仔细回味他方才的问话,他问她除了下药对付表妹,可还做过别的恶事?

    那恶事可多了去了。

    先不说早在徽州时,她撺掇母亲,从桑拧月姐弟身上捞了许多不义之财;只说之后她使了一招“姐妹换亲”的计谋,成功让桑拧月替自己嫁给了注定早死的王文举;随后她还打压、陷害原本要在徽州出名的闺秀,让她们的人生惨淡收场,她则扬下大好名声;进京后,因为有老夫人看着,侯爷的规矩也更严苛,她到没做下太大恶,只是将原本沈廷澜房里那些长相貌美的丫鬟们,全都排挤出了三房,把他们送的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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