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山建造所设计并建造了这栋建筑,那是政宗先生名下的产业,但其实历史已经很悠久了,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活跃在东京都丰臣秀吉时代还建造过江户的天守阁。”引领着三位本部来的专员在前台处办了长期有效的访客卡,樱向身边的恺撒和楚子航介绍。
路明非落后一步,捧着手磨咖啡四处张望。
除了身边的职员们正在处理的公务之外,源氏重工的内部其实和银座最顶级的商务中心没有多少区别,感觉全是穿ol制服细腰长腿的白领女人和秃顶的中年男人在奔走,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恨不能在走路的时候都能解决掉一点手上的事情。
源氏重工是日本黑道至尊们的办公中心,但其实这里的职员大都是良民,很多人是通过正常的招聘渠道进入其中。
普通人依旧占据了源氏重工绝大部分的职工份额。
“樱小姐您说丸山建造所是政宗先生名下的产业?”路明非突然问。
上一段时空他对源氏重工死侍袭击事件的参与度并不高,只记得是这栋建筑的下方存在死侍豢养池,却不知道丸山建造所居然是橘政宗的产业。
“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因为它其实属于蛇歧八家内三家中的橘家,不过如今政宗先生是橘家的家主,便默认为他的私人产业。”樱说。
蛇歧八家看似团结,其实派系很多,各个家族的财政大权都握在自己手里,其他人无权过问。
不只是橘政宗,其他的家主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大大小小的产业,这些产业遍及整个日本,为他们源源不断输送庞大的资金。
路明非没再说话了。
他们重新踏入电梯,这部vip电梯大概是才经过了改装,里面居然有一副呈现在广告屏上的源氏重工楼层地图。
说是日本黑道至尊的办公中心,但从源氏重工的楼层地图来看倒更像是一个组织架构颇为完善的大型跨国公司。
整栋大厦总共有三十二层,最顶部的两层没有编号也不设部门,二十七层和二十八层是后勤部,二十九层是联络部,三十层则是战略部。
路明非依稀记得所谓后勤部就是数以百计的接线生每时每刻不断地接听来自日本各地的求助电话,这些求助电话并不仅仅局限于向黑道成员公开,普通民众也可以拨打,倒更像是警视厅的接线员。
联络部则是负责处理黑帮社团之间冲突的部门,整个部门都是由颇有威信的本家干部组成,部门气氛森严,是蛇岐八家除去后勤部之外最繁忙的部门。
三十层的战略部相比之下倒更像是日本黑帮大佬们的养老院,身穿和服的老人们会在源氏重工内部专门为他们修建的和室榻榻米上喝茶、下棋,并抽出闲暇的时间处理一下家族委派到他们头上的事务,这些事务大多是决定某一个帮派的存续。
这些老人们是蛇岐八家最重要的中坚力量,如果失去了他们,本家将失去接近一半对黑道的掌控力。
“我们通常会把重要的文件资料以及辉夜姬的主机放置在24、25和26层,家族会不定期把那些东西在这三层之间来回挪动,而更下面就是正常的办公区。”樱说话的时候,电梯就已经抵达了源氏重工的第三十层。
电梯叮地一声在他们的面前分开,富氧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红檀木香气扑面而来,还有很浅的樱花香气。这里果然是养老院一样的地方,但大概因为今天是休息日,所以老人们没有来上班,显得很有些空旷,红樱木的地板昂贵得有些人甚至只会买来当收藏,用于盆栽的四季樱摆放在每一个角落,这里的气候很稳定,樱花一年四季都在盛开,无人的时候它们就安静地悬挂在枝头上,老人们在这里喝茶、下棋的时候就有人造自然风把它们像是在神道寺院里一样扬起又落下,像是在下一场粉白色的雨。
