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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共
    剥了皮的树太滑,怎么都爬不上去,干脆用菜刀砍树干。

    大光砍累了,把菜刀递给嫂子……嫂子砍累了,我接过菜刀,继续一刀一刀砍……饿得发慌,手很软,几乎握不住刀柄……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今天的口粮全仰仗这棵树的恩赐。树叶早就被蝗虫吃干净了,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树,树干上的皮被前面的灾民剥光了,只剩下高处树枝上的皮。周围几颗树的皮几乎完整,只被剥了几刀,我们也尝过,又苦又涩,还有股樟脑味,真的吃不下,全部希望都在这颗树了,边砍边乞求这颗是榆树,榆树!

    饿得不想说话,我们沉默着,轮替着,一轮又一轮……

    砍下的木渣堆了三指厚,白花花的,像白米饭,我忍不住捏起一撮填进嘴里,一嚼,有淡淡的清香,但越嚼越没味,越嚼越刺口,肚子想咽,嘴不同意,但还是硬咽了下去,扎得喉咙难受,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终于砍倒了,嫂子用菜刀把树枝切开口子,我和大光用手指剥下树皮,揭下白嫩的内层树皮,慌忙填进嘴里一嚼,多汁,微甜,微涩,不是榆树皮,但能吃得下。大光撕了一块喂给嫂子,嫂子嚼着嚼着露出了酒窝。我们顺着粗枝向细枝不停地剥,边剥边吃,发觉离树梢越近,水分越少,涩味越重,涩得舌头根难受,几乎咽不下,但还是都剥了下来,树枝皮都是自来卷,卷成一根根的,像蛋卷,装进口袋留作晚饭,如果晚上能生火,煮一煮或者烤一烤,涩味可能少一些吧。

    忙活了几个小时,我们终于把肚子填满,口袋也基本装满,我们爬起身来,走向旁边的g65高速公路。

    钻过破碎的铁丝网,爬上护坡,上到了高速路面,我们一同沿路前行。前路未卜,没有选择,只能往前走,不敢回头。都说大西南还有活路,希望是真的,希望我们能活着走到。

    日头被尘云遮挡,大地上没有影子,高速路上不见一辆车,只有三三两两的难民,或行,或卧,或死。周遭不见一点绿色,天地一片灰霾,绝望而又死寂。分明是夏季,我却感觉不出丝毫炎热,反倒感觉身上发凉,止不住地轻微战栗,很可能是因为吃的树皮性寒。

    大光时不时掏出盖革计数器看读数,我不敢问,问也是白问。

    嫂子不走了,瘫坐在地上,我们被迫停下。嫂子从兜里抽出几根树皮卷,塞进嘴里,无力地咬着,她愁容满面,眉头越绷越紧,快要哭出来了,大光赶紧蹲下,一手搂紧她,一手揉她腿,我转过身去,望向天边,只见天边一团团黑雾,火灾?蝗灾?不知道……大光扶起嫂子,我们继续赶路。

    走了没几公里,我开始头晕,越走越晕,有飘的感觉,接着眼前一阵阵黑,我实在坚持不住了,瘫坐在地上,他俩没注意到我,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远了,我刚想喊,又咽了回去……他俩发现我掉队了,赶紧走回来陪我坐下,嫂子从衣服内兜翻出一个洗衣粉袋子,倒出一小点里面装的食盐到手心里,我下意识伸出了手,嫂子把手心的盐小心翼翼洒进我手心,我紧紧攥起生怕洒了,另一手从口袋里摸索出几根“蛋卷”,蘸着手心的盐粒子吃起来,味道真好……

    盐是保命用的,比粮食更难得,也是土匪抢劫的重要目标,为了避免被抢,我们的盐都装在这个捡来的洗衣粉袋子里。

    又走了几公里,我们坐下歇一歇,吃一点,抿口水。树皮根本不顶饿,特别特别怀念粮食的味道。

    发现前方有座高耸入云的桥塔。

    越走越近,逐渐看清了桥塔上写的四个大字——霭寨大桥。继续前行几公里,终于到达了桥头。这是座巨型悬索桥,桥下是几百米深的大峡谷,桥身横跨了整个峡谷,感觉跨度超过了一公里。我们一同沿着道路中线往前走,桥身不时吱嘎作响,隐约感觉出这桥身在晃动……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方桥面少了一截!我们愣住了。让他俩等在原地,我独自上前看看情况……距离断面很近了,我趴在地上往前蹭,蹭到断裂处往下看,这截桥身坠落在谷底,血红的钢构件摔散了,像一堆尸骸,散落在谷底河流中,看得出这河不深,应该能趟过去,有的地方还可以把桥身残骸当桥。我抬头看了看大桥的悬索,断裂处明显有烧蚀的痕迹,应该是人为的,很可能是为了阻止难民涌来,阻止病毒涌来。

    我掉头回去,一起商议,决定下到谷底过河,于是我们沿着桥往回走。没走多远,迎面走来一对母子,母亲牵着孩子的手,衣衫褴褛,不应该这么说,因为很可能我们更褴褛,没镜子罢了。

    “桥断了!往回走!”

