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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8 留下来
    河面本是黢黑的,可也从何时起,一艘船只陡然被点燃了。冲天大火汹涌燃气,顿时将这边的天空都映红了。

    桑拧月听着外边的厮杀和呼嚎,人都被吓醒了。

    她本来还有些睡不着,因为担心那些水匪会给众人一个突然袭击,她天真的想保持着清醒,以便在关键时候将人喊醒。

    可谁料今天又是作画又是读书,身体实在太劳累,她不过是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桑拧月是被外边的呼喊声惊醒的,她猛一下坐起身,伸手就要去拿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可就在此时素问素英和素锦都冲了进来,桑拧月顿时没有那么害怕了。

    但是听着河面上那些人的惨叫,她仍旧心有余悸。桑拧月想让素问和素英出去看看,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但她们也是女子,即便身上小有功夫,怕也不是那些嗜杀成性的水匪的对手。她的命是命,她们的命也是命,她不能让她们拿性命冒险。

    桑拧月沉默起来,素问似乎从她面色上看出了什么,便说道:“姑娘,事情出了意外。侯爷这边的人手打听到的消息是,这边的水匪总数约有一千左右。但他么不属于同一个势力,而是各自为政。最大的水鬼,手下不过才四百人。若是这个人数,咱们这边几条船上的好手加起来,是完全不惧他的。可那水匪看到咱们这么多船聚在一起,可能觉得威严被挑衅了,亦或是想干脆搏一把大的,把咱们都留下来。因而不知是那几方势力竟联合了起来,如今冒出来的水匪,少说也有八百人。”

    “八百?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素英拉了拉素问,不让她再说了。素问却觉得姑娘知道了更好。毕竟侯爷有周全的安排,即便是来一千人,这次也能把他们全都留下。让姑娘意识到侯爷是个盖世英雄,姑娘岂不是更能对侯爷倾心相许?

    两人这暧昧来暧昧去的,侯爷有心折花偏却不想慢待了姑娘,这真是看的他们这些下人心急。

    素问不顾素英的拉扯,到底是把该说的都说给桑拧月了。而随着外边的厮杀声越发厉害,桑拧月的脸就越白。

    不过初时也还好,厮杀声听来距离他们还有些远。可渐渐的,不知是些游兵散勇跑到这边避难来了,亦或是又有水匪从阴暗的水里摸了过来,他们竟然跑到了桑拧月舱房外的甲板上。

    好在很快就有人赶了过来,将这些水匪诛杀。

    但桑拧月还是受了惊,她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紧绷着身体听着外边的动静。

    火光燃起时,舱房内的几人顿时朝那边的看去。

    桑拧月惊道:“不是说抢了东西才会烧船,怎么现在就放火了?”

    素问和素英也不知,不过她们却更警惕就是了。

    毕竟她们乘坐的这艘客船初看不起眼,但细看起来就能发现其中的贵重之处。那些水匪做的是要命的买卖,他们又都练就了好眼力见,难免不会看出这客船的不凡,就蜂拥跑到这边劫掠。

    厮杀声更响亮了,惨叫声更凄厉了,桑拧月在素问和素英去窗口观战时,忍不住也拉着素锦颤抖的手,静悄悄的走到了窗前。

    舱房的窗户用的是玻璃做的,如今掀开窗帘,就可以清晰看见外边的动静。

    有船工被水匪捅了肚子,一股血液冲天而起,那水匪发出张狂的大笑,可笑声还没停,就被身后的黑衣人割掉了脑袋。有的人身体断成了两截,可他嘴中一边吐着血,一边撑着上半身努力的爬,肠子流了一地,他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喊着“救命。”

    更多的画面是船员或黑衣人在与水匪们打斗。船员们战斗力平平,被水匪砍杀时躲得很狼狈;但那些黑衣人却都是高手,手起刀落间,水匪如同砍瓜切菜一样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桑拧月竟然还看到了沈廷钧,他正在与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打斗。那人身子短小精壮,手上一把大刀耍的虎虎生风。他脸面上还有一条从左贯穿到右的刀疤,衬得他本就狰狞的面色愈发凶神恶煞。

