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和谭思回来的时候,任明卿刚睡完午觉,在底下码字。任明卿一开始为了和谭思拼字,一直在楼下工作,后来习惯了就再也没有挪过窝。庄墨照旧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审稿子。任明卿越写到后期越有劲儿,文里出现的其他角色,他全都认识,全都做过单独的人物小传,这些人物放到一起互动,给他产生源源不断的灵感。
许唯迎上去跟庄墨握了握手,寒暄了起来。
庄墨向来看不起许唯,觉得他要性很重,手段下作,徒有其表,败絮其中。他从观文离开的时候,许唯雀占鸠巢,还小人得志地把他的文件全扔了。许唯也对庄墨高高在上的姿态厌恶已久,觉得他就是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混账王八蛋。
不过两人相见竟然也都客客气气的,仿佛老友久别,谁也不把对对方的反感写在脸上,一口一个“沈总”、“许总”,亲昵地握手、拍背。大家都是生意人,看不惯可以背后捅刀子,没必要伤了表面和气。
谭思想跟庄墨说说双署名的事儿,可他俩寒暄起来了,他插不上嘴,又没有手机,只好等许唯走了再说。
在谭思的思维观念里,请枪手,是借别人的手来实现自己的意志,圈子里都在这么干嘛,问题不大;可是直接在小度同志的文上挂自己的名儿,那就是两码事了,过分了啊!
小度同志有才华,又努力,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影响了整个人生……人家小兄弟容易吗?!
谭思还是希望庄墨能管管许唯,让l4方面把比稿时间延长一些,大家堂堂正正比稿。他相信有庄墨在,这还是一个比较现实的结果。
不过这又把问题绕回了原点——他做世界观,做不过小度,全局规划是他的短板,他必须尽快把这个短板补起来。
谭思是不服输的人,他不相信他做了五年的榜首作家,会在写作上有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他必须要在项目重新启动之前,达到和度他山、李让同等甚至更强的故事架构能力。
他想起了度他山厚厚的写作笔记本,那里也许藏着他们那个流派的秘密……
谭思鬼使神差地向下探了一眼。
许唯坐在能够观察到卧室的沙发上,庄墨在他对面落座。两人从中美关系聊到资本寒冬,又从ip业务聊到短视频风口,互通有无,分享了一波资本圈的八卦。什么影视公司倒闭了多少家啊,xx影视收本子转出本子啊,今年赚了多少钱、发了多少稿费啊,某董事收了第几房姨太太被揍了呀,相谈甚欢。
任明卿在一旁充耳不闻敲字如飞:鹿狂把迅捷打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谭思心想:老沈这个老阴逼不让小度同志教我,我自己去偷师去!
他趁人不注意,偷摸溜到了三楼,握住了门把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自己塞进门里,掩上了门。
许唯:“……”
庄墨:“怎么了?”
许唯笑道:“没事,你继续说。”
许唯能够看到卧室,自然发觉谭思溜进了度他山的卧室。
谭思为什么要做贼?
许唯是个聪明人,他突然眼睛一亮——l4那边会选择度他山,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交的大纲缺线索。
在这个行业中,创作者永远处于劣势,所以创作者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作品。有些功底强悍的编剧可以在自己的剧本中抽掉一两条核心暗线,这个暗线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他,这整个故事是串不起来的,只有甲方把钱付清,他才把暗线给你补上。
如果拿到完整版大纲,谁不能写?度他山会完全失去利用价值。沈从心就是为了防止l4骗稿,故意留了一手。
所以……如果谭思直接拿到了那两条暗线,他们就可以彻底把度他山踢出局!
妙啊!