    大光朝那母子喊,对方没有一点儿反应,继续迎面走来,大光开始摆手,我也摆手,但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就这么越走越近了。

    “桥断了,往回走吧。”

    那母亲像是没听懂,她握紧手里的菜刀,面目狰狞,拉着孩子靠边走,怕我们靠近,我们更怕她们靠近,因为她们脸上手上长满痘泡,我们赶紧靠边走……

    下了桥,我们边走边寻找高速护栏的缺口……找到了一个,我们钻出来,穿过齐腰深的枯灌木,摸索着往下走,往下滑,滑到了一条盘山路上,顺这条路一直往下走……途经一个山村,寂静得可怕……遇到一辆抛锚的电动车,钻进去翻找了半天,没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不时路过小块的梯田,庄稼叶被虫子吃净,穗子被人割净,只剩下一根根光溜溜的黄杆儿,田块像个毛刷子……不知怎的,我竟回忆起好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是关于1942年那场大饥荒,我想起片子里采访当年的幸存者,回忆吃撵转,是用没熟的青麦穗撵成的糊,不知是什么味道,是不是比树皮好吃……一道弯接着一道弯,多得不愿意数了……我们瘫坐在地上,吃几根“蛋卷”,抿几口水……不停地下陡坡,脚踝很疼,腿酸得受不了,感觉随时要往前跪倒……又经过一个山村,还是一片死寂……又遇到一根根黄杆儿、一块块毛刷子……还是一道弯接着一道弯……又一个山村,还是死寂……又是一道弯接一道弯……这盘山路像是无限死循环,越走越绝望……

    忽然间,我闻到了玉米棒子那种特殊的香气!瞬间激醒了!他俩也闻到了!我们东张西望四处寻找,大光身高将近一米九,他很快就发现一个碎石垒的院墙里种着玉米!他小跑过去,轻松翻墙进去,紧接着院墙里传出狼狗的嘶吼,那嘶吼烈得让人很难受,紧接着看到玉米棒子飞了出来!一个接一个,我和嫂子慌忙趴下捡,突然听到惨叫声!是大光的声音!嘶吼声停了,惨叫声越来越大,我和嫂子吓蒙了,我刚要爬墙,大光的头探了出来,表情特别痛苦,我和嫂子慌忙伸手拽他,拽衣服拽胳膊,用尽全力把他拽了出来,连带着拽塌了半截碎石墙,看到狼狗撕咬着大光的小腿不松口,我们用刀砍用石头砸,狼狗退回院里,狂吠不止,大光小腿被咬烂站不起来,我们拖着他离开几十米远,那狼狗还在狂吠着,我累瘫在地上几乎喘不上气,嫂子一边急促地喘着一边给大光擦血,把狼狗撕咬开的皮肉贴回原位,我瘆得难受,把头扭过去,又觉得这样不好,就把头扭回来,看到大光疼得脸拧变了形,不住地往一侧扭腰,狠命地扭,怕他扭断腰,我使劲掰着他肩膀。嫂子脱下防晒衣,裹住大光的小腿,血很快洇透了,不停滴答着,嫂子扯下防晒衣的袖子,绑在接近膝盖的位置,使劲扎紧,又发现大光的袖口也在往外淌,挽起他袖子,看到两个红泉眼不停地冒着,应该是尖牙扎着大血管了,嫂子又扯下一条袖子扎紧大光胳膊……我跳下沟,扶起一辆遗弃的电动自行车,一试没电,轮胎也瘪了,推上来,一齐把大光扶上车,我和嫂子一左一右包夹着他,他自己捏着车闸,我们顺坡而下赶紧离开,害怕那院子里出来人,把怀里这几根玉米棒子要回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跟了五六只野狗,悄无声息一路尾随,我们停下休息,它们也停下休息,我注意到它们脖子上都挂着铭牌,很可能是前面难民遗弃的,一个个满身污泥,像是从垃圾填埋场挖出来的,勉强能看出那只小的是泰迪,其它几只看不出品种。当我与为首的那只对眼时,它龇出了满嘴獠牙,我明白了,它们不是要给我们当伙伴,是要把我们当伙食,很可能就是闻到血味跟过来的,不管了,先吃饱再说,我从怀里掏出三个玉米棒子,给大光一个,给嫂子一个,我扒开苞叶刚要啃,猛然觉得不对,这玉米是大光哥拿半条命换的,于是把玉米塞给了他,他塞了回来,嫂子见状赶紧掏出她捡的那两个,塞给我一个,我掰成两半,塞回去一半,嫂子又塞回来,我们默不作声让来让去……玉米粒还没灌浆,吃着更像蔬菜,甜丝丝的,一点儿都不涩,还带有荷叶的清香,难得的美味啊!我把粒子啃得精光,然后咬开棒子柴硬的外层,啃里面的芯儿,又软又甜,好吃到想哭。玉米须子不舍得扔,填进嘴里一尝,也很好吃!嫩绿的苞叶也很好吃!我一边嚼一边忍不住笑咧了嘴……我把啃下来的柴硬部分扔给了这群野狗,为首的上前闻了闻,抬起头恶狠狠瞪着我,又龇出了獠牙,显然它们只想吃肉。

