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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亡羊补牢
    新任镇北将军,姓霍。

    刘家大儿子听人提起过百年霍家,那在本朝是传奇。

    他在城里茶馆说书先生嘴里听过,据说霍家能维持百年间兴盛,曾有四次乱世出,盛世隐。

    不论这话夸张与否,就凭这位将军姓霍,刘家大儿子脑子一激灵,心想:听这姓氏就不差钱,人家那叫攒了百年的钱。

    所以或许真的会和以往几任驻北将军不同。

    以前那几任,刘家大儿子根据各方犄角旮旯小道消息总结出,府城真正的高门大户不咋拿边防将领当回事,因为府城高门背后倚仗的备不住是京城里的伯爷侯爷,谁也不比谁差。边防驻军和官衙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至多年节给边防孝敬孝敬,用真银白银堵上嘴。

    前些年又刚打完仗,边防驻军是真穷,听说连防寒军需都不够用。

    这年月一文钱能憋倒英雄汉,将领要不是什么世家子出身,自个没钱,京中再不拨给物资的情况下,想解决将士们生活难题就得接受孝敬,收孝敬冰炭的代价自然对某些事要睁只眼闭只眼,这都是心照不宣的。反正边防军的任务,本就是防止外敌入侵,又不参与地方内政。管的好孬的上面不乐意又赖不到边防将领头上。

    可来了位姓霍的,刘家大儿子有点儿慌了。

    这位背景深又不差钱,不差钱的人就腰板直,底气一组就容易当欠登,手万一伸长的话,欠欠的啥都管可咋办……

    刘靖业回想起老爹给他写的那封信,以及这次私下和他对吼的那些话:

    儿啊,不能再和王家人瞎掺和,往后躲远远的才没有傻透呛。你爹我虎一半算是彻底醒悟。

    因为一旦换片正直的天,就王家干过那般多做损事,夜路走多总会遇见鬼的。万一哪个心里压着誓死仇恨去状告,正直的天就真给做主了,那王家背后你我心里清楚,不禁查,一扯就能扯出一堆烂眼子事儿。

    大事不提,只说那王老八狗仗人势在乡下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巴掌撇子踹一脚给看不顺眼的小子打伤多少,狗过去都撩骚,又给多少那好好的女娃子强按在地头,一张臭嘴凑过去就亲,跳河的上吊的咬牙屈辱认下的又有多少。

    以前大家装瞎当作不知道,那是心里明白告了也是白告。王家哪里都有认识人,给路堵死了。

    可一旦老百姓知晓这位新将军能给知县上狗头铡,还不惧知府,捏死镇亭更像捏死一只蚂蚁,你敢说没人胆大冒死跑将军府敲鼓鸣冤?

    总之,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而你爹我眼下只能尽力描补过去的错处。过去我虽没有大女干大恶,也就是遇到恶事装瞎,再就是给王家捧臭脚,背后小人还算少。但是只你那一件假服兵役,要是受王家刮连被查出来就要命。

    刘靖业记得自己当时还顶嘴来着,说王家是疯狗吗?真有那天的话,查的也是他家那些大恶事,审什么说什么就得了,怎会给自己多事乱攀咬其他。他家可是收过咱们的礼,也背后支持默许。

    他爹当时是怎么说来着?说你错了,那刚被抓起来的犯人交代罪行,就像那刚生产完的妇人喂奶似的,不使劲裹不出奶。

    非得经过一顿裹,疼得不行才能哗哗出奶。

    而疼的过程就相等于在交代无关紧要事宜的过程。

    一般率先交代的都是小事,这叫避重就轻,引人去查,将局面搅合得越乱越好,给自个争取多活一段日子。

    那叫王里正的儿子没逃兵役,逃得也是亲属,到那种程度舍了亲属供出来不打紧,再就是供出我们这些里正,让人觉得下面里正都是这德性,他即使在别的方面有错也是受这种乱风气影响。

    刘靖业不知道的是,其实这番话还是

    许老太分析给他爹的。

    在现代许多大官就是这样,先交代的一定不是真正的问题,而是宁可攀咬一些小事,说出一些小账,甚至先供出男女关系小三是谁,然后你就去查吧,要查好久。

    古代这里就更是了,说句不好听的怎么着也比现代好劫狱,还能找漏洞往里面传信,递话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指定刚抓进去先攀咬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在新将军没来之前,甭管说得有没有道理,刘靖业从没有把他爹那些话放进心里。

    可此刻看着那些府城官员纷纷如临大敌般出城相迎,再根据自个分析姓霍的世家子底气足很容易手伸长多管闲事,他有些慌神了。

    他爹说,眼下只能尽力描补,即便散尽家财也要帮村里多做好事。

    这样才会在真有大祸临头那天,让村民们给送个好官的那种「联名万民伞」,声势上造起来,才能将功补过。

    再不济只要全家没被砍头,应该是流放,已经在最北面了还能流到哪去,雷家窝吗?那放心,你许婶子是你爹我瞎了半辈子眼才寻到的仁义人,真有那日,她和你四爷爷会念着咱一家给送粮送钱,咱家日子总不会太难。

    另外,再再不济被砍头,也有人收尸,不会让咱全家来世不得超生,尸骨被野狗啃。说这些话不是为让自个丧气,只是想对你说,儿啊,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儿子,一旦来了真正不惧权势的将军,我们只剩下这条路,你帮帮村里人怎么挣钱吧,你脑筋能不能清楚些。

    现在不惧权势的真来了,结果他干了些什么?

    刘靖业脸色红了紫,紫了青,脸色很是纠结。

    他一直没拿老爹的话当回事也就算了,从没去寻老爹和村里人这些日住在哪里也行,毕竟亲父子没有隔夜仇,找个借口就能掩饰过去。

    可是他特意跑到常拿货的店铺,以及另几家熟识的铺子里说,不准批发给他爹货物。

    要是想拿货,也不准给很低的价,最好不要满载而归花不出去银钱,或是少花。

    而且必要时,可以外人角度当着村里小子们面前直接问,你赚钱是进自家腰包吗?不是的话,那不能给低价。白帮村里人捎货,你村里人脸皮可够厚的,听说你还借给村里人不少银钱,方方面面贴补。这些借钱还让你垫钱进货的都够不要脸的。

    不信这些小子们还好意思,这话传不回村里,那位许婶子借了他刘家那般多银子,就能还厚脸皮在他面前充当大瓣蒜长辈。

    刘靖业回想这两天自己做的事就脑瓜子嗡嗡的。

    他已经不担心他爹了,他是怕自个被逮走那天,村里没一个人帮他说好话,甚至还说他天生就心黑,和他家里其他人不一样,抓走就抓走吧。

    刘靖业冲进屋揣了不少银钱:「你去前面看铺子,我今晚不回来了。」

    他媳妇看得一愣,急忙问你作甚去。

    「我得出去寻爹,问问住哪家客栈。再领着大伙出去吃口热乎饭,来好几天了都没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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