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阜阳赶往淮南煤矿的马车上。
“老爷,您听说了吗?朝廷把东山高教区,还有各级府学的学生都调来江北了,组织移民。”
“嗯!”
“据说,人还是不够。陛下下令征募文武官员、巨商大贾家族的子弟也来江北帮着移民。”
“临时差事?”
“是。陛下的意思,锻炼一下年轻人。”
“陛下圣明。”
江春继续闭着眼睛,靠着车厢沉思。
他今日敢公开对一个野战军团的主官示好,却不怕朝廷忌惮。是看准了郑河安已是罪人,且命不久矣。
即使传到陛下耳朵里也不会有什么恶果。
此举之后。
他就获得了第2军团的友谊。
许多皖北籍军官会因此对自己存有模糊好感。表面看似乎没什么作用,但谁也说不准未来的事情。
……
总之,多结善缘!
日后争取跻身帝国贵族序列,摆脱只富不贵的危险境地。
江春舍得花钱。
毕竟他不花,败家儿子江雨也会帮着他花。
杭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散财童子江公子,一年花了22万两,以一人之力养活了十几条街,几百家铺子。
引领杭州消费新风尚。
但凡江春挣钱的速度慢点,这家就败了。
想到这里,
江春突然睁开眼睛:
“你刚才说朝廷让各家子弟来北方帮着移民?”
“是。”
“没有门槛?”
“是。”
“你,马上去一趟杭州,把那个逆子叫来。”
“如果公子他不愿意?
“带几个人去,不愿意就绑了来,逆子。”
……
苏鲁豫皖交界处。
现场施粥,招募移民。
一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摇着扇子:
“乡亲们,活不下了,就都去关外吧,每人发50亩地,5年不要交粮。”
“愿意报名的赶紧过来。”
众人在风中呆滞茫然。
背井离乡?
汉家百姓谁听了这四个字不害怕?杀伤力仅次于绝后、刨祖坟。
……
望着这尴尬的一幕,旁边的军官忍不住了。
站上粮车高呼:
“树挪死,人挪活。”
“老乡,你们继续留在这有什么意思?吃不饱,穿不暖,苦苦熬着,图什么?”
一似读过书的中年人端着粥碗,鼓起勇气说道:
“大人,故土难离啊。”
军官冷笑:
“故土再好,有你几亩水浇地?”
众人黯然。
“乡亲们,关外都是黑油油的好地,只要去了,就分50亩,第一年开荒,第一年就丰收,粮食敞开吃。五年,朝廷一颗粮都不要你们的。”
“关外忒冷,俺们怕去了熬不住。”
“朝廷给你们每人发一套新棉衣,不要钱。”
……
军官是南方人,猛然想起这一路过来就没看见几棵树,全光秃秃的。
又说道:
“关外到处是林子。你们去了随便砍回家烧火,数不清的木头随便烧,多畅快的日子啊。”
中年人问道:
“林子有主吧?”
“有!以前是八旗老爷的,现在改朝换代了,没主了。”
人群终于活泛起来。
军官趁热打铁,大声说道:
“先到的,先分地。后到的,后分地。”
“你们他娘的还在这磨磨蹭蹭,聪明的山东老乡都已经上路了。人家路程本来就近,去了先分好地。”
瞬间,
人群往前疯挤,抢着报名。
之前冷场是怕吃亏,如今抢着报名还是怕吃亏。
生机勃勃~
……
开封城内,黑烟滚滚。
2日前,
河南巡抚刘墉收到了一份匿名提供的名单,长长一溜。还很好心的注明了这些人准备在吴军攻城时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惶惶不可终日的刘墉立马督促心腹抚标,按照名单抓捕~
一审,
这些人吃刑不过都招了。
望着丧心病狂的口供,刘墉疯了,他亲自带兵先灭士绅商贾,再灭城内有嫌疑的统兵将官。
逐渐演变了内讧。
官绅好杀,将官可不好杀。
开封成了战场,绿营打绿营,清军打清军,按察使大战巡抚。
……
城外6里,吴军赶到。
不紧不慢,就地扎营。
中军大帐内,
2名士绅跪在地上哀求。
“大人,请速速发兵拿下开封为我等百姓做主,诛杀暴清、主持正义。”
“骑兵怎么攻城?待步兵赶到,本官自然要攻城的。莫急莫急,带下去用些酒饭。”
兀思买内穿铁甲,外罩绿呢战袍。
盯着一本《全唐诗》爱不释手,半刻钟都没翻页。
……
许久,