    天色开始变暗,峡谷里暗得更快。我们终于下到了谷底,是一片河滩,满是淤泥和碎石,愁坏了,这怎么过?过不去也得过,我和嫂子夹紧大光,小心试探着往前推,没推几米,轮子陷进淤泥,像被钉死了,怎么也推不出来,感觉心里开始崩溃了……我和嫂子架着大光胳膊,一小步,一小步,吃力地往前挪。大光虚脱了,两个腿几乎没有支撑力,全部体重压到我们身上,我感觉喘不上气……水没过了我们小腿,大光没力气抬腿,任由咬烂的那条腿泡在浑浊的河水里,他疼得不停呻吟……实在走不动了,我们瘫倒在摔散的桥身上,不停地喘着,感觉腿痒,撸起裤腿一看,水蛭咬上了!它绷着紫色的身子拼命吸血,绷得垂直立起,我慌忙拔掉它,拔断了,它的头留在皮里,又一只爬上了脚踝,我哆嗦着揭下来,撸起另一只裤腿,三只,忽然听到嫂子尖叫,她也被咬上了……成群的水蛭闻着血味从水里往上爬,我们一边用脚往下碾一边往上退,我和嫂子用尽力气把大光拖上碎裂的沥青桥面,我们侵占了野狗的位置,它们龇着牙往后退,保持距离,继续等我们死。突然发现那对母子横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看来是真的累了,就跳桥了……大光的脸已经没有血色,呻吟声越来越弱,嫂子的眼睛湿了,我竟然寻思起为什么野狗不吃那娘俩?非要吃我们?……前边冒出一个人影!拎着黑色东西,径直朝我们走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已经能看清他歹毒的眼神,大光一把抓住我,颤抖着喊: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

    “好好好!”

    我们一齐展臂飞升,飞离苦魂星,飞向海鲜星。

    如今所有人都不用为了糊口奔波,人人皆?,整天泡在山珍海味里,蜜多了不甜,为了寻回日渐消失的幸福感,计白当黑,“肚子饿万岁!”苦魂星火了。

    今天我请客,说请客不合适,因为元宇宙已经免费共享,应该说我导游,因为我是海鲜星的星长。

    飞离苦魂星那铅灰色大气层的瞬间,我们恢复了精气神,恢复了靓丽衣着,大光笑嘻嘻对我说:

    “幸好听你的没选五级苦难,这才三级我就崩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正常。”

    “痛觉才设成百分之五十我就疼岔气儿了,要是设成百分之百,啊呀,那真得疼晕了。诶,你最高体验过几级苦难?”

    “就是这次的三级,我觉得二级刚好,三级以上太摧残了。”

    “最高是几级?”

    “原来是十级,出了那次事儿之后就把九级十级给禁了,现在最高八级。”

    “出了什么事?”

    “有个人体验十级苦难,受的刺激太过了,结果精神崩溃,只能靠脑波干预才能保持平静,干预一撤就绝望得非要自杀,植物神经也完全紊乱了,现在一直靠脑波干预维持生命。”

    “那等于强行关闭自我意识,和植物人没区别啊!诶,不是已经可以删除记忆了嘛,删了不行吗?”

    “试过了,不行。大脑里很多量子态的东西,很复杂,把那段记忆删了,但那个念头还在,念头就像个量子幽灵,在脑海里到处流窜,很难弄。”

    “啊……下次选二级吧。”

    蓝莹莹的海鲜星越来越近,光环不再是原来那种苍白的铂色,如今被熙熙攘攘身着盛装的食客们染上了色彩,先前的一张张小圆桌换成了最初设计的一整张长桌,让所有人同享长桌宴。我们顺着长桌飞行,找了个不挤的位置落下,两口子坐外环面朝海鲜星,我坐内环面朝他俩和星空,刚一落座,精美绝伦的迎宾大花篮儿飞上了桌。

    “来来来!尝尝这花,都是海鲜做的。”

    “先别搞这些花哨的,你快赶紧给我来碗拉面,哎呀我现在就想吃碳水炸弹,想得不行了,快快快!”

    “也是也是!来三碗海鲜打卤面!”

    三碗面像流星一样从海鲜星飞来,拖着热气腾腾的尾巴,飞到桌上,我抄起筷子猛往嘴里拨,连啃带嘬狼吞虎咽,顾不上抬头看他俩,只听见满桌都是咝咝溜溜的嘬面声……我刚嘬半碗,就听到大光喊:

    “好吃好吃!再来碗!”

    大光嘬到第三碗才放慢舌头开始细品,他从卤子里挑出一块枣红色的肉问:

    “诶,这是什么?没尝出来。”

    “那是蟹钳尖,钳子肉最尖儿上那三毫米,放大了几十倍,好吃吧?”

    “哇!这口感绝了,啊呀!这汤也很绝,鲜死了,诶,真是海鲜熬的?参数没造假?没放味精、香精之类的?”

    “没有,放心吧,只要我当星长,海鲜星就不会掺假,全是自然的本味,不调参数,不放味精之类的东西。我知道有些星球为了讨好食客,把味道搞得非常夸张,这里不会。”

    “哦……诶,这块儿呢?”

    “小黄花鱼的香兜儿。”

    “香兜儿?”

    “啊,鱼身上最香的那一小块儿。”

    “哦……”

    大光说着夹进嘴里,细细品咂,一边品一边下意识地揉腿,估计是痛觉残影。嫂子也跟着夹进嘴里,一手遮口,细嚼慢咽,诶?嫂子今天怎么这么淑女?

    “这三颗长得像卤蛋的是什么?”大光问。

    “溏心鲍鱼削成的球儿。”

    “啊!这是失传多年的鲍鱼圆!”

    “里边儿溏心是不发酵产生的?”