“平时在这里工作的老人们很少在外界露面,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背着日本政府或者东京都政府的通缉令,如果出现在外面大概会很快被抓进监狱。”樱说,“不过这些人都是日本黑道已经退休的领袖们,他们虽然离开了各自的帮会,可依旧掌握着权力,只要他们在这里,这栋大厦就会很安全,在黑道中的地位就无可替代。”
“我们家在罗马城外有一座英灵祠,生活在那里的都是家族里德高望重手握权力的那一批人,有那些老人在我们就能调用意大利任何一支军队为加图索家族服务,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的叔叔甚至可以派遣意大利皇家空军的战机借助美国在日本的空军基地起飞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巡航。”恺撒说,“那么你们的战略部就是我们家的英灵祠。”
“差不多吧,不过本家没有能力调动自卫队。”樱说,并且有些汗颜。
委实说蛇歧八家在日本的势力其实在横向对比上完全比不上加图索家在意大利的势力,也比不上卡塞尔家在德国的势力。
但如果和任何一个家族进行全面战争,蛇歧八家大概都不会落入下风。
自太平洋战争至今,蛇歧八家的力量越来越庞大,时至今日已经隐隐有成为继中国混血种、北美混血种后的第三个有能力独立于密党之外的混血种社会。
源氏重工株式会社也并不仅仅只是一个黑道统筹公司,它的旗下包含众多重工、轻工和化工,对军工行业和航天工业都有所涉足,只是起步相对较晚,还需要奋起直追。
“诸位家主在醒神寺等候,政宗先生早些时候在神社中锻铁,这时候应该也已经抵达了。”樱领着三人穿越整个三十层,在这栋建筑的一角找到了那个露台。
所谓醒神寺,并非佛教寺庙,而是日本的本土神道教,供奉天照、月读及须佐之男。
路明非摸了摸腰迹,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今天他穿了长风衣,站在那里像是拔地而起的长枪,粉白色的樱瓣落下在肩头,却没由来地让樱看向了这个一路上并不怎么言谈甚至称得上寡言少语的男人。
作为忍者的直觉,樱似乎能感受到森冷的杀气一闪而逝。
那确实是极其森冷的杀意,少有人能察觉,并非是某种能够外放并被肉眼捕捉的能量场,而是细微的表情变化和骤然变得肃穆狰狞的表情神态。
连恺撒和楚子航都未能察觉,樱却观察到了。
路明非的杀意来自于即将照面的橘政宗,七宗罪里用得最顺手也最适合藏匿的色欲此时就紧贴着他的腰迹,这是路明非站得笔直的原因。
作为本部的贵客,蛇歧八家当然不会对路明非几人进行搜身或者扫描,况且大概在家主们看来就算是本部最精锐的专员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在源氏重工对他们动手。
这支学习小组中真正有能力让整个日本分部都忌惮的人唯有曾与王正面厮杀的路明非,即便他做到这一点是使用了某些在亚伯拉罕血统契看来堪称禁忌的技术。但日本分部并不在乎他是怎么做到的,只在乎他是否做到。
可那种森严的杀机真就是一闪而逝,路明非轻笑一声看向樱,“樱小姐为什么停下了?”他问。
一刀剁掉橘政宗的狗头确实是一个很诱人的选项,路明非也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可他敢说此时杀死的橘政宗就是真正的赫尔佐格吗?如今敌明我暗,赫尔佐格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真正敌人已经莅临了他在日本经营多年的领地,仍旧躲在阴暗的角落中摆弄他那些可悲的阴谋和算计,可一旦路明非动手,大概立刻就会引起他的警觉。
机会只有一次,路明非不敢赌。
日本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藏了不知道多少怪物,且不说源稚生和风间琉璃,猛鬼众里的干部们每一个都是危险的、血统达到临界血限的堕落混血种,更何况赫尔佐格策划了这么多年,难道他的身边没有强绝的力量在护持吗?难道那个暗中为他提供支持的组织没有在更深的阴影中窥伺一切的发生吗?