他走到帐外,望着漫天飞雪。
抬头,念: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吟诗时,表情肃穆,字正腔圆,他甚至做到了无一错漏。
毕竟鱼的记忆都有7秒,从大案走到这里,差不多七步。
七步诗~
才华堪比曹子建,武德超越辛稼轩。
他用余光撇了一眼,见丈外站岗之土尔扈特士兵眼神里充满敬畏,心满意足,迈着刚学的四方步回到帐内。
……
开封城内,枪炮声响了一夜。
次日,
城门被人打开了。
兀思买这才不情不愿的擂鼓聚兵,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杀进开封。
砍瓜切菜,势如破竹。
从城西一口气杀到城东。
“司令官,河南巡抚抓到了。”
被绑来的刘墉嘴角流血,还在疯狂输出各种理论,试图将大清粉饰成正统,将自己粉饰成殉国忠良。
兀思买大怒。
斜劈一刀将人分成两截,这才如释重负。
“某,平生最讨厌别人和我谈八股。”
“诗词才是正道,八股是歪门邪道。”
周围的骑兵们纷纷赞同。
没办法,轻骑兵军团只识弯弓射大雕,文盲率在整个吴军序列里高居第一。
……
城内士绅十不存一,归咎于刘墉杀的。
确实大部分是刘墉杀的。
侥幸生存下来的十几个士绅跪在雪地里抱着兀思买的战靴,哭的伤心不已。
此情此景,
兀思买又吟诗: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诸位日后要牢记本分,夹紧尾巴做人。否则的话~”
“明白,明白。我等一定痛改前非。”
抄家小组接手了这些人,分开询问。
如今国库空虚,陛下想钱都想疯了。他们压力很大,不想漏掉一个坏人。
……
山东境内,
胡之晃部驱狼吞虎,借流民义军的刀杀各地的士绅豪强。
但是,
他又不能坐视流民义军坐大,故而会时常出手打击义军。
临行之前陛下早有嘱咐,要像一把刀子不断击溃大规模之义军,尽量打散,无需过多杀戮。
胡之晃时刻谨记,积极混战。
反正整个中原、山东都乱成了一锅粥。
谁杀了谁?
谁抢了谁?
一本糊涂账,理不清。
北伐吴军主力不紧不慢,走一路清一路。
分出少数士兵敦促那些自愿移民乌泱泱的往东走,目标——江苏海州港(连云港)。
……
北伐的形式是战争,真正目的却是财富和移民。
作为穿越人士,
李郁很懂这里的逻辑,不砸个稀巴烂,就没法做事。
但凡在家能喝口薄粥,没人愿意移民。
但凡不狠造杀孽,自己要推行的“初步工业化”、“分散小农经济”、“工商殖民”、“新中式文明”,都将成为泡影。
千万别低估了士绅的破坏力!
千万别低估了一些庶民的愚昧!
千万别低估了千年传统的根深蒂固!
假如自己舍不得砸烂,
将来一旦帝国成型,这三个千万叠加,半新不旧的帝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封建王朝。
……
天子又如何?
天子能看几里?能走几步?能翻几本账册?
历史上绝大部分的天子和庙里的泥塑菩萨没有太大区别~
李郁很清楚这些,
所以,
中立冷漠,理智残忍,是必须步骤。
重病人要康复,就要开刀,副作用是元气大伤。
伤就伤吧。
没法避免~
今日不下狠手,将来会有人替自己狠。
与其未来大批大批的死在贝勒爷、洋毛子、各路不可名状妖魔的刀下,不如现在就死这千里狼烟。
现在死1万,将来可以少死100万。
……
当然,
这些高屋建瓴的事和大部分臣子无关。
兀思买站在历史悠久的开封城墙上望着黄河出神,念叨:
“军旅非吾愿,文官乃正途。”
扭头问护卫们:
“你们说,我的长相像文官老爷吗?”
几名土尔扈特兵摇头:
“不像。”
“仔细看看。”
“还是不像。”
“滚。”
挨了几拳头的护卫们夹着尾巴离开了,他们都是在江西投降的土尔扈特人。
如今形势,可以放心大胆的编入军中。
土尔扈特骑兵在河南战场表现格外积极。只有如此,他们在遥远西北的部族将来才能在改朝换代中获得更多的东西。
……
山东兖州府,曲阜。
衍圣公孔宪佩发自内心的慌张。一旁的小舅子于时和也是愁眉不展。
“姐夫,你真往南边送降表了吗?你可别蒙我。”
“真的!第3份了。”
“那怎么没回应?”