    “对,湿式发酵加上长年累月的干式发酵,蛋白质分解成鲜味儿物质,就像黄豆变成大酱。”

    大光说着夹起鲍鱼圆,咬开,露出胶冻状的溏心,大光说:

    “你看看,这颜色像不像大酱!刚才吃太快了没品出味儿,这东西要慢慢嚼,越嚼越有味儿,嚼它几十下才能把积蓄了多年的鲜香给释放出来。”

    一听,我和嫂子也夹起鲍鱼圆咬一口,仨人一起慢嚼,十下,二十下,三十下,感觉每嚼十下,味道就上一个层次,四十下,五十下,越发醇厚。

    “这三颗味道不一样。”大光说。

    “嗯,颜色也不一样。”嫂子说。

    “是三种干鲍做的,禾麻鲍、网鲍,还有一种叫那个……吉滨鲍。诶,削个圆子也不难吧,怎么会失传呢?”

    “早的时候干鲍不贵,舍得削,到了七十年代香港经济腾飞,疯狂消费这些名贵海产,然后价格就上天了,像这种顶级的溏心鲍,价格接近黄金,没有舍得这么干的了。”

    “啊……这玩意儿确实好吃,香味真浓,其实卤子里这个章丘大葱炒海鸟蛋也很香,但跟这个一比就不行了。”

    大光从卤子里夹出一块炒海鸟蛋,夹进口里细品,点点头,又从卤子里挑出个月牙状的肉,狐疑得看着我:

    “你猜猜,我们都吃过。”

    “这味儿好像有点熟,像虾仁儿,不是虾仁儿,猜不出来。”

    “末货,末货的仁儿。”

    “啊……这是放大了好几百倍呀!”

    “听说末货是用丝袜捞的,真的假的?”

    “当真的就行,哈哈,末货里边儿可不止这一种浮游生物,成分很杂,味道也很杂,我吃不来,年轻的时候你嫂子嫌我虚,经常买来炒鸡蛋给我吃,不吃就打我。”

    “哈哈哈哈!”

    嫂子捂嘴一笑,赶忙指着大花篮问我:

    “这朵是粉雪山吧?”(月季品种

    “好像是,快尝尝,诶!稍等!先洒点儿黛玉泪。”

    “洒什么?”

    “林黛玉的眼泪,咸味的,比蘸盐口感好。”

    正说着,一个素雅的长颈瓷瓶出现在桌上,瓶肚儿上贴着一张宣纸条,上面毛笔写着“黛玉泪”,我拿起瓷瓶,把瓶口对着大花篮,霎时飘出无数晶莹的水珠,失重悬浮状,缓缓飘洒向大花篮,沾到了五颜六色的花瓣上,像一颗颗晶莹的晨露,嫂子眉开眼笑,捻下粉雪山,送到嘴边,用嘴唇夹下娇嫩的花瓣,细细品尝着。

    “好新鲜!是鱼肉吗?什么鱼?”

    “樱鲷,天然的浅粉色。”

    “哦,那这从浅粉到雪白的渐变是怎么做出来的?”

    “低温慢煮,越白的地方煮的时间越长,最粉的地方是生的。”

    “啊……实际烹饪很难这么操作,也就虚拟烹饪可以。”

    “诶!这朵红玫瑰也很好吃,这是什么鱼?”

    “裸?。”

    “这朵紫红色的是香格里拉吧?”(玫瑰品种

    “嫂子好眼力,快尝尝。”

    “哇好浓!好浓!”

    “什么鱼?”

    “月鱼,月亮的月,我们北方没有。”

    “啊……这鱼稀罕,肉里的肌红素含量非常高,像牛肉,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种温血鱼,外号暖男。”

    “这暖男长得也很帅,不知道渣不渣,反正口感不渣。”

    “嘿嘿,尝尝。”

    “这花蕊好吃!一粒粒花药是鱼籽吗?怎样有花香味儿?”

    “是鱼籽,自带花香,好吃吧?一根根的花丝是鱼翅丝。”

    “哇,这道菜是谁创作的?”

    “ai,人家学习借鉴‘吃鱼不见鱼’。”

    “啊……”

    “这朵百合是什么鱼?这么白!”

    “玉梭鱼,就长这么白,没放荧光增白剂昂。”

    “这朵蓝色妖姬是染的吧?”

    “不是,那是僧帽水母蓝色的芯儿,冷冻雕成花瓣,很爽口,建议最后吃。”

    “老婆,你的最爱来了,张口!”大光说着把几片黄色花瓣填进嫂子口里。

    “芝士?!”嫂子叫道。

    “你不是说都是海鲜做的吗?”

    “这是海鲜呀。”

    “啊?”

    “海豚奶做的芝士。”

    “哈哈哈!我说怎么这么腥!”

    “嫌腥的话可以调低你自己的腥味感受度,坚决不调菜品,保持原味。”

    “我不怕腥,就是太香了,香得我头晕。”

    “有没有吃素的海豚?挤的奶腥味能小点儿。”

    “我觉得就算吃素,腥味也小不了,高智商哺乳动物的奶都很腥,人奶就很腥,因为dha含量高,就算吃素也高。”

    “哦……来来来,吃朵蓝色妖姬解解腻。”

    我们一人一朵,嘎嘣嘎嘣啃冰花瓣,冰爽里透着海浪味、薄荷味,感觉像是有个小冰块贴在了印堂上,很激爽。

    啃完花,一小碟金钩海米上桌,散发出阵阵幽香,两口子捏起海米一尝,顿时眼神变俏皮,大光笑嘻嘻说:

    “放香精了!”