    素问低呼一声:“这应该就是纵横沧州水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水鬼了。”

    “他就是水鬼?”素锦问。

    “应该是他。听说水鬼武艺精湛,除了擅使大刀外,更善用暗器。而且他性情狡猾机敏,谙熟水性,根本没有人能捉到他。”

    正这么说着话,那厢水鬼似乎察觉到这边窥视的目光,他冷冷的瞥了一眼。他眼中带着血光,那眸中的狰狞与狠毒呼之欲出。

    水鬼也真不愧是机敏狡诈的水匪,他敏锐的察觉到那一刹那沈廷钧刀剑上更犀利的杀气,他意识到什么,当即便使了个阴招丢出去一把带毒的暗器,而后直扑这边的舱房而来。

    素问和素英赶紧将桑拧月与素锦往后一推,两人直接从门口跃出,刚刚好将扑杀过来的水鬼挡住了一瞬。

    也正是有素问和素英缓冲了这一刹那,沈廷钧侥幸赶上了水鬼的第二波攻击。水鬼知道机会已逝,也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再纠缠下去怕是落不到好。

    但这次他许诺出去许多利益,才纠结了众多水匪一道杀人越货。若是让众人大获丰收,他威信大涨,成为水匪之首指日可待;可若是空手而归,他的威信会大减,加上他还惨死了那么多兄弟,他的位置危已。

    一边是岌岌可危的性命,一边是退一步就会丢失的地位与财富,水鬼想保命,想以后再找回场子。但当场就有别的匪首大呼着,“敢伤我兄弟性命,我与你们这些杂碎拼了!”

    水匪们本就嗜杀,此时更是凶性大起。虽然死了太多兄弟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畏惧,但他们干的就是随时会掉脑袋的营生。况且少了许多兄弟,也就少了许多人分润利益,若是这次将这几十条船都弄回去,他们可以安生过下半辈子了。

    正是因此,水匪们别说退了,反倒更激进了。他们喊着“杀杀杀!”喊着“有女眷,谁杀的头多,谁先挑!”又喊,“银子,这船上好多银子。”

    这出戏闹的,水鬼直接被架在半空了。他若真在这时候躲了跑了,那以后他也别想在沧州水域混了。

    水鬼便愈发凶狠的与沈廷钧拼杀起来,他招式狠辣,暗器频出,若是一般人指不定早就命丧在他手下,可沈廷钧应付起来却绰绰有余,而且时不时还能在他身上添一道剑伤。

    那剑伤密密麻麻,但大多都不深,是以水鬼也没放在心上。可渐渐的,他就觉得力不从心起来。身体乏力,眼前昏沉,身体摇摇欲坠,水鬼意识到这次阴沟里翻船了。

    他暴怒,“卑鄙,你剑上竟然抹了药。”

    话落音,水鬼再次洒出一把药粉,而后头也不回,闷头直往水里扎。

    他的动作太过出其不意,让素锦和桑拧月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水鬼就是水里的鬼佬,到了水里如入无人之地,若是这次被他成功逃生,以后再想抓他,就难比登天了。

    但桑拧月和素锦还没来及发出更多焦心的话语,就忽的听到从船下方传来一声惨叫,“啊!我的眼!”

