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炷香的光阴之后,许长久怀里的惊蛰剑准时震动了起来,它发出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剑鸣声。
在惊蛰剑震动时,许长久睁开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他的眉眼极浅,犹如千山暮雪上刮下的凛冽寒风,显得格外淡漠。
“顾清辞没有来啊?”
许长久有些失望,他抬手敲了敲惊蛰剑,将它安抚下来。
随后他垂下脑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根红线,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诧异的神色:
“不应该啊?”
“我在被她追杀的路上,同她的小战斗中,已经故意让她给自己系上红线了。”
“她怎么还没有找到这里?”
许长久望着古庙外,与之前相比已经变得弱了一些的大雨,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
“顾清辞不会迷路了吧?”
一想到她可能是一个路痴,许长久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了扯。
如此一想的话,貌似可以十分合理地解释:为何半个时辰过去了,顾清辞都还没有找到这里。
“这只是我的猜测,希望她真的不是路痴……”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有点不信了。
许长久打算离开这座古庙了。
他养精蓄锐了半个时辰,再加上那颗丹药的治疗,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了。
毕竟他现在可是全天下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神”,好像去哪里都不合适。
问道山大抵是回不去了,苍梧宫已经将这座山给占领了;若是再回去一趟,岂不是羊入虎口,主动送死?
“天下辽阔无垠,万里山河锦绣,却无我一地容身之所。”
许长久忽然感到有些悲凉,恰巧此时一只癞蛤蟆从他面前不远处跳过。
只见他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那只癞蛤蟆,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上,流露出了凶神恶煞的神情:
“最好别让我找到,是谁在十八年前散布了那句罪恶的谣言;否则那个人必将被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只见那只长相丑陋无比的癞蛤蟆,正慌不择路地跳离了此地,它似是受到了惊吓。
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后,许长久浑身上下舒坦多了。
随后,他转身面对着古庙里的那尊弥勒佛像,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面无表情道: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祝我此行,取得成功。”
话音未落,许长久转过身子,背对着弥勒佛像,他像是背对着芸芸众生一般,毅然决然地持剑闯入风雨之中。
他孤独而决绝的身影,将狂暴而肆虐的风雨抛之在身后,暗涌的夜色将他离去的背影衬托得格外伟岸。
交织的风雨与如墨的夜色,将山间的古庙掩映得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那只长相丑陋的癞蛤蟆再次归来,它跳进了古庙之中,一双泛着猩红之色的眼眸,似乎撞动了布满裂纹的佛像。
弥勒佛像,摇摇欲坠!
……
……
许长久不紧不慢地漫步于冷寂的山林间,像是在自己的庭院里闲庭信步一般,持久的风雨成了此地唯一的喧嚣。
随后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风雨交加之中捻起一根细小的白线,这是他感知能力的具现。
而白线的尽头被牵系住的人,是顾清辞。
许长久能故意在被追杀的途中,让顾清辞给他系上红线,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下一手。
虽然他的感知能力比顾清辞差上一筹,但是现在用来找到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过于遥远。
“你若是不来找我,那我只能去找你。”许长久低声呢喃。
他可不想自己精心准备的弑神计划,就此功亏一篑……
话音刚落,许长久轻轻一跃,犹如一只雄鹰展翅翱翔,轻松地跃到了一棵古老死树的顶端。
他眺望了白线尽头一眼,磅礴的暴雨从他的视野中砸下:
“找到了。”
瞬息之间,黑衣少年手持一柄锋利的宝剑,从容地划破了尘土间的夜色。
几个呼吸间,一道伟岸的身影撞入了倾盆的夜雨之中。
……
……
一炷香的光阴过去了。
无妄之山的天之崖旁侧,有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屹立于两棵古老死树的顶端,他们正在风雨之中对峙。
许长久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三丈之外的顾清辞:
“你终于来了。”
“我已经来了。”
顾清辞看了一眼许长久,冷淡地询问:
“你在等我?”
许长久没有回答顾清辞的问题,他开口反问:
“你迷路了?”