    “没有,是人家ai附庸风雅,学着《浮生六记》里的芸娘,用棉纱包裹海米,放进荷花骨朵儿里熏,等荷花开了再换一个朵继续熏,就这么一朵接一朵,吸收了九十九朵荷花的芳香。”

    “哇……”

    “来,别干吃呀,就着这例汤。”

    “海瓜子儿!我喜欢!”

    大光边喊边拿勺子在汤碗里拨弄,舀出几个白亮的海瓜子来,手指捏起一个啃里面娇小的贝肉。我用勺子拨开漂在汤上的海星,舀一勺汤,吹一吹,一喝,好清甜,隐约有海风的味道。大光表情凝重起来,开始讲起了往事:

    “记得小时候,俺老妈经常买这个给我当零食,一买好几斤,水一煮,给我盛一大盘,我端到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看星星,记得那时候星空特别亮,银河很清楚,院子里不用掌灯,一大盘海瓜子白花花的,像无数个小月亮,一大盘够我吃一晚上,唉,太怀念了。”

    “有印象,我还上你家抓了好几把揣兜儿里。”

    “我感觉这汤有种岁月的香。”

    “好鼻子!这个干海星陈了五十年,海星味儿已经没了,光剩下你说的那个岁月的香。”

    “有点儿像陈了几十年的白茶,个性的味道都没了。”

    “诶,我记得干海星煲汤能止咳平喘,治气管炎(妻管严,给你加一碗!”

    “哈哈哈哈!”

    “什么怀旧的海鲜都有,尽管点昂!”

    “我想点个仙胎鱼。”

    “什么鱼?”

    “仙胎鱼,仙人的仙,投胎的胎,最好是野生的。”

    大光话音一落,菜谱浮现,还真有这种鱼,我点开介绍——仙胎鱼,又名崂山中华鲟,名贵鱼种,《即墨县志》记载:“仙胎鱼出白沙河,从九水来,山回涧折,其流长而清湛不染泥尘,鱼之游泳于清泉……”

    “淡水鱼?”

    “不是,在海里长大,然后回河里过夏天。你没吃过?”

    “没有。”

    “嘿!你这星长不称职!”

    “好几百万道菜呀!我哪吃得过来?!”

    “仙胎鱼没腥味儿,有鲜黄瓜那种清香。”

    “是吗?!那确实得尝尝,嗯……这鱼有三种做法,崂山泉水49度低温慢煮,还有一种是泉水清蒸,还有一种叫鱼绘,想吃那种?”

    “我觉得清蒸更合适。”

    “好。”

    桌面上蒸腾起一团浓雾,雾中显露出仙胎鱼的半个身子,泛着淡雅的金黄色,温润无比,吹弹可破。雾气翻涌着,鱼儿闪躲着,见首不见尾,见尾不见首,片刻之后,阵阵淡香袭来,熟了!我们一齐伸筷子,一夹,鱼肉的弹软沿着筷子传到手指,夹进口里一尝,果然没有丝毫的腥味,只有黄瓜的清香!

    “真鱼是这个味儿?”我问大光。

    “是。”

    “我怀疑老天爷附错了材质。”

    “老天爷喜欢整蛊,哈哈!”

    几筷子就吃没了,我们意犹未尽,于是又点了仙胎鱼的第三种做法——鱼绘:一下单,脚下的光环里传来细微的金属撞击声,像是无数小银铃,我们低头往下看,猛得从光环里钻出千百条鱼!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组成光环的铂金微粒被冲散飘荡,像晶莹闪烁的碎浪,鱼群搅动着碎浪,围绕着我们盘旋,蹭胳膊蹭腿,又滑又痒,想必仙胎鱼就掺在其中,但满眼缭乱难觅其踪。鱼群开始向餐桌上方聚拢,聚拢,拢成一大团,像个立体调色盘,正中有条桔红色的大嘴巴鱼很显眼,它忽然张开大嘴对我们说话:

    “亲爱的食客朋友们,你们想看什么画儿?”

    “让嫂子选吧。”

    “嗯……星星和月亮倒映在河里。”

    话音一落,鱼群开始穿梭交织变幻阵型,一条条扮作一摸摸油画笔触,笔触游动着,星月荡漾着,呼的一声,水气蒸腾,鱼群脱水凝固,可以吃了,两口子伸手掰下几块,填进嘴里嘎吱嘎吱嚼起来,我不急着尝,我先在画上搜寻仙胎鱼的踪影……噢,它扮成了河水中一缕暖色的月晕。

    品完这道,我们又点了一道ai再创作的传统名菜——金猴闹天宫:

    天九翅的翅丝编织成九霄云天,七彩螺钿雕刻成琼楼玉宇,炸得金黄的桃花虾扮演身披金甲的孙猴子,支棱着一对长长的须子,神气十足,有的趴在七彩屋檐上,有的躲在鱼翅云彩里,还有的悬在半空中翻筋斗,这菜美得让我们不忍下筷,突然蹦起一只大橘猫,半空扑住一只翻筋斗的金猴儿,摁到桌上,衔起来溜了。海鲜星上的猫猫狗狗都是食客带来的,如今宠物也有了无创式脑机接口,可以陪着主人一起梦游,一起玩耍,也为这长桌宴增添了热闹气氛。还有些宠物是虚拟复活的,ai通过读取宠物主人对爱宠的记忆,并结合留存的爱宠影像,在元宇宙里复活爱宠,抚慰了无数人。

    大光侧着头往琼楼玉宇的小门洞儿里望,说道:

    “我想变小,钻进去参观一下。”

    “光环上不允许变小,可以打包带回去,放家里慢慢玩儿,搬进去住都行。”

    “呀!呀呀!”