“抱歉,是我失神了。”樱凝视路明非的眼睛一秒钟,然后抿嘴轻笑着微鞠躬,“路君果然是丰神俊逸的美男子呢,难怪会让上衫家主都心驰神往。”
在源稚生那个小圈子里绘梨衣可能看上了某个本部专员的事情已经不算是什么不能说秘密了。
此时能用这种隐私来转移话题,一定能让路明非忽略掉刚才发生的事情。
果然他的脸上微微有点发烫。其实路明非原本也不是什么路人脸,就算是曾经的衰仔只要肯定收拾一下还是很能入得了眼的,更何况这一次的路明非在高一之前就觉醒了血统,在龙血的加持下身高和体态都得到了足够的生长,五官也更早便长开了,绝对是不逊色于楚子航和恺撒的型男。
不过他还是不太习惯有人当面对他进行称赞,在诸多情绪中,恐惧几乎已经从他的灵魂中剔除,但羞怯却意外地保留了下来。
“醒神寺对家族来说是很庄重的地方,还请稍后几位贵客稍作矜持。”樱小声地提醒了一声,然后推开了面前云与鹤的屏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小小的朱红色的鸟居,鸟居之后便是名为醒神寺的露台。
随后樱便躬着身退到了一侧,身穿巫女服的清秀女孩捧着铜盆从鸟居的后面袅袅婷婷走出,分别站在三个人的面前,眸子里柔情似水,脸上带着羞怯的神情。
楚子航看看恺撒,恺撒又看看楚子航,显然这两位虽然在来日本之前做过关于蛇歧八家的功课,却委实对神道教没有多少研究,不知道这是什么阵仗。
“手水仪式,在神道教的礼仪中参观神社之前要漱口洗手。”路明非小声提醒,在日本神道教的信徒面前如果不遵循规矩办事,是很轻蔑的行为。
其实路明非不在乎家主们怎么看,但此时尚且还没到翻脸的时候,虚与委蛇稍微示敌以弱也是很重要的环节。
恺撒和楚子航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恺撒心想如果在别人面前失了礼仪那对加图索少爷来说绝对算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他来日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牛逼,牛逼地来牛逼地走,想来这次他恺撒还有很牛逼的队友,成为继昂热之后第二个让日本分部臣服的男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如果在礼仪这种事情上丢了面子,那对他牛逼的旅途来说是抹不去的污点,虽然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恺撒自己知道。
过了鸟居,前面便是太极图案的圆形石桌,石桌边分坐了五位神态不一的大人物。
作为蛇歧八家的家主,在源氏重工这些人的地位等同于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居然还是在看到路明非三人走进鸟居的时候起身向着他们微鞠躬。
“他们在向你表达敬意。”楚子航小声地对明显被他和恺撒拱卫在中间的c位路明非说。
原本这个位置应该属于这支小组的组长,但日本是一个对强者尊崇而对无名者蔑视的国度,蛇岐八家自然承袭了他们这个民族的传统,在面对如昂热这样的强硬人物时卑躬屈膝,而在面对卡塞尔学院其他派遣过来的专员的时候却又竭尽全力地施加人格上的侮辱和虐待。
四周的花岗岩墙壁上雕刻着神道教中的妖魔鬼神,居高临下地俯瞰自鸟居处走入的路明非三人,雕刻那些东西的时候大概使用了某些古老的炼金技术,鬼神们的眼睛简直像是在闪烁着狰狞的光。
原本捧着铜盆的女孩们依次从他们的身边鱼贯离开,随后屏风在身后被带上。
几位家主之中最年轻的那一个朝他们微笑着点头,源稚生作为在在场所有人中年龄上和三位本部专员最接近的,和专员们交流的事情当仁不让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我们前日已经见过了,鄙人源稚生,源家家主,现在分部担任执行局代理局长。”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并不很把专员们放在眼里,不过眼神瞥过恺撒和楚子航的时候还是挤出了一丝友善的笑意,看向路明非的时候眼神则立刻冷了下来。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后对源稚生回以微笑。他原本就比源稚生要高一些,居然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此时这种姿态放在其他家主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种挑衅的意味。
源稚生的眼角跳了跳,把目光越了过去。
路明非还记得上一次来日本应该是更往后一年,那时候源稚生已经在执行局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已经在开始接手家族的核心事务,所以显得更加成熟,此时的源稚生却似乎有些喜形于色,像是个愣头青。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路明非自己也只是个愣头青来着。
