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积云散尽。
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满天红云如满海金波,喷薄而出,晶莹耀眼。
大雨过后,清晨的空气变的格外清新,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道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洼明亮如镜。
此时虽是清晨,但是城中的大小商贩们却都早已陆陆续续的来到街上支起了摊位,一时间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陈年与顾遥在街上走了半晌,顾遥带着陈年来到了一处宅邸门前。抬眼上望,大门正中挂着一块金灿灿的匾额。
牌匾的四周围着一簇簇红色绸缎,在绸缎的后面刻着三个醒目的金色大字“城主府”。
再往上看,屋檐上那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朝阳的映射下熠熠生辉,瓦下朱红色的大门上张灯结彩,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大门的左右两侧各插着一根丈余高的竹竿,在竹竿的顶端又挂着贴有喜字的大红灯笼。竹竿下各自坐着一只大石狮子,石狮子的脖颈间挂着用红色绸缎结成的大红团花。
两只石狮子的中间由大理铺成的石阶直通向府内,石阶两端花团锦簇,五彩缤纷,全是陈年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
陈年从未见过这般气派的府邸,此刻早已是目瞪口呆,心中忖道:“这城主府果然气派,若是能进去赏玩一番,才真是不虚此行。”
正自艳羡,忽然瞧见几人连滚带爬的被人从城主府内赶了出来。
在他们身后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手中攥着一支鸡毛掸子,正破口大声骂道:“今天你们要是不把小姐找回来就都不要回来啦!府中怎么养了你们这群废物,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你们说养你们有什么用!”
几个人被那妇人骂的连头也不敢抬起半分,一个个慌慌张张,灰头土脸的向着街头巷尾跑了开去。
陈年见状心中疑惑不解,不知这城主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让这妇人大发雷霆。
当是时顾遥突然拉起陈年向那妇人走了过去,还未等陈年反应过来,二人便已经走到了那妇人的面前。
那妇人见到二人先是一怔,连忙拿起鸡毛掸子驱赶二人,一边驱赶一边不耐烦道:“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要饭要到老娘这里来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顾遥充耳不闻只是拉着陈年径直朝府内走去,那妇人见状登时大怒,抢身拦在二人面前,举起手中的鸡毛掸子对着二人大喝道:“嘿,两个小臭叫花子,拿老娘的话当耳旁风啦!”
伸手便要去扯顾遥的耳朵,顾遥见状将头一闪,那妇人眼见自己抓了个空,登时暴跳如雷道:“反了反了,连个小臭叫花子也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来啦!”
顾遥淡淡道:“我知道你们小姐的下落。”
那妇人正举着鸡毛掸子抡圆了臂膀准备好好教训顾遥一番,恨声道:“那又怎样”蓦地一怔,讶然道:“你说什么?”
顾遥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淡淡道:“我说,我知道你们小姐的下落!”
那妇人放下手臂,一脸诧异的看着顾遥,狐疑道:“你个小叫花子在胡说什么?”
原来自昨夜吕岚失踪之后,城主吕方便下令众人一定要守口如瓶,若是让他知道了消息在谁那里走漏了出去,便少不了一顿鞭打,因此那妇人此刻听到顾遥所言不免大吃一惊。
顾遥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你若是不信,那便算了!”
那妇人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顾遥一番,见他不似说谎,连忙将鸡毛掸子收了起来,一脸讪笑道:“怪我有眼无珠,二位请随我来!”
陈年与顾遥二人随那妇人进了府内,过了长廊,穿了牌楼,到了一处厅堂前,那妇人转身对陈年二人道:“两位在此稍候,待我进去禀报。”
过了半晌,只见一个中年汉子从堂内大步走到二人身前,一把抓住顾遥的肩膀,颤声道:“你说你知道小女的下落,此话当真!?”
陈年这两日在这嘉陵城中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这嘉陵城中的事情,此刻见这中年汉子剑眉入鬓,阔面重颐,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心想:“想必此人便是这嘉陵城的城主吕方了。”
顾遥肩膀被他抓的吃痛,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蹙眉道:“你弄疼我啦!”
吕方闻言连忙将手松开,饶有歉意道:“吕某也是关心则乱,小兄弟若知道小女的下落还请速速告知吕某,吕某定有重谢!”
顾遥揉了揉肩膀,颇觉不快,道:“这次便不跟你计较啦!”顿了顿又道:“您的女儿目前还没有性命之忧,倒是那个袁献崇,此刻想必已经去见阎王啦!”
吕方闻言大惊失色,愕然道:“你说什么!?”那袁献崇便是今日要与他爱女成亲之人,其父袁渊便是神月楼中四大副楼主之首,在楼中地位仅次于楼主。
顾遥淡淡道:“我说那个袁献崇已经死啦!你若是不信可以问他!”
陈年直到这时方才明白原来昨夜屋顶那二人所说的堂主交代的事情便是此事,当下便将昨夜如何听到屋顶那二人的对话讲了一通。
他只挑重要之处与吕方说了,至于如何与顾遥相遇,还有他身上背的那个大包裹却是只字未提。
吕方闻言只觉后脊一寒,惴惴不安,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情还当真是要从长计议!”
连忙唤来府中侍卫,吩咐道:“传令下去,立刻关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另外通知唐将军,扩大范围仔细搜索,有任何发现速速来报!”
那侍卫应了一声便连忙跑了出去,吕方见事情已交代妥当便朝二人道:“两位小兄弟,吕某还有诸多不解之处,可否入内详谈?”
于是领着二人来到堂前,此时堂内早已有三五个人在里等候,其中一人见到三人进到堂内,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城主,怎么样?有小姐的消息了吗?”