    突然听到惊叫,原来是一旁的食客被环刺海胆扎到了。她几乎埋在了盛海胆黄儿的木盒堆里,吃空的木盒已经垒成了一栋栋小楼,这么多剥好的海胆黄儿没能满足她,她非要尝尝这种必须自己徒手剥的环刺海胆,这玩意儿在海底是魔鬼一样的存在,剧毒,刺巨长,百分之八十的半径是刺,每根刺都带花纹,特别晃眼,刺尖端带倒钩,一扎进肉里就注射毒汁,剧痛无比,即使把痛觉调到最低的百分之十,估计也是很疼的,菜谱上的几百种海胆里只有这种需要自己开,左右手要同时沿着长刺的缝隙往里伸,避开层层毒刺,左右手指同时触到最短的幼刺,海胆就会自动裂开,献出黄儿,其实它的味道在众多海胆里不算突出,但它的点单量十分突出。

    “有个叫‘海胆自由’的小组,成员好几万,每天早中晚准时来海鲜星聚餐,占了好几公里长桌,光吃海胆,而且吧只吃生的,从来不点别的菜,每人吃个几十盒,吃完就各自去别的星球玩儿,天天这样,吃不腻吗?是不是海胆里边儿有什么上瘾成分?”

    “好像没有,只是味觉上瘾吧,就喜欢那个味道儿,愿意把它当饭吃,很多动物也是这样呀,世世代代就光吃一种食物,别的不碰,人的基因多样性是非常非常高的,不是说人和人区别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嘛,哈哈哈哈。”

    “诶,我发现海胆不光有芒果味儿的,还有樱桃味儿的、释迦果味儿的、蔓越莓味儿的,要什么有什么,是不是陆地上的味道海里都能找到?”

    “好像是这样,我们都来自海洋嘛,海里的生物多样性远远超过陆地,千奇百怪,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例如海兔儿吧,不是我们方言说的那个海兔儿,是另一种小动物,也叫海蛞蝓,也有叫海麒麟的,花花绿绿成千上万种,多得连名字都没法起了!”

    “这个菜有!来个什锦海兔儿!”

    天青釉大圆盘里,按钟表刻度摆了一圈稀奇古怪的小家伙,足有二十多只,全都五彩斑斓、身姿妖娆,能感受到老天爷过剩的创作欲,它们有个共同点——都长着呆萌的兔子耳朵。大圆盘的中央是几团彩色面条,把这配角放在正中有点不合适。大圆盘缓缓转动着,我和嫂子看海兔看得出神,大光夹起彩色面条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这面才是它们的精华。”

    “啊?!”

    “你不知道?这叫海粉丝,是海兔生出来的胶质丝卵袋,精华!”

    “呵!我以为是蔬菜面。”

    我仔细打量起这一团团彩色“面条”,白的、黄的、绿的,光滑细长,真看不出和蔬菜面有什么区别,我夹起一缕绿色的“面条”一尝,口感像米粉,淡淡的鲜香,细品有点青草味,我问大光:

    “怎么尝着像菠菜面?”

    “里面有叶绿体,海兔儿能诏安藻类的叶绿体为它干活儿。”

    “真的?”

    “骗你是小狗儿。”

    “哦……它还有什么超能力?”

    “能生!你别看它就鸽子蛋这么点儿,生出来的海粉丝很长,一根就有十米八米!缠成一团挂在岩石上,所以也叫海挂面,大部分被其他动物吃了。”

    “噢,感觉海里就是个超大自助餐厅。”

    “这些小家伙才有意思嘞,雌雄同体,特别能交配,经常十几只连成一串交配,像串糖葫芦哈哈哈,最前头那只当母,最后那只当公,中间的又当母又当公哈哈哈,一次嗨皮好几天!一大团海挂面上百米长!厉害吧!”

    “哈哈哈哈!厉害!”

    嫂子夹起一只奶牛花纹的海兔儿,小心翼翼填进口里,大光夹起一只湖蓝桔红撞色海兔儿,像吃饺子一样嗖的填进口,我得了选择困难症,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最后选了一只认识的——叶羊海兔,这小家伙儿长了一身嫩叶状的羽毛,每片“嫩叶”尖端都有个艳紫色小绒球,它一副憨憨的绵羊脸,一对阿紫色的犄角,一双黑黑的斗鸡眼,还摸了粉粉的腮红,像是从卡通世界穿越来的。我把它填进口里一咬,多汁,咸鲜,口感近似于响螺,味道像是冰糖绿豆汤泡过的小海螺,后味微涩,回甘……盘里只剩下一只了,淡粉色身子、橘黄色耳朵,挺诱人,但觉得还是让给客人吧,抬头发现两口子已经放下筷子,大光笑眯眯看着我,伸手示意让我来尝,不推辞了,我夹进嘴里一嚼,竟然齁甜!紧接着感觉口腔里噗呲噗呲冒小气泡!挠得舌头痒!像是猛灌了一大口刚启开的雪碧,小气泡越冒越快,越冒越猛,我使劲闭紧嘴防止出洋相,无数小气泡开始往鼻腔里涌,我赶紧捏住鼻子,忽然耳朵一痒,耳洞像开香槟,喷呀喷呀!喷呀喷呀!两口子哈哈大笑,感觉中计了。

    “你们吃过?”