    继而,就跟变戏法似的,成毅和成林倏地从船下边跳了出来,而他们手中合力拿着一张大网。那网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刀刃,一看之下就让人头皮发麻。

    如今水鬼就被束缚在那渔网中间,被上边的刀刃扎的遍体鳞伤,血流满地。他的眼睛明显是瞎了,此时正痛苦的捂着右眼球,疯狂的挣扎喊叫。

    成林复命,“主子,幸不辱使命。”

    沈廷钧收了剑,说道:“留着无用,杀了吧。”

    那水鬼本还在哀嚎,突然听到这句话,登时求饶起来。他先是说,他有许多藏宝的地方,留他一条命,他愿意将所有珠宝赠与,那是富可敌国的一笔财富。又说,他知道许多秘密,不管是漕运的,还是盐税的,亦或是官员们与水匪之间的勾结,他都一清二楚。留他下他,他能帮他换来泼天的富贵。

    成林和成毅看着沈廷钧,就连桑拧月几人,此时都忍不住看向沈廷钧。

    该说瞌睡遇到枕头了么?

    沈廷钧此番南下,就是为了盐税而来,本以为这案子最起码要办上一年半载,但只是一场简单的剿匪,就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这可真是出乎众人的预料。

    果不其然,就听沈廷钧对成毅说:“带下去废了手脚,好生看着,别让他死了。”

    成毅应声带着水鬼走了,留下成林站在这边呼喊,“水鬼已被擒,放下刀枪,免遭屠戮。”

    “缴刀不杀,速速束手就擒。”

    场面迅速得到控制,但需要沈廷钧善后的还有许多。因而他也只是深深的看了桑拧月一眼,微抬起下巴示意她进舱房去,便又阔步而去,忙着剿灭残余顽固分子了。

    耳边的厮杀声终于停止了,倒是呜呜咽咽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活人在为死了的兄弟们哭泣。他们悲伤痛哭,没想到这一次事情会这么惨烈。

    桑拧月听着那哭声,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

    此时外边的形势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河面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一声声叹息。

    素锦再次打了个哈欠,桑拧月催她回去睡觉。外边夹板上都是沈廷钧带来的黑衣人,这艘客船再安全不过。

    素锦耐不住她的催促,也是想着翌日起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因而便也回了房。

    而桑拧月到底是坐起了身,她趿拉上鞋子,想到窗户口看一看。可鞋子还没穿到脚上,她便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房间而来。

    桑拧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抓着身.下的锦被,努力克制着,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

    脚步声似乎门口停了许久,随后就在桑拧月怀疑他会在门口守到天明时,他又离开了。

    桑拧月心中既松了口气,却又有种抑制不住的失落。

    她又坐回到床上去,双手抱膝,脑袋放在双腿上。

    她放任自己的思绪在暗夜中游弋,眼神怔忪而茫然。

    又过了许久,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再次来到门前。

    桑拧月迟钝的看过去,就听到外边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还有些恍然,根本没意识是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可等她意识到是他在敲门后,桑拧月立刻慌乱起来。

    她忙不迭坐直身子,双腿挪动直接踩在了地板上。她快步往前走,走到半道却又想起自己如今只着一身寝衣,便又慌乱的转回身,去拿搭在屏风上的披风。

    可不知道是她太急切,亦或是此时正好遇上一点风浪,船只涌动起来,那屏风直接就被她拉倒在地,传来“兵零乓啷”的一串声响。

    桑拧月被砸到了脚,疼痛让她终于清醒过来,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她不是一直都很清醒,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么?

    门外传来沈廷钧担心的询问,“拧月你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桑拧月静静的啜泣,“我被砸到脚了,起不来。”

    她的话才刚落音,便有一道风直接扑了进来。继而,还没等她回过神,她已经被沈廷钧抱在了怀里。

    孤男寡女,暗夜昏沉,他重新洗漱过,身上一点血腥味儿也没有。而她穿着雪白的寝衣,那脸却比衣裳还药白。

    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味儿,她攥着他胸口的衣襟,静静的流着泪,怔怔的看着他。

    沈廷钧想问问她的脚如何了,可在她那双妩媚多情的眼神直视下,他喉咙上下滑动,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而桑拧月缓缓的凑近他,几乎和他呼吸相缠,唇齿相贴。她像是暗夜中的狐媚,吐着芬芳的气息,痴缠的看着他说,“沈廷钧,我有些害怕,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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