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里已是极限,再往前走的话,恐怕会受到蒸气的侵蚀。”
一个侍卫忧心忡忡,小心地拦在高天羽面前,又不敢正面站着,只能跪在一边。
高天羽听到他的提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不能再往前进了。
他摆手,示意侍卫退下后,便站在边缘,不再往前一步。
“王爷,您那位武艺高强的侍卫,还未回来?”
狄威迎了上来,嘴里不阴不阳,虽是简单的询问,但总叫人觉得话语里带着刺。
高天羽斜了他一眼,喃喃道:“他还未从行宫里出来。”
“恐怕王爷您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狄威叹了口气,“我听大内的老人说过,地宫里的水银跟一条河那么多,即便是世上顶尖的大高手,落入这毒气之中,一刻钟没出来,那便永远出不来了。
即便能出来,如果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恐怕也神仙难救。”
第三个徒弟名叫李铎,在江湖闯荡了一番后归隐于山中村落,一生也只教出一个徒弟,那人偏偏是白莲教的逆党,白莲护教贤王周伯光。”
这技法大概是四十多年前被枪王周天带到河北的,所以人家都以为是北派的枪法,其实不然,那是南派的巧劲和潇洒。”
“说起来也不是北派,而是一线点金枪。”
狄威摸着下巴,“那技法最先应该是偷师自南派的六点半棍,又结合了五郎八卦棍的技法,所以耍起来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削尖了头的棍。
“原来如此。”
没想到狄威不仅是人魔,还是人精,或者说是百科词典,这世上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不晓得的情报。
高天羽懊恼着,又十分佩服道:“大内高手粘杆处的情报搜集,果然近乎神明,洞若观火。”
狄威拱手弯腰,眼睛盯着鞋面,却突然淡淡问道:“不过您那位侍卫的枪法,老奴似乎似曾相识啊。”
“那当然是要仰仗狄总管你的,毕竟你是万中无一的大高手,玉京的守门人。”高天羽面无表情地恭惟道。
高天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我的意思是,那人一定会活下来,并且会成为我们的麻烦。”
狄威冷笑,“所以我不怕麻烦,只怕那麻烦不找上门来而已。”
“唔?”
狄威钻研武学多年,通晓许多国术流派的套路和技法,眼光毒辣,任何人几个回合之间都会被他看透,师出何人,走的是哪派的路数,这些东西瞒不过他。
“确实是本王失察了,竟然叫白莲逆贼潜伏在身边这样久?”
没想到即便在与任七的激烈交战之中,他仍有余力观察周伯光的动向。
似乎是看出高天羽的疑问,狄威淡淡道:“说来也好笑,老奴从小就被人说背后长眼睛的,什么都看得到。
可是这一回,我很确定,那人身上应该会出现奇迹。”
“可是,老奴记得一线点金枪是个小流派,枪王周天一生真传不过三人。
狄威面无表情,“您的那位侍卫竭忠尽力,为国效忠,结果横死地底,反而是那个无法逆贼能逃出生天,这岂不是老天无眼?”
“如果只是潜伏的话,那自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惊讶道:“狄总管,你是说本王身边有白莲教的奸细潜伏?”
只要看一眼,他便能确定那人是死是活,或者说什么时候会死,即便判断错了,那也是他补一刀的事情而已。
高天羽的掌声戛然而止,双手悬在空中一瞬,又看似自然地落了下来。
高天羽眯着眼看狄威,“那狄总管,你觉得之前从烟雾里逃出来的那两人,生还的几率多少?”
“那可真叫人遗憾。”
或许是受了枪法煞气和劲力的反噬,偏偏他头两个徒弟都是英年早逝,未传下弟子。
“那戴面具的女的,能活,另一个人已受了重伤,如果没有奇迹的话,三天之内必死无疑,而且是肠穿肚烂,死相可怕。”
狄威往上泛出死鱼眼般的眼白,嘴里不阴不阳道:“怕就只怕,那白莲逆贼已经盗取了什么情报,对朝廷不利啊。”
“老天要是有眼的话,狄总管你还能”
高天羽轻轻鼓掌,“狄总管果然神通广大。”
狄威搓搓鼻子,他对杀人和死人的经验远超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
周伯光这些年来只跟在他的身边做护卫,既没有参与过各地的起事,又不曾出手暗杀过朝廷的官员,不像是地位特殊的骨干,反而更像是高天羽的影子。
这自然是夸张了,但也大差不差,特别是在老奴功夫登堂入室,有了点小成就后,这个本领便越发的厉害了。”
高天羽眼睛闪烁了一瞬,又恢复平常,淡淡道:“我没仔细问过他的出身,只知道是北派的枪法,迅猛敏捷。”
高天羽的手微微发紧。
“老奴惶恐。”
“王爷,我在大内,在玉京处理的就是麻烦。各种各样的麻烦,不管是人还是事,就是妖怪鬼神,也时常接触到,对我来说,麻烦已经像是空气一样,随时伴随在我的身边了。”
“这我知道。”
“你说奇迹?”
高天羽笑笑,“这世上最怕的就是所谓奇迹,这东西既不照着常理来,又没有可依循的路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或者干脆也不会发生。
他这话是真心的,高天羽这时候后背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然而即便周伯光已经低调到如此地步,仍被狄威给一眼察觉出来。
莫非这大内总管人魔的称呼,指的并不是他奸诈残忍,而是说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吗?
