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到了柳府就被引至西边第三座院落,爷爷被安排至北边正房。
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到外头有人喊了句:“姜笙姐姐?”
“姜笙姐姐?”
声音由远及近。
姜笙走出去一看,见钟仪小跑而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
见到她,钟仪一喜,跑得更快了,两步就到了厢房门口的石阶前:“姜笙姐姐!果然是你,你终于到啦!”
落后的许如安也很快到了两人跟前,大口喘气:“钟……钟仪姐,你,跑,跑得太快了。”
随后也挠头笑了,叫了句:“姜笙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呀。”姜笙看了看两人,弯起眉眼,“你们怎么突然窜这么高了。”
然后感叹一句:“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啊。”
她离开时许如安看起来就像是故作稳重的小团子,身高不过到她腰侧,这样一比,都长到接近她胸口了。
钟仪也是,原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就是个小孩子。如今长高了几寸,脸庞也圆润了几分,眉眼愈发精致起来,一身银红色裙衫外披轻薄的蜜合色直领比甲,倒像个大姑娘了。
也不过一年未见而已。
对于自己好不容易猛窜的身高,许如安稍有得意。
钟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崔姐姐特别会做好吃的,在这里我们一日吃四五顿,好像是有点吃多了,我长胖了好多。”
“不多啊。”姜笙连摇头,“哪里胖?这正好,多漂亮,你们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
钟仪更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对了,师父在医馆坐诊,说您如果到了,就让我们去告诉他。”
姜笙“喔”一声,摆手:“没事别跑了,我一会儿也要出去一趟,顺便去找你们师父。”
想了想,她又往里走去,拿了张大面值的银票放到荷包里,然后准备去拜访一下柳府的主人。
走在路上时姜笙和钟仪、许如安轻声说着话,刚过了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远远的就看见八角亭边一位身穿丁香色绫绮衫裙的夫人领着两个婢媪往这个方向走来。
崔染宁把婆母送至南房,正打算去见客,半路上就看见钟仪和许如安一左一右围着个姑娘。
她疾步过去,试探着唤了句:“姜二姑娘?”
姜笙笑着应了,寒暄问:“令堂现在身体怎么样?”
崔染宁便知道自己没认错了:“和从前一样,就是懒怠吃东西也懒怠动……母亲正在南房等你们呢。”
又问:“怎么不见你姐姐?”
姜笙回:“姐姐去醉鲜楼了,晚些时候过来。”
“那我们去南房坐坐?”
“好。”
柳家府邸是座三进院子,没有金碧辉煌的豪华,但面积倒还挺大。
尤其是第二进院,东南方向筑有飞檐凉亭,往北过来是假山,四周引有活水。砌石围着一颗极高壮的桃树,周边散栽几颗小树和各色花草作点缀。
从假山流水沿路穿过第一间厢房的耳房,院墙中部的影壁边雕着一颗迎客松,上头还题有诗句和年份。
然后进月亮门,下了阶梯就是待客的南房了。
南房的第二间,条桌边上坐着位抱着花色小狗的夫人,身形削瘦,即便用脂粉稍加修饰,也掩盖不了精神的病恹。
姜笙估摸着这大抵是崔染宁的婆母。
只是这位柳夫人从见到她开始,就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姜笙略略纳罕。
爷爷也坐在旁边,似乎来了有一会儿,正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剩下就是肃立的若干婢媪。
姜笙暗自打量完,柳夫人仍旧在看她,还从椅子上起身走了过来。
这一起身,怀抱着的小狗也一跳,跳至姜笙裙边,“汪”了声。
崔染宁忙上前介绍:“母亲,这就是姜二姑娘。”
江听琴鬼使神差稍稍抬手想去拉姜笙,又立马反应过来缩回去,最终只张了张唇:“……江家的姑娘?”
“是哪个江家?”
崔染宁这才想起自己夫家从前长居京城,或许还有几个故人:“是绛平侯府的姑娘。”
绛平侯府……
江听琴勉强记起来了。
京城是有这么户勋贵,姜姓,她从前和绛平侯夫人还说过几句话。
看着姜笙的眉眼神态,她放轻声音问:“你几岁了?”
这一下还真给姜笙问住了,下意识就要回答二十二岁。
却突然想到,在大萧,她应当是十八岁。
听到这个答案,江听琴怔愣,半晌才呐呐道:“若我的姑娘平安长大,应该……也如你一般大了。”
崔染宁有些讪讪,心道婆母怎么又在客人面前说起这个。
勉强笑两声后,她软声转移话题:“都坐呀,母亲您也坐回去。”
“苓儿,快上茶。”
姜笙观察着江听琴,见她面色滞郁,脂粉都掩盖不了其色苍白:“崔姑娘,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先替柳夫人摸一下脉。”
崔染宁忙说:“当然不,姜姑娘请。”
“母亲您快坐回去啊。”她挽起江听琴到椅子前,不加太多力气的按下江听琴的双肩,“让姜姑娘给您看看。”
待病者坐好,手搭在桌面上,露出纤瘦的手腕,姜笙将食、中、无名三指放上去。
脉搏规律的跳动,腕间青色与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姜笙稍稍抬头,就见江听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又似乎在走神。
人上了年纪,眼睛就会不可避免的变得浑浊,可江听琴没有,长睫下黑色的眸子像漂亮的宝石。
姜笙忽然觉得这位柳夫人的相貌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闲聊般问:“夫人昨晚睡得好吗?”
江听琴想了想:“我做了个梦,梦见三娘带回来一只雪白的猫……”
姜笙半挑眉:“是美梦吗?”
“我不知道。”江听琴摇头,“三娘说那是我家二娘,只是不能化作人形,成了猫在家门口徘徊,它就把二娘领了回来。”
崔染宁扶额,对着那花色的小狗拍拍手:“三娘,过来。”
“母亲说梦到你了呢。”
三娘跳到崔染宁身上,舒服的依偎着,崔染宁却没看它,而是无奈的看着姜笙。
很明显,她在告诉姜笙“三娘”是谁。
姜笙也没探究“二娘”又是何人,据柳夫人见到她时说的“若我的姑娘平安长大”,她大概也能猜到。
便只问:“夫人常做梦吗?”
江听琴低下头,抱过三娘,摸了摸它的脑袋,轻轻“嗯”一声。
“那么半睡半醒间,会做梦吗……或者说,闭上眼就会控制不住的看见些不切实际的画面,但又清楚那是幻想而非现实。”
江听琴看她,还是“嗯”一声,但仔细一瞧,眼底竟泛有潮意。
姜笙止住这个话题,换问:“夫人平常会头疼吗?”
“有没有常吃的补药?”
“方便的话,我可以再问问葵水方面的问题吗?”
“……”
崔染宁在旁帮着一一答了。
姜笙微抿唇。
情志不舒,心失所养,肝郁化火……
心结不解,什么药都没有用。
她最后却只笑眯眯说:“夫人身体康健,是能长命百岁的。”
“但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