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数着便是了。
随着周青全身心放松下来，四位考官的手中，便出现了各式各样的乐器。
苏宁烟手持长笛，骆曼珍腿架琵琶，公孙雪口含长箫，周清清则放下了手中的方巾，手掌贴住了身前的古琴。
“奏《玲珑百转》。”苏宁烟简单言语，骆曼珍和公孙雪便附和了一声。
唯有周清清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变换了手势。
于是在广阔的营帐之内，开始响起一道苍凉的古笛声。
笛声悠扬古朴，一个瞬间，便将周青的情绪拉入了曲子当中，心中开始泛起难言的巨大悲伤。
宛若摧心断肠，酸涩的感觉顺着血管，从脚底狠狠涌入心脏。
只一声，便可感知到奏曲人的技艺高超。
古笛声后，便是琵琶与长箫渐渐和鸣，互相交错，在长笛的音律下波荡起伏。
然后，便是古琴声白玉乱珠般，加入了奏鸣。
叮叮咚咚的声音，好似沙漠之中止渴的清泉，百转千回，将悲极的情绪拉回，如饮甘霖。
随后便又是落入深渊一般的悲恸。
如此往复，周青的情绪不断起伏波动。
难怪，这首曲子可称作《玲珑百转》！
周青数着音符，心中渐渐明悟过来。
心事玲珑，百转千回。
搭配演奏者的高超技艺，足以让人摧尽心肝！
只不过，曲子并未含有法力，因此周青此刻完全没有受到负面影响。
只是不知道如果搭配法力，又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过了大约三五分钟，音符奏罢，所有人手中的乐器都停了下来。
“到此为止吧，三五分钟足以。”
苏宁烟开口道。
虽然这首曲子本不止这么长，大约有一刻钟，但作为考核曲，只需奏到此处即可。
话音落下，周青从莫大的悲伤之中回过神来，眼神满含悲意地看向诸位考官。
苏宁烟问道：“方才我们演奏的乐曲名为《玲珑百转》，虽只奏了一小节，但若你有足够的音道天赋，便能察觉出方才乐曲之中有一处错误。”
“现在，请你指出错误之处。”
和炼器以及体道营帐不同的是，音律营帐将考核内容讲解得非常清晰，并不模棱两可，因此周青能很好地理解考核目的。
意思是，如果对音乐感知比较强的人，恐怕哪怕不通音律，或者没听过这首曲子，也能察觉出不谐之处。
周青听完，是一头雾水，只觉得悲伤百转，除此之外并无感受。
这说明，他在音律上，算不得有天赋。
嗯，还是只能靠作弊。
周青直接选择放弃，转而开口道：“确实，这首曲子有一处令我非常在意。”
“请说。”
骆曼珍不知做何动作，架在腿上的琵琶瞬间消失，看着周青。
大家都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曲子的第七十六个音符，我非常在意！”
周青面色严肃，直接指出了答案。
嗯？
公孙雪面色一正，主动开口：“所以你认为这首曲子的第七十六个音符是错误的？”
这就是正确答案，那个错误，正是她故意为之，降了半个调子，如果没有天赋之人，是万万察觉不到错误的。
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仅察觉到了，还如此迅速，可见其音律感知之敏锐。
今日的考生，如果实在找不出错误之处，她们也会让考生描述一下音乐传达的情绪。
准确无疑，可得甲等评级。
只得其表，可得乙等评级。
不得其表，言之有物，可得丙等评级。
谬之千里，则得丁等评级。
至于评级之内的具体细分，就纯看考官个人感受了。
只见周青面色平静，缓缓开口：“不，恰恰相反，我反倒认为，这首曲子最精妙之处，便是此处了。”
听到这话，四位考官面色愕然。
尤其是公孙雪，亲手奏出这处错误的她，更是不能理解为何此处错误是最精妙的。
“可能寻常人会觉得此处是一个错误，但我生性不喜完美。”
“太过完美的曲子如同太过完美的人，那样或许能得到许多人的喜欢，可我，偏不喜欢。”
周青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能沿用之前的话术。
反正说破天，他也是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的，她们又怎么知道，信口胡诌就是了。
闻言，几个年轻女子愣在了当场。
从小被要求完美完美再完美的她们，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理论，一时间竟想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清清，此刻竟然也破天荒地停下了手中擦拭的方巾，看了一眼周青，又再次低下了头来。
苏宁烟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道：“可那终究是一处错误，不是吗？”
周青皱眉。
这要是承认了可还得了！
系统可是让他指出第76个音符是错误的，在这档口，可不能乱讲。
“不不不，那处并非错误，反倒画龙点睛，精妙得很。”
“是错误，这无可辩驳。”
“不，在我心里，有缺陷的曲子如同有缺陷的人生，那才是完美的。”
“若天道有缺，你也修那缺处？”
“前辈请控制情绪，我们在说曲子。”
周清清再次看了一眼周青，再次擦拭古琴，只是手上的动作不由地加快了。
“你……任你怎么说，这处错误也是我们奏出的，难道演奏者还不清楚？”
“不，听者为大。”
“信口雌黄！《玲珑百转》绝不可出现如此错误，这处错误，毁了整首曲子！”
“你焉知不会有人因此处精妙反而觉得可爱？在下便是了！”
“你……”
苏宁烟怒而拂袖，咬着牙不再说话了。
骆曼珍见状，只觉得头皮发麻，今日一整天的考核，都未曾见到苏师姐这般愤怒。
哪怕当初被师尊和人人讨厌的周师妹一起派来主持音律营帐的考核，也未曾见过她怒而挥袖。
音律山的哪个人不知道，苏师姐向来追求完美，有人如此信口开河，也难怪苏师姐气到不行。
“52996号，你可知道，若你不肯承认这处演奏为错误之处，即便你答对了，我们也不会给出上等评级？”
周青面色一肃。
“无妨，在下自小性格古怪，别人喜欢的，我偏不喜欢。别人追求的，我避如蛇蝎，别人或想要这上等评级，在下偏偏执拗，只愿觉得此处精妙而非错误。”
“若各位前辈因此给在下评为劣等，在下便甘愿做那劣等庸才！”
周青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整个营帐之内竟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见苏宁烟没有动作和表情，只在原地生气，公孙雪开口道：“如此，那你便去下一营帐吧。”
说罢，一挥手，周青的身前便出现了一个法阵。
周青二话不说，直接迈入法阵，身影消失。
消失之前，周清清抬起了眼，再次看了一眼周青，不再擦拭手中已经擦到抛光的古琴。
随着光芒的消失，众人陷入沉默。
足足过了一炷香，骆曼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那……这52996号考生，便作丁等评级了？”
公孙雪犹豫道：“这……附议。”
苏宁烟冷脸不作声。
然而此刻，她们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周清清竟然破天荒地举起了桌上的狼毫小笔。
“周师妹？”
公孙雪惊呼。
只见周清清默不作声，一言不发，只是动笔，在52996号名录上，轻轻落笔。
甲上
写罢，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不再理会外界纷扰，拿出一本琴谱，慢慢翻动。
苏宁烟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后冷哼一声，冰冷道：“到了师尊那，周师妹这倒是显得我们小肚鸡肠了，好算计。”
周清清没回答，依旧看着琴谱。
苏宁烟也知晓周清清的性格，见状也不恼，于是提起桌上的笔。
甲上
苏宁烟落笔，写下评级。
旁边的公孙雪和骆曼珍见状，都是一愣，随后快速对视了一眼，低下头默默地写下了评级。
“52996号，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