众人皆是一脸期盼的向吕方看来,见他只顾摇头,登时一个个又都垂头丧气。
陈年见在这些的人的身后,远远的站着一个两鬓斑白的枯瘦老者,忽然想起,此人正是几日前自己在草原上遇到的那个老者。
吕颂知此刻也注意到了陈年二人,不由一怔,旋即便恢复如常,来到吕方身前,淡淡道:“不是说已经有了岚儿的消息了吗?为何你又只顾摇头?”
当下吕方又将方才与陈年二人的对话与这堂内众人说了一通,众人听后无不变色。
吕颂知更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过了半晌,狐疑道:“若真如这两位小兄弟所言,那此事想必贼人以谋划多时,只不过老夫尚有一事不解”
吕颂知目光犀利的看向顾遥,追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既笃定岚儿她尚无性命之忧,那想必你定然知晓将岚儿掳走的究竟是何人了?”
众人目光登时又都向顾遥望来,吕方更是如梦初醒,半信半疑的看向顾遥,只听顾遥淡淡道:“我只知道他们此次的目的便是挑拨城主府与神月楼之间的关系,让两者反目成仇。”
众人闻言登时毛骨悚然,吕方更是被他一语点醒,自己方才便觉得此事有诸多蹊跷之处,若当真如他所言,那自己心中的疑虑便得也到了证实,看来掳走岚儿之人并非普通的泛泛之辈。
吕颂知沉声道:“看来你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且问你,你口中所说的他们究竟是谁?”
顾遥犹犹豫豫,过了半晌,方才淡淡道:“赤焰堂!”
他此言一出好似平地惊雷,堂内众人登时炸开了锅,吕方更是瞳孔一震,讶然道:“你说什么!?”
陈年曾从他人口中听说过赤焰堂的名号,心中忖道:“莫非自己遇到的那群黑衣人竟是赤焰堂的人?”转念又想:“是了,那些人称呼带头的黑衣人为副堂主,想必便是赤焰堂的副堂主了!”
吕颂知心中则是思绪万千,自打见到这少年以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出乎意料,寻常孩童连神月楼、赤焰堂的名号都未必听闻,这少年却能说的头头是道。虽不知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但若当真如他所言,那此事怕是早已超出了众人的预料之外。
赤焰堂与云霄宗、神月楼、寒风谷、灵宝寺同为当今正道五大门派之一,更有传言其堂主顾慕青的修为早已突破了五境之上,在这世间已罕有敌手。
若此事当真是赤焰堂所为,那他们的目的究竟又是为何?
吕颂知目光犀利的看向顾遥,厉色道:“你可知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什么吗?”
话音未落,忽听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只听那人雷霆大怒道:“吕方匹夫,还我儿命来!”
城主府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花甲老人,手中提着玄武破天刀怒目横眉,傲然而立。
在他身后站着二男一女,皆是满面怒容。
这老者不是别人,赫然正是神月楼四大副楼主之首的袁渊。
另外三人,自然便是神月楼的另外三位副楼主。
只见那袁渊怒目切齿,破口大骂道:“吕方匹夫,你既有胆杀死我儿,却没胆出来见我吗?”
眼见周围百姓越聚越多,更有好事之人,窃窃私语道:“听说了吗,那袁家的独子袁献崇今日一早在府上暴毙身亡啦!”
有人讶然道:“可是那个神月楼四大家族之一的袁家!?”
有人激动道:“可不就是!如今这四大副楼主都到齐啦!今天可有一场好戏看啦!”
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吕城主出来啦!”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城主吕方正带着众人匆匆忙忙的走到袁渊等人面前,吕方连忙躬身行礼道:“不知贵客盈门,吕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袁渊怒喝道:“吕方匹夫,少在这里假仁假义,今日我便砍了你这狗贼,替我儿报仇!”
原来今日早间袁渊正在府上与其余三位副楼主商量今日大婚的相关事宜,正说到紧要之处,忽听府上一阵骚动。
府上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哭丧着脸,支支吾吾道:“老爷,不好了,少爷他”
袁渊见他慌手慌脚的模样,心知不妙,连忙起身来到内宅。
此时内宅早已被下人们围的水泄不通,众人见到袁渊到来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袁渊方才进到屋内,一股腥臭之气登时扑面而来,四处打量,瞧见袁献崇正面目狰狞的倒在血泊之中,登时悲痛欲绝,痛哭流涕。
另外三位副楼主随后赶到,见到此情此景亦是心中悲戚,连忙上前将袁渊扶起,好言慰藉。
袁渊府上本有三房妻子,但膝下却一直未有子嗣,直到知命之年,娶了第四房妻子,才喜得一子,取名献崇,溺爱如命,平日里更是不舍得打骂,任其胡作非为,飞扬跋扈。
那袁献崇也不知收敛,尽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袁渊悲伤之余,突然瞧见袁献崇手中不知攥着何物,拿起看时,却见是一块通灵剔透的玉佩。
定睛细看,又见那玉佩莹润光泽翠色温碧,上面刻着繁琐的花纹,花纹正中刻着一个吕字,背面刻着一个方字。
袁渊登时大惊失色,连忙将玉佩递给其余三位副楼主。
那三位副楼主中有一女子,姓温,名玉芝,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了那玉佩嗔怒道:“这吕方欺人太甚!若是不舍将女儿嫁入府中,当初为何又要应下这门婚事?事到如今,竟然痛下杀手,当真是可恶至极!”
另外两位副楼主一个姓王名勃,一个姓沈名昱,一胖一瘦,皆是四十上下的年纪,那稍瘦一些的沈昱皱眉道:“袁老,此事该当如何!?”
王勃本是一个急性子,方才见到那玉佩时便一直隐忍并未发作,此刻闻言再也忍耐不住,怒目圆睁,大怒道:“还能如何,自然是要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