    我一张口说话,脸上又开了一瓶香槟。

    “哈哈哈哈……听不清!”

    “你们吃过?!”

    “没有,看元红吃过。”

    “这是什么海兔儿?!”

    “木卫二海兔儿!哈哈哈哈!”

    “真的?!”

    “真的,不奇怪,把木卫二海鲜和地球海鲜放一块儿,尤其和深海的放一块儿,不好区分,有些深海的更像外星的。”

    “是呀……诶!要不咱们玩儿盲盒吧!不管里边儿有什么,必须吃昂!”

    “谁怕谁!来!”

    话音刚落,一大堆盲盒出现在桌上,每人挑一个,让嫂子先开,嫂子一扯上面的蝴蝶结,盲盒自动展开,呈现出一个白瓷盘子,盘子里只有一把餐刀和一把叉子,怪了,这是要吃空气?我们愣住,这时盘子上方浮现出菜名——高汤炖的鳐鱼软骨。大光伸手抓过那把叉子,送进口里嘎嘣嘎嘣吃了起来,把吃剩下的叉子手柄填进嫂子口里,嫂子竟然欣然接受!不对呀!嫂子应该暴怒,给大光一顿修理才对!

    “挺好吃,轮着你拆了。”大光对我说。

    “不不不,你先拆!”

    “你拆你拆!”

    “好好好。”

    我一扯蝴蝶结,盲盒开了,呈现出一支圆饼形棒棒糖,一圈一圈花里胡哨的纹路,我拿起贴近仔细看,看不出是什么做的,闻了闻还挺香,这时,眼前浮现出菜名——棒棒蛇,由各种剧毒海蛇盘成。瘆得我一下子抖掉,起一身鸡皮疙瘩,头皮麻手麻胳膊麻,哪儿都麻,两口子放声大笑。

    “快吃!快点儿!”

    “你知道我从小最怕蛇了,算了吧。”

    “不行不行!必须吃!”

    “你可以闭着眼吃。”

    “好吧,嗯……稍等。”

    我调出一台破壁机,把那玩意儿丢进去,启动,嗡……打成细粉,一开盖,香气扑鼻,舀一小勺一尝,好吃得出乎意料,大光见我吃得嗨,向ai服务员要份一样的,拿着啃起来,啃得津津有味,那声音像啃桃酥。

    “香!刺都酥了!”

    他又要了一份,拿起往嫂子口里塞,嫂子不从,被大光捏着嘴硬塞了进去,嫂子嘤嘤嘤,邪门了,嫂子的阳刚之气跑哪儿去了?

    “轮到你了!”

    大光一扯蝴蝶结,盲盒开了,是一张霞粉色的饼,上面布满了小雏菊图案,像一个绘满菊花的漆盒盖儿,我们都没认出来是啥,我问大光:

    “这不会也是木卫二上的吧?”

    “看不出来。”

    菜名浮现——菊花海鞘。

    “噢……我们近海就有这个!捞上来是个球形的,这是放了水瘪了,没认出来,哈哈哈!这玩意儿我们方言叫海奶子。”

    “海奶子?!”

    “啊,它长得很圆润,还有两个乳头,你看看。”

    大光说着把它翻了个面,果然看到了两个乳头,简直一模一样!

    “哦……这些菊花图案是天生的?”

    “对,还有比这更好看的,海鞘有成千上万种,真是千姿百态,还有透明的,透明度都快赶上光学玻璃了,我切一切,都一块儿尝尝。”

    大光像切披萨一样切了六半,我夹起一半,一尝,这味道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回味很甜,我问大光:

    “为什么很多海鲜甜丝丝的?”

    “含有糖原,就是用葡萄糖合成的支链多糖。”

    “你吃过海鞘?”

    “我吃过一种像百香果的海鞘。”

    “百香果?那得尝尝。”

    大光点开菜谱寻找,找了半天才找到,上菜一看,还真像百香果,我学着大光剥掉厚厚的酱红色外皮,啃里面软软的黄瓤儿,味道香甜,微微发苦,略带腥味,淋上配的姜汁白酱油,再啃一口,苦腥全无,鲜味加倍。我撕下一块外皮,填进口里嚼,柴而无味,让我想起今早吃的树皮,我问大光:

    “这个皮不能吃?”

    “不能吃,全是纤维素,和树皮差不多。”

    “海鞘不是动物?”

    “是动物,人家逆向进化,活成了植物。”

    “啊?!”

    “海鞘很有科研价值,很神奇,它和我们人类都属于脊索动物门,幼虫像小蝌蚪儿,大脑袋,大眼睛,长尾巴,四处游动寻找安居乐业的地方,一旦找到了,它就把自己固定在上面,扎根住下,开始变态发育,大变特变,脊索消失了,退化成无脊椎动物,体表分泌纤维素,身体固化变硬,像棵人畜无害的植物,最后还要吃掉自己的脑子。”

    “吃掉自己的脑子?!反智主义?!”