听到许长久似是调侃的话,顾清辞淡蹙着眉,只见她面不改色地回答:
“没有。”
似乎怕许长久不信自己的言辞,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在广阳城里饱餐了一顿,耽搁了些许光阴罢了。”
为了让自己言辞看起来更容易让人信服,顾清辞还随口给城池取了一个名字。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确实迷路了。
毕竟这跟在许长久面前,暴露自己的缺陷有什么区别。
听到顾清辞的回答,许长久若有所思。
随后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许长久俊美的脸上洋溢着一个灿烂的笑容,而他的嘴上却毫不留情地揭露真相:
“据我所知,千绝禁地附近可没有什么城池。”
“我可没说,我是在千绝禁地附近的城池饱餐一顿。”顾清辞反唇相讥。
听到这话,许长久笑得更加灿烂了:
“你说的也是呢。”
顾清辞看着许长久脸上洋溢的笑容,虽然他的笑容很好看,但是她却有种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不过片刻,那个不好的预感就在她面前实现了。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大周王朝可没有广阳城这座城池。”许长久顿了顿,盖棺定论道:“所以,你在撒谎!”
“哎呀,我真是没想到啊!”紧接着,他冷声讥讽:
“你堂堂天下第一美人,苍梧宫最高贵的圣女,居然会对人随口撒谎!”
“你承认一句自己迷路了,难道我会笑话你不成吗?”许长久冷笑一声,
“啊不,我确实会因此而笑话你!”
听到许长久冷嘲热讽的话,顾清辞清冷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愤怒的神色,她的傲然挺立的胸脯被气得微微起伏。
“你一个伶牙俐齿的丧家之犬,有何资格对我评头论足!”顾清辞恼怒地讥讽。
听到顾清辞的嘲讽,许长久的脸色一沉,随后只见他微微一笑:
“你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迷路痴儿,与我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呢!”
“呵。”
听到许长久的讥讽,顾清辞冷嘲热讽地回击:
“如今已经一无所有的你,只能在此向我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了吗?”
“想你堂堂天下第一高手、天魔殿最强大的雄主,如今却沦落到了如此凄惨的下场!”
“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面对顾清辞的冷嘲热讽,许长久不但没有生气,他反而认同似地朝她点了点头:
“顾姑娘,所言极是!”
顾清辞:“???”
她没想到……许长久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讥讽而暴怒起来,他反而还认同她说的话?
得到如此回应,顾清辞觉得自己的回击,像是一个凶猛的拳头砸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非但不起任何作用,反而还把自己陷了进去。
随后只见顾清辞思忖片刻后,面无表情地开口劝诫:
“你若是归附于苍梧宫,我可以选择不杀你。”
“而且我还会向师尊引荐你,请求她赐予你苍梧宫圣子之位。”
她不含情绪的言辞,像是在表达自己最后的一丝怜悯。
“多谢你的好意,此事还是免了。”
许长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顾清辞的好意。
他可不想给苍梧宫的宫主当牛做马。
毕竟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见到许长久拒绝,顾清辞没有一丝动容,然而她还善意地提醒:
“我苍梧宫已经尽数擒获你天魔殿的余孽,你若是不加入苍梧宫,想必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吧?”
她觉得许长久这个人,还是可以再争取一下的。
顾清辞觉得若是许长久能够加入苍梧宫的话,那么她往后余生的岁月,相比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枯燥乏味,只有漫长孤独的修行。
因为他们平日里可以相互切磋武艺,让自身的修为更进一步;他们甚至可以去做一些妙趣无穷,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没准什么时候,日子过不下去了,还能一起推翻师尊的统治,从此逍遥自在,不受她人拘束。
“不,我相信天魔殿的众人,能在你苍梧宫的求道山上过得很好。”
许长久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他的言语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自信,仿佛谈及的一切定会实现似的:
“甚至,他们可能会比在天魔殿的问道山上过得更好。”
“为什么?”顾清辞有些好奇地问。
她实在有些好奇,为何一群监下囚会比在原来的宗门过得更好。
“你不懂的!”许长久微微一笑,“等你哪一日成为了苍梧宫的宫主,你就会明白今日我为何如此说了。”
“……”
听话许长久看似回答了,又没有回答的话语,顾清辞沉默了片刻。
师尊一日不亡,她根本就没机会当上苍梧宫的宫主。
虽然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当苍梧宫的宫主,但是她知道成为苍梧宫的宫主是何等的困难。
“哪就没得谈了。”顾清辞的言辞淡到没有一丝情绪。
“是啊!”许长久有些感慨,“确实没得谈了。”
“你我之前神交已久,却从未正面对决过,有些可惜啊!”
