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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之春2
    老杨在副驾驶的位置坐好,张东民把钥匙插进孔里,拧了几下,只听见发动机“刺啦刺啦”几声,就是发动不起来。张东民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他妈的,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趴窝了?”

    其实,老杨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已经大致判断出故障在哪里了,他这个石灵县最早的农业系统的高级工程师可不是徒有虚名的,不要说小小的四轮车,即便是推土机那种大型机械出了故障,他蒙着眼睛也能拆了修好再装上。

    老杨开了车门下去,在发动机那里捣鼓了几下对身边的张东民说:“保险管烧断了,你有备用的吗?”

    张东民急忙在工具箱里翻了翻,着急地说:“没有啊,这可怎么办?”

    老杨不慌不忙地说:“工具箱里面有电线吗?”

    张东民找出了一截递给老杨,老杨用电线将保险管两端连起来,说:“上去打火试试。”

    张东民进到驾驶室坐好,钥匙只拧了一下发动机就着了,他兴奋地说:“杨叔,你真神啊。”

    老杨上去也坐好,说:“走吧,回头买个保险管换上,电线只能临时凑合凑合。”

    张东民开着四轮车,摇摇晃晃地趟过石灵河,把车停在了老杨家的门口。

    老杨家门口的石头上坐着村里的几个人,看见老杨从张东民的车上下来,招呼道:“老杨,今天怎么坐东民的车回来了?”

    老杨把被褥和手提袋放下去,回答:“我退休了。”

    有人扭头冲着屋里喊道:“灵娃,灵娃,出来接你爸。”

    老杨的儿子灵娃并没有出来,出来的却是老杨的孙子浩辉和孙女艺然。浩辉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面绑着一个网兜,看见楼门外的爷爷傻笑着并没有帮爷爷搬东西,而是把竹竿插进路边的水渠里捞鱼呢,只有艺然帮爷爷提起了手提包。

    坐在石头上的一个人骂道:“浩辉,捞魂呢,天天捞,魂丢了?”

    石灵河沿岸只要地势比河床低的村庄,基本都修了水渠把石灵河河水引到了村里,流水便一年四季源源不断,极大地方便了村民的生活,所以老杨所在的村子里只要石灵河不发洪水,他们的庄稼几乎年年丰收,在那个吃不饱肚子的年代他们的肚子吃的比县城的人还饱。贯穿村子的水渠也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夏天可以捞从石灵河游过来的小鱼小虾,放学的时候出了校门,也可以一人折条纸船扔在水渠里,一路嘻嘻哈哈追着纸船就回家了。

    老杨叹口气说:“就是捞魂呢,都捞了快十八年了。”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想:“怎么傻子都在自己家里集合了?”老杨自幼聪慧,四十多年前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入省城的农业机械化学校,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回乡工作,无奈家境贫寒,娶了石灵河对岸四十里梁塬上一位朴实的农村女子为妻,婚后育有一女一儿,儿子灵娃,脑子迟钝,女儿灵霞,比儿子稍稍好一些。谁能想到孙子很好地遗传了他爹的基因,那股傻劲儿比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孙子很小的时候,老杨没少给孙子看病,本着吃啥补啥的原则,他给孙子吃猴脑,可惜孙子的智力也没有多大改善,现在都快十八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要高考了,他竟然和比他小三岁的妹妹艺然还在一个班级读九年级。孙女艺然倒是比较乖巧,多多少少让老杨有些欣慰。

    艺然一只手提着爷爷的手提袋,一只手牵着爷爷进了院子。老杨知道自己的儿女依靠不上,于是一辈子省吃俭用,终于赶在前两年拿出所有的积蓄,把原来的老房子推倒重新盖了四间两层小楼房。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亲眼看着浩辉和艺然健健康康地长大,该结婚的结婚,该出嫁的出嫁,这样,他即便死也能瞑目了。

    老伴儿兰芝腰间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呢。”

    儿媳秀玲手上拿着一把笤帚,站在台阶上对着老杨面无表情,灵娃在院墙角把一堆柴火正往上码着。

    老杨进屋放好被褥,去厨房倒了热水洗了一把脸,对老伴儿说:“吃饭吧。”

    艺然把厨房里的几盘菜端出来放在台阶上的小方桌上,碗筷、凳子也都一一摆好了,还没见哥哥浩辉进门。

    老杨脸上的皱纹挤到一块儿了,冲着一桌子的饭菜发起了牢骚:“找去呀,找去呀。”饭菜也听不懂他的言外之音,他是让其他人听呢。

    秀玲拉下脸,把笤帚扔在脚下,屁股一扭一扭地下了台阶,也不知道看见浩辉了没有,刚出楼门便冲着西边狼嚎一般喊道:“浩辉,浩辉,挨刀子的吃饭不吃,挨刀子的!”

    老杨这个儿媳妇也是苦出身,父母死的早,还是姑娘的时候在娘家被嫂嫂欺负的大气不敢出,屋里屋外什么活儿都得干,自从嫁给灵娃后也算是享福了,家里吃、穿、住、行都被老杨安排的妥妥当当,她高兴了可以跟着婆婆干些家务,不高兴了在家里吃吃,出去走走和别人谝谝也未尝不可。为什么老杨可以容忍儿媳这样?俗话说儿子就是家里的顶门杠,但老杨这个顶门杠儿子实在难以当担此任啊,木讷的和一块石头一样,不同的是石头没有生命,儿子有。儿媳说什么也比儿子稍微强一些,他和老伴儿以后病了去世了,这个家里里外外还要靠儿媳打理,所以平日里对于儿媳的态度便能忍则忍了。

    不一会儿浩辉被秀玲拧着一只耳朵从外面拖进了院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怪怪的“嗷——嗷——”声。秀玲一把把浩辉手里捞鱼的东西扔在柴火堆上,骂道:“都快十八了,还以为你多大?”

    对于浩辉来说捞鱼是不分季节的,能不能捞到也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主要为了享受那个过程,即便是三更半夜,他想捞就捞。现在他使劲儿挣脱了秀玲的手,乖乖坐下吃饭了。

    老杨瞄一眼家人,心中一阵酸楚。

    刚刚吃完饭,张东民进了院子,说:“灵娃,给我帮个忙吧。”

    灵娃嘿嘿一笑:“好。”起身跟着张东民出去了。

    老杨看着两个人出了楼门,对着老伴儿叹口气:“看看,看看,咱们让干个活儿十声八声喊不动,别人使个眼色跟着就走了。”

    兰芝收拾着桌上的盘子碗筷也叹口气接话道:“是咱生的,却是给别人养的。”

    临近下午吃饭的时候灵娃终于进了家门,艺然撅着嘴质问道:“爸,东民叫你干啥去了?”

    灵娃咧嘴一笑没有言语,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兰芝瞄了一眼灵娃,也说:“灵娃,艺然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灵娃又是咧嘴一笑,慢吞吞地说:“装树梢。”很快他吃完了三碗饭,起身又出了楼门。

    老杨牙齿把嘴里的菜咬的咯吱咯吱乱响,狠狠地说:“给人家干了一下午活儿,回家吃了自家三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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