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文莉醒来的时候，天色阴暗昏沉。
这是一个阴雨天的早晨。
在穿越了几百里的北大荒原到达牵纺城后，他们仅仅休息了一日便再次出发。
目的地则是青国王城。
洗漱完毕后，她和林娜便同瑞卡公主一起登上了那辆连车轱辘都贴上了金片的华贵马车车厢。
车厢里前后各有一条缝上了兽物皮毛的凳子，触感相当柔顺，正中还有一张用整块檀香木雕成的木桌，四脚皆是被固定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她和林娜坐在一边，对面是正微打着瞌睡的公主。
林娜正探头好奇地看着窗外，如今离开了荒原，窗外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贫瘠土地，附近渐有人烟，路上偶尔也能遇到几个行人。
‘她会不会也在想家呢？’
希文莉心中莫名生出了惆怅，她看着桌上的水晶茶壶，其中茶水正随着马车的行进而晃动。
茶是牵纺城城主送的，听说是青国的特产。希文莉没有尝过，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习惯这种茶的味道。
淡绿色的液体在水晶壶里旋转，四周只剩下马蹄规律的踏地声，以及公主均匀的呼吸声。
希文莉有些恍惚，她似乎突然迷茫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耳边渐渐回荡起从前的声音
“希文莉！”
“嗯~”
“起床啦，吃早饭！爸爸亲自给你做的早饭！”
面前的不再是四四方方的檀香木桌，而是她家里那张能坐得下好多人的豪华圆桌。
桌上摆着大盘的奶酪条、坚果糕点、肉饼，还有几大盘奶汤。
但桌子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默默的吃着肉饼。
她有着在武国不常见的栗色头发。
“希文莉，这是林娜，跟我读，林~娜~”
爸爸牵着她的手走到女孩的面前，将两个女孩的手拉在了一起。
“林娜今年十岁，比你年长两岁，希文莉要叫她姐姐。”
“林娜姐姐？”
希文莉看着面前的少女，她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双手捧着饼小口吃着。
没有用刀和餐叉，身穿的华贵衣服应该是才换上的。
下一刻，两个女孩突然对上了眼神。
希文莉从面前女孩低垂的眼帘下看到了一只受伤的小兽，它目光悲戚茫然，仿佛被困在原地不知所措。
“希文莉？”
“嗯？”
“睡着了吗？”
希文莉一时没回过神来，林娜正在她面前晃着手，试图吸引注意。
丝帘被风拂开，阳光照射在对方栗色的头发上，泛出好看的光彩，还有那红色半透明面纱后的笑容，一如阳光。
“林娜姐姐？”
“怎么啦！”
“啊，没什么。只是有点迷糊。”
马车外渐有人声，希文莉轻揉眼睛，注意到不远处栋栋林立的木构架房屋，以及在更远处高达百米的主城城墙。
一上午的时间，众人行进了近百里，到达了本行省的主城。但这次他们却未作停留，主城的城主带领着一众官吏，早早等候在了城门处。
队首的青国将领与主城城主相互示意后，城主便大步行至马车侧边。
“瑞卡殿下。”
城主在马车外半弯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龙车已经备好，还请殿下移步。”
瑞卡公主轻轻掀起门帘，礼貌地回了一句“免礼”，随即便带着车上两人，跟随着城主前往“龙车”所在之处。
希文莉虽然生于武国，但也从图册上见过青国国旗，其上便绘有一只巨龙。
龙是青国王族的象征。
希文莉估计龙车大概就是以龙图腾作装饰，极其豪华的坐驾，专供尊贵之人使用。
可当她跨进一扇大门后，真正的龙车却让她瞳孔微缩。
龙车真的是由龙驮着的！
一只十几米高的可怖生物就在面前。
布满漆黑鳞片的体表，两只带有翼膜的巨翅，肌肉虬结健壮无比的四爪，如射灯般散发金芒的竖瞳之眼……
这就是青国的龙么！
希文莉心中隐隐生出敬畏，林娜眼中则是闪着兴奋的光芒。
但城主的下句话便给她们浇上了一盆冷水。
“瑞卡殿下，这一只是兽裔飞龙，并非王裔真龙，还请放心乘驾。”
公主点了点头，带着两人缓步走向巨龙身侧搭好的阶梯，它通向龙背上的纯金制半封闭车厢。
希文莉看着这头飞龙，心中暗道确实。
它散发出的威压仅有三阶而已，从自己感受不到威胁感来看，大概率在三阶的第一层，也就是一千出头的灵力强度。
要知道在武国至高阁的记载里，历史上青国与武国曾于北荒爆发过数次大规模冲突，他们的真龙被评价为接近五阶仙丹之隔的存在，出手便能杀死成千上万的武国将士。
眼前的这一头显然不够格。
虽然得知并非真龙，两个女孩还是一边登阶一边低头仔细观察着。
虽然它外表狰狞，但在几人身下保持着绝对的平静，坐在纯金车厢内几乎感受不到起伏感。
希文莉注意到林娜坐在旁边欲要将半身探出厢外，手不安分地扒着窗沿，她明白林娜是想摸摸这只龙。
不过现在她们在人前。
要乖巧、端庄、懂礼貌，不能像顽劣的小孩一般，否则就会丢武国的脸，丢瑞卡公主的脸。
显然林娜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撅着嘴坐定一副不尽兴的样子。
“呼！”
这时飞龙张开巨翅有力地扇动起来，强风吹向四周，随着它两只后腿猛地蓄力一蹬，整只飞龙腾空而起向着西方而去。
巨大的重力感瞬间袭来，在几秒间她们就升入了几百米的高空，好在乘客们的灵阶比起飞龙只高不低，这点压力对她们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希文莉微微偏过头向下方看去，地面上的人已如蚊蚁几不可见，房屋也变成深色的小块。
高空的雾气触及鼻尖，再从脸庞两侧向后滑去，希文莉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但眼睛中已然掩饰不住兴奋的光芒。
因为这里是，天空！
虽然她是来自武国的三阶修真者，但这样的体验却是人生的第一次。
果然和父亲说过的一样，天空是被青国所掌握的。
希文莉转过头看向林娜想与她分享感受，没想到她竟也是淡定地坐着，仿佛一切只是稀松平常。
不应该啊。
难道她以前就曾经历过么？
希文莉仔细的回忆着，至高阁里知识告诉她武国的王室并没有满足条件的任何功法。
难道
‘不对’，希文莉突然注意到林娜正经的表情。
太正经了。
就算此情此景对她来说是稀松平常，她也应该大呼小叫着才对。
她可是最爱玩的小孩。
又不是刚刚在主城，有很多人看着，装就装一下了。
现在可是在高空，只有他们三个和这只飞龙。
没人还装什么呢？
除非，这里并不是没人。
想到这里，她皮肤上顿时汗毛竖起。
不知怎么，看着林娜正襟危坐的样子，希文莉突然想象到头顶上的天空睁开了一只只扭曲的无形巨眼，它们的目光紧追着龙背上的三人，或严肃地审视，或仔细地观察，或带着色欲地欣赏，又或者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它们究竟是谁？
一旦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巨大的压迫感瞬间就填满了希文莉的胸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冷汗在她的额上凝结，眼见着就要忍不住大口喘气之时，两只小手突然伸了过来。
“不能摸小飞龙，那就摸摸你咯。”
林娜揉捏着希文莉的脸颊，将她的脸弄成各种表情。
“嘿嘿，你脸好软。”
不多时，那股压抑的氛围突然散去，林娜忍不住吐了口气，低声骂道：“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