    “没那么简单。”

    “这比自宫更自宫啊!”

    “可能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高级。”

    “啊……”

    我想得出神。

    今日特饮上桌,我端起,心不在焉地喝着,大光说:

    “这味道很妖啊!”

    “哦。”

    “在现实里喝这个,肯定尝不出这么丰富的味道,我们这个年龄也就剩了两三千个味蕾,小孩儿有一万个味蕾,感谢技术,让我们像小孩儿一样敏锐。”

    “就剩两三千个味蕾?我们不是都用了逆生长药吗?现在应该有个五六千了吧?”

    “嗯,有可能,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现在输入感觉不再通过感官,都是直接和大脑联系,一个味蕾不剩也没关系。”

    “是呀。诶,这里最活跃的食客是那些新冠后遗症丧失味觉的人,他们现在也都有了小孩儿的味觉,天天嗨极了,他们特别痴迷深海的海鲜,我也觉得深海的好像更好吃,什么原因?”

    “嗯,极端环境造就的吧,生命必须更强悍,青藏高原产的牦牛奶就超极浓郁,比平原产的牛奶好喝多了。”

    这时,上来了今日甄选甜品——花花世界千层酥。

    “这外面儿包了层柔性屏?”

    “不是屏幕,是荧光乌贼的皮,人家会不停变色。”

    “哇!香味儿好特别,这里边是什么?”

    “这一层层金黄色的是龙虾筋膜,就是壳和肉之间的那层薄膜。”

    “龙虾的筋膜?这玩意儿能当食材?”

    “啊,很早以前就有米其林餐厅用过。”

    “那这一层一层淡红色夹心儿呢?”

    “是十八种少女鳗的籽儿。”

    “少女鳗?是少男少女那个少女?”

    “是,头一次怀春,格外香。”

    “把鱼叫少女?我怎么觉得膈应啊。”

    “猪都可以叫少女,鱼怎么不行?”

    “什么猪叫少女?!”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部动画片叫《飞天少女猪》?”

    “哈哈哈哈……好吧,不过确实香!和牛初乳一个道理吧。”

    “还想吃啥,我给点。”

    “我想吃螃蟹,哪种螃蟹最好吃?”

    “冻花蟹。”

    “冻的螃蟹?听着不怎么好吃呀。”嫂子说。

    “不是,是先冻、再蒸、再冻。诶!你没请嫂子吃过?太不像话了!”

    “我们原来工作都太忙了,哪顾得去潮汕旅游呀。”

    “好吧。上三份冻花蟹!”

    五六斤一只的大花蟹上桌,硕大饱满的大花钳子看着特别诱人,揪下,冰冰凉凉的,我们拿起小锤敲壳,我边敲边说:

    “这都是今天刚做的,有个人自告奋勇来海鲜星当厨师,他原来就是潮汕菜厨师,现在每天准时来忙活,只做冻花蟹,用修仙星球那些法术做这道菜,冰火风雷,像表演一样,下次早来一块儿去看看。”

    “啊,现在流行再劳动,全体退休之后有些人就空虚了,不会玩儿。”

    “我觉得人家不是不会玩儿,人家是把劳动当做玩儿,也不是现在才有的,好多年前我逛市集碰到个甲方领着闺女摆摊儿,卖各种零食,人家非常不差钱,显然是当娱乐了,他闺女才七八岁,举着个小喇叭唱歌儿揽客,嗓子都唱哑了,有人就喜欢唱给别人听,有人就喜欢做给别人吃,还有人就喜欢当群演,成天混在npc里边儿,二战星上就有个当炮灰上瘾的,就喜欢让人家用机关枪突突死,死的动作很夸张很搞笑,哈哈,很多人专程去突突他。”

    “哈哈哈,嗯,劳动成了生活方式。”

    “我们这个厨师玩儿得也很好呀,人家把这个当法术修炼,每天做的冻花蟹味道都不同,差别很微妙很细腻,还有帮人专门每天来品鉴,认认真真写点评。”

    “为什么要先冻再蒸?”

    “先把螃蟹冻晕,要不蒸的时候它会挣扎,影响肉质,味道发苦,用多低的温度冻,冻多长时间都很有讲究,蒸也很考验功夫,火候把握必须非常好,还有最后的冻也很重要,蒸熟的蟹肉会脱水,蟹壳一敲碎,含有鲜味精华的汁水就流跑了,一冻之后,这些汁水会重新被蟹肉吸收回去,蟹肉变得更鲜更嫩,纤维感也没了。”

    我拎起一大块蟹钳肉填进口里,鲜润甜嫩!超级满足!他俩也吃嗨了,手舞足蹈,像两个孩子。

    “哇!蟹肉冰激凌!太爽了!”

    “嗯!真想变小,钻进去爽个够!”

    “吃完带你们下去玩儿,有巨型的黄油蟹,可以钻进去爽个够!”

    “黄油煎的螃蟹?”

    “不是,黄油蟹是青蟹中的皇后,三千个才出一个,满肚子黄儿,连蟹腿里边都是黄儿,色泽像黄油,所以叫黄油蟹,那黄儿可比一般膏蟹的黄儿好吃多了,而且一点儿都不腻。”

    “哇!我要吃我要吃!”

    “稍等昂,我先联系一下黄油蟹猎人,带我们去打猎。”

    联系好猎人,我们一齐展臂,飞下光环,向着南极白盐大陆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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