到了这里,高天羽才意识到,自己对待狄威的态度或许太过轻慢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大内总管,可实际上,他却是将手卡进了笼子里的游客,虽然那猛兽就被关在笼中,不可能脱逃,然而一不小心自己的手也会被轻而易举地咬下来。
双方的处境都很危险,特别是高天羽,他只能用智慧和计谋拿捏狄威。
因为左右两位贤王此刻都不在身边,凭他身边剩余的白莲教骨干,绝没有跟狄威抗衡的可能。
因此,高天羽很快意识到,他只有继续扮演着“肃亲王”这个身份,才不至于叫狄威起了疑心,当场将他杀掉。
但不知怎么的,他又暗暗怀疑,狄威是否已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不在意,或者不打算那么快揭穿而已?
这种怀疑像毒药一样在他心里蔓延开来,渐渐地叫高天羽有些不安。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自以为卓越的聪明才智,在力量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然而狄威似乎真的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只是冲高天羽拱拱手。
“王爷,这不能怪您,白莲逆党的手段多变,卑鄙狡诈。
&t;divtentadv>之前还有白莲教女法王爬到玉京某位大臣的床上去的事情发生,这些人用什么手段都不足为奇,还请您多加小心就是了。”
说完他行礼离开,似乎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布置,并不能在这里跟高天羽闲聊太久。
目送他离开后,高天羽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一些,只感觉胸膛隐隐发痛。
“殿下”
另一个侍卫走上前来,也是脸色煞白。
这人也是白莲教的一员,刚才离得远,并未听清楚他和狄威之间的对话,但不知怎么的,他依旧感觉如芒在背,像是被盘在脚上毒蛇审视着。
“没什么事。”
高天羽又恢复成原来的淡漠样子,不打算解释,挥挥手让众人下去。
高天羽立在原地,久久无言,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雾气环绕的行宫,眼眶微微发红。
躺了半天之后,几个人中受汞蒸气损伤最大的尹秀已经缓了过来,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这时候,那行宫中的汞蒸气已经不向外扩散,而是聚成一团,看起来像是漂浮在原地的云朵。
照它的态势看,这蒸汽恐怕得好几天才会消散。
而且这还是只因为低温产生的雾化形态消失,并不意味着那些本来就无色无味的水银会在原地消失。
至于什么时候能安全通过行宫,那便无人知晓了,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和性命去试。
“所以说,其实设计陷害你的是玉京的某位大人物,而不是白莲教从中作祟,或者大内里的人动的手脚?”
“本来就不是。”
任七冷哼一声,“大内不管是抓人还是救人,证据什么的都只是摆设而已。
不管是白莲教还是其他人,把证据捏造地再逼真,确凿,只要狄威和那几位大人不相信,那这证据便跟废纸无异。
狄威显然是相信我,或者说他是不相信我会造反,谋逆。
所以就只有玉京里有更高权势的人下了命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来追杀我,将我全家赶尽杀绝。”
“你不知道那人是谁?”
“我当然不知道。”
任七脸色冰冷,“我要是知道的话,那人就死定了。
然而我也不可能从狄威口里得知那人是谁,因为我们大内还有一条通理,那就是拔了一片指甲不会开口的人,你拔十片他也照样不会开口。”
海东青坐在一边听着,不由低头看着双手。
“是不是觉得指头有点发痒?”刘半仙凑过来问他。
“嗯,有点痒。”海东青愣愣点头。
“疼吗?”
“不疼。”海东青摇头。
“那这样呢?”
刘半仙突然伸出手,在海东青指甲上轻轻弯折出一个细微的角度。
“疼!”
大叫一声,海东青从地上跳了起来,瞪大着眼睛。
“好了好了,叫这么大声把官军引过来怎么办?”
虽然知道官军可能因为汞蒸气的阻挡,不可能往这里来,而是朝着别的方向去了,但说不定他们会在这里留下探子也说不定呢?
叫停两人的玩闹后,尹秀又看向任七。
“活着的狄威我们问不出东西来,但要是死了的话,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哦?”
任七双眼闪烁,突然想起尹秀的能耐来。
他确实能使用血腥回忆,通过触摸死者的血液,来搜索死者的记忆。
尽管只可以搜寻死前一个月内的记忆,然而这一个月正是狄威离开玉京的节点,这也许是一年里最重要,关键,也是他与人接触最多的时候。
像他这样地位尊贵,一举一动都搅动着玉京官场风云的人,离开玉京之前肯定有许多的人要见,许多的事情要布置。
交接命令,管理关系,处理手续,大内的总管案牍劳形,是玉京地底下的军机大臣。
像他这样的人,身上全都是秘密,在与一切秘密有交集的同时,又是许多秘密的制造者,可怕的幕后黑手。
如果不是血腥回忆能抽取的次数有限,恐怕尹秀就是用上几天也不一定能从那冰冷的躯体上解读完所有秘密。
更何况,眼下狄威不仅不是个冰冷的死人,还是威风凛凛,无可匹敌的绝世高手,尹秀在他手上,即便拼尽浑身解数,都不一定能走过三个回合。
其实不光是他本人很难对付,就是他手底下多如过江之鲫的大内高手,还有密密麻麻簇拥着他的官军,就足以叫他们感到头疼。
然而知道了尹秀有办法,任七却是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即便这冷如冰块的高手,所谓的“兴奋”只是眼睛里的光彩稍微多了一点点而已。
“怎么,你有把握将狄威抓到这里来?”
“没有。”
任七抱着双手,“那家伙是个绝顶高手来着,我怎么可能制得住他?但是你也说了,不需要活的,死的也一样,那我只要手中剑够快,要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最好是能杀了他咯。”
尹秀斜了他一眼,“你这种顶着天的高手要是都做不到,那总不能指望我们这些普通人吧?”
“普通人?”
任七冷哼,“你浑身上下,哪里像普通人了?”
尹秀思索半天,终于认真道:“运气。”
刘半仙听到这,不禁捂住了脑袋。
“尹哥仔,你的运气要是跟普通人一样,那我可真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