“我才没有和你神交已久呢!”顾清辞疾口否认。
“我说的不是那个神交已久。”许长久有些无奈。
“你说的是哪个神交已久?”顾清辞有些好奇地问。
难道还有别的神交已久?
可书上只有一种神交已久啊?
她默默地回想。
听到顾清辞天真无邪的询问,许长久的嘴角微抽:
“算了,这个不重要!”
“我们还是打一场吧!”
“好!”顾清辞绝美的面容上难得流露出了一抹跃跃欲试的神色。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许长久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来了一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顾清辞以为这是死战前要说的话语,想也没想的就重复了一遍许长久的话。
紧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
“怎么了?”许长久有些不解地询问。
他都已经蓄势待发、跃跃欲试了,却顾清辞被突然打断了,这他感到有些难受。
“你不是被武林江湖中其他势力的人,围攻得身受重伤了吗?”顾清辞认真地询问。
“是这样,没错。”许长久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顾清辞的言语中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自信:“你重伤了,我杀了你,胜之不武!”
“我的道心难免会因此受损,此生恐怕再难精进半步!”
“不如你加入我苍梧宫,待来日你身上的伤势好了。”顾清辞有些期待,“我们再决一死战,你看可好?”
“呃……”许长久沉默不语。
她这是拉我进苍梧宫的贼心不死啊?
“顾姑娘,你大可不必如此!”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们还是就地决一死战吧!”
“你这人怎能如此固执?!”顾清辞有些恼火,“我可不想你在此战中,死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我不会死!”许长久面无表情地解释,“你的这个情况,我已经考虑到了。”
“我之前虽然被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天下群雄围攻得受了重伤,但是我有治疗伤势的药物。”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如今我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甚至远在巅峰之上。”
“所以顾姑娘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你的道心因此受损的!”
“我没有担心你!”
顾清辞想也没想就疾口否认,旋即她冷淡地看了许长久一眼:
“你的伤势无碍,如此甚好。”
“免了此战过后,我的道心受损。”
“顾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可是世人皆知的邪神。”许长久善意地提醒,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又何须在意我的伤势,直接打杀了便是?”
“你是邪神?”听到这话,顾清辞冷笑一声:
“那句所谓的预言,不过是那群虚伪小人想要除掉你的借口罢了!”
“你我一同出生于千绝禁地,你若是邪神,我又算是什么?”顾清辞讥讽一笑,
“若是那句所谓的预言为真,那么我岂不一样,也是所谓的邪神?”
“顾姑娘,你真是通情达理!”许长久朝着她赞许地笑了笑。
“哼!”
顾清辞冷哼一声,她显然并不领情:“你我之间的决战,等了十八年终于等到了!”
“如今快开始吧,我不喜欢此地!”
‘我也不喜欢啊。’
‘若不是为了引出真正的邪神,我岂会以身试险来到此地。’
‘希望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最后能够取得成功。’
‘师父,您在那一日惨死之后,我所立下的誓言要在今日践行了。’
许长久默默地心想,随后他看着远处的顾清辞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
话音刚落,许长久面色严肃地朝着顾清辞拱手一礼:
“天魔殿,许长久!”
“苍梧宫,顾清辞!”
几乎同时,顾清辞同样面色严肃地朝着许长久拱手一礼。
刹那之间,许长久和顾清辞异口同声地说:
“请阁下赐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