“这位是龙马家的家主,龙马弦一郎先生,龙马弦一郎先生也卡塞尔学院的校友,在很多年前由昂热校长亲任为日本分部分部长。”
路明非三人都友善地看过去,朝着那位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点头致意。路明非以前见过龙马弦一郎,只记得这位不但是日本分部部长,还因为性格稳重而曾在日本自卫队中任过职,在军队中留下了蛇岐八家的亲信,这让这个混血种势力在关键的时候有权力可以调度航空自卫队进行参战,想来这位就是本家和军队之间唯一的枢纽了。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龙马家主是个有些没精神但穿着打扮一丝不苟且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猥琐中年男人,这一次看见的时候却可以明显见到这位的精神状态很好,表情肃穆眼神肃杀,居然配着长刀出席,想来也是剑圣般的人物,只是不知道这一年中会在他的身上发生什么,把这样的男人变成上次路明非见到的那个模样。
“风魔家主,风魔小太郎先生,风魔先生是我们的若头,在对家族的执掌方面等同于大家长,但前提是我们失去了大家长的联系。”
风魔小太郎是个穿黑色和服的、精钢锻造般的老人,鼻梁似乎受到过无法修复的伤害,缺失了一块,眼神阴厉得像是恶鬼。
“就像白宫的副总统。”恺撒说。
源稚生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风魔小太郎居然笑着说,“对,就像白宫的副总统,当总统死去的时候副总统就立刻顶上去,以免整个国家因为失去首脑而陷入慌乱。”
“鄙人犬山贺,犬山家的家主,说来和各位一样是昂热校长的学生,也算是诸位少年英雄的学长了!”头发花白的犬山家家主这时候挠着头哈哈笑地说。
“犬山家主还曾是第一任分部部长,是我们这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源稚生说。
恺撒和楚子航的神情变了变,他们在翻阅资料的时候找到过第一任日本分部部长的消息,据说这是一个很强大的混血种,血统可能超过a级。
路明非朝着犬山贺笑了笑,犬山贺的眼睛微眯,随后眉头舒展,也回以笑容。这个老人仍记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何等危险的人物,不愿意使家族与其交恶。
“宫本家主和樱井家主因为公务在身,上杉家主由于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出席,还请三位贵客见谅。”源稚生点了点头。
路明非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落在那个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被介绍的、始终垂首捧茶的老人身上。
“源君尚且没有为我们介绍这位先生呢。”他轻声说,声音风轻云淡,风吹过的时候一缕额发被扬起,可谁都没见到男人额角暴跳的青筋。
老人缓缓抬头,那是一张老迈却依旧英挺的脸,鼻梁挺直眼睛深陷,面部线条如刀刻般清晰,瞳孔黑得像是深渊。
色欲似乎在贴着路明非的腰际颤抖,几乎不可压抑的杀机就要涌出来又被立刻压下去,老人和路明非的视线对上,但两个人都没有停留太久,只是一错而过。
“在下橘政宗,蛇岐八家的代理家长。”橘政宗脸上露出坦然又亲切的笑容来。
就是这种笑容,橘政宗的标志性神态,路明非心中一动,就要抽刀出来剁掉他的脑袋。
可是橘政宗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愣在原地。
“路君的大名可真是如雷贯耳,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橘政宗说,老人居然走出坐席,来到路明非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年轻的男人,随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来,放下茶盏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稚生已经跟我说过你和绘梨衣的事情了,我并不反对,年轻人就是该这样有活力嘛,自由恋爱什么的……不过上杉家主的身体有些问题,如果路君你要带她外出的话请一定要在当天送她回到源氏重工啊。”
“你是说,你,你允许我带绘梨衣出门?”路明非手指微微颤抖,原本都已经要摸到刀柄,此时却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