“我哪知道,这、这说不通啊。”
“会不会是吴皇不想要你这个衍圣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信使在路上被流民杀了,对,肯定是这么回事。”
于时和急的直跳脚。
“我的好姐夫,你赶紧派人再送。”
……
一刻钟后,孔宪佩捧着一打降表来了。
“这么多?”
“对,足足30张,派30路信使,增加概率。”
“姐夫,你要鼓励信使的积极性。”
“每人10亩地。”
于时和恨铁不成钢:
“不够!再加,3倍,不,5倍。”
孔宪佩心疼的直哆嗦:
“一帮穷鬼,这也太奢侈了吧?”
“我的好姐夫,都什么时候了,直接开10倍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
刺耳的锣声再次响起。
“不好了,贼人又来了。”
曲阜城外烟尘滚滚。
于时和暗自叫苦,这等遮天蔽日的烟尘绝对来者不善,要么是大批骑兵,要么是数万步兵。
完了,完了。
人有万算,不敌老天一算。
正当孔宪佩和于时和在私兵的护卫下准备骑马逃跑时。
有人欢喜的来报:
“是兖州知府的援兵。”
……
“快开城门!”
望着在城下叫门的兖州知府,孔宪佩心生狐疑,拉过一下人。
“问问他,来干嘛?”
下人将脑袋伸出垛口,高呼:
“知府大人,您怎么来曲阜了?兖州咋样了?”
兖州知府身边的骑士低声:
“你就说兖州失陷,突围出来了,想和衍圣公汇合,共同防御曲阜。”
一番问答。
孔宪佩觉得似无问题,下令城门打开,放下吊桥。
……
兖州知府刚出瓮城,
孔宪佩就急匆匆赶过来:
“兖州没守住?是天兵来了吗?”
知府尴尬退到一旁。
俩名骑士走上前,摸出明黄绸缎:
“有旨意,国崩在前,衍圣公乃国朝之瑰宝,不得有失。故,派遣我等前来护送衍圣公。”
“衍圣公,得罪了。”
俩名孔武有力的骑士,一左一右夹住。
……
孔府私兵也急了,欲抢主人。
一排棉甲八旗骑兵齐刷刷抽刀在手,个个彪悍凶悍。
大呼:
“大清御前侍卫在此,哪个蛮子敢上来?”
仅仅一个照面,大批孔府私兵讪笑着退下了。
有刚才这么一勇对得起主子了,可以了。咱孔府不兴动刀枪,点到为止。
孔宪佩瞬间懵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去哪儿?”
“西狩!”
“我不去!我不去!”
领头之人耐心的解释:
“我大清永远尊重衍圣公。但落入吴军手里,他们怕是不会饶过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几千年了,哪个皇上敢不尊重我孔氏,你放开我。”
……
领头之人环视人群,问道:
“哪位是于公子?你爹于敏中大学士有书信托付给你。”
于时和暗叫不好,悄悄往人堆里躲,却被周围猪队友们一双双投向自己的眼神给出卖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于公子?”
“是。”
一刀刺穿腹部。
不可一世的于公子不可置信地倒下了,鲜血汩汩流。他死不瞑目,想不通,不甘心。
八旗兵们夹着衍圣公轻松出城。
兖州知府站在原地,他鬼使神差的大笑道:
“完了完了,哈哈哈哈哈~”
……
成千上万的佃户冲向主家气势恢宏的大宅子。没有尊卑,没有主子,没有秩序。
所有人都在抢夺值钱东西,就连孔氏私兵也加入了抢夺序列。
曲阜乱成一团。
抢!
这是一场孔姓之间的争夺。
数千年的世家繁衍至今,数量是难以统计的。这些佃户当中至少有一大半都姓孔。
……
抢救衍圣公——乃是萧妃建议,永琰授意。
想在中亚站稳脚跟,除了武力,还需要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瓶瓶罐罐可以不要,但是衍圣公这个花瓶得要!
至于说八旗兵擅杀于公子,乃是萧妃私下授意。
萧小七在扬州当瘦马的时候曾与于时和有过一次碰面。当时,她乃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谁料贵公子于时和竟没看上她,却为另外一平日里关系不佳的女子赎身了。
奇耻大辱。
杀之,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