许唯眼里精光湛然。
他毫不怀疑谭思是去偷稿了。
谭思竟然可以为了这个项目,做到这种程度,真是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啊……
许唯很欣赏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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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思溜进了任明卿的房间。
任明卿的房间陈设跟他一模一样,只是比他要整洁很多。他是个懒人,李让是个工作狂,他们两人的卧室乱得跟狗窝一样,臭衣服臭袜子满天飞。任明卿和庄墨的就不一样了,衣柜一边挂着熨好了的衬衫,另一边挂着西装外套,皮鞋、运动鞋各占半边天下,在地灯的照耀下简直像商场的橱窗。
谭思捡起了任明卿的nb:“这双配色好看!”回去买一双。
底下庄墨和许唯笑起来。谭思惊醒了,放下了任明卿的鞋,绕到了书桌前面。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任明卿早上新写的稿子,大概是中午他睡觉的时候庄墨在看。谭思就看过任明卿那篇全文删除的文章,其他的全都没看过,避嫌,谭思对他的商稿水平还蛮好奇的,坐下来翻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底部字数统计:1.1万字。
谭思“诶”了一声,年轻人的创作激情真可怕啊。
他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面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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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这个邪,又打开了注明是昨天的稿子,匆匆看了一遍,面目继续扭曲。
抛开手速不讲,度他山现在的稿件质量,对比他自己的稿件质量,只有五个字可以形容:爸爸打儿子。
如果说第一个人物小传的时候,他还揣测度他山太匠气,缺乏灵气,那么写到现在,度他山已经完全进入故事当中了。他的文章结构还是精心设计过的,但是他可以做到浑然天成。谭思意识到他所鄙夷的匠气竟然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感的,因为世界观越写越大,故事越写越厚实,灵感也就越来越多。
度他山本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把前期的稿件,重写了。随着对人物的了解加深,他的复盘使得原本优秀的故事上升到了神作。
原来缪斯很难在一片空白上给你一个绚烂的点子,有也只是一个点子。但如果能有坚实可靠的故事打底,缪斯会慷慨地给你遍地开花。
谭思“操”了一声。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也许沈从心的耳提面命是对的,也许度他山的全局规划是对的,也许李让日以继夜的练习、累积和操大纲是对的。创作就像是驾驶着一节火车在一片硕大荒芜的原野上驰过,灵感就像花儿一样,很少,昙花一现,但因为他们一直在往前走,所以他们源源不断地遇见了那些花儿。
而他停在原地,他被缪斯砸中的几率即使因为天赋问题比别人多一些,也比不上这些一直在飞驰的列车,得见更多的风景。
可是……
他实在是个直觉流作家,他们这种大纲到底是怎么做的呀?
桌子上没有任何稿纸,他打开抽屉,两个牛皮笔记本印入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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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墨坐在沙发上,含笑听着许唯在对面滔滔不绝,不停地点头,但已经不再开口。他们谈了十五分钟了,许唯即使唱独角戏,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是不是以为这是观文的年度总结会议?
他已经好几次看向一旁的任明卿,希望许唯可以不要再说了,这里有个作者在码字,许唯好像根本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继续高谈阔论。庄墨起了疑。许唯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他不会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因为谭思的枪手团队禁入处罚,谭思写不完了,所以许唯亲自上场对任明卿进行嘴炮攻击?
任明卿哭起来了。他一张一张抽着纸巾抹眼泪,对着屏黯然神伤。
庄墨放下心来,任明卿没有被许唯影响到。他肯定写到谁死了,或者什么热血的桥段,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他在做全局规划的时候理智到可怕,庄墨试过,他最多可以同时处理12条线索,但是一旦开始书写工作,他又非常感性,经常写着写着就哭得停不下来。理智与感性,这两种素质都是一个作家必须具备的。
不过他不知道再任由许唯这样滔滔不绝下去,任明卿还是否能保持他的入戏状态。
他扫向许唯的眼神变得凌厉了,无论如何,都要结束这无意义的谈话。
“你晚上几点的飞机?”庄墨突然出言打断了许唯的话。
“六点。”
“时间不早了,早点过去吧。”时间当然还早,但他足够厚颜无耻,他相信同样厚颜无耻的许唯能够听明白他在赶客。
许唯捏着自己的皮手套。他的眼神没有看上方,丝毫没有,但是他知道谭思没有从任明卿房里出来,他一直在监视三楼的动静。他现在不敢走,因为他不确定谭思拿到那两条暗线没有。可是沈从心已经起疑了。沈从心向来不喜欢自己,不信任自己,也了解自己,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点破绽,他就有可能猜到。
庄墨从他一瞬间紧张的表情中感觉到了端倪,冷下了眉目:“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许唯犹豫地看了他两眼:“我其实是来跟你谈谈小慕的事。”
沈从心愣住了,坐回到了沙发上。许唯心底里暗笑,他永远知道沈从心的死穴是什么。
“她怎么了?”沈从心紧张道。他最近两个礼拜没回家。
“就是……情绪不太稳定。”小慕是个病人,一个自闭、抑郁还有疯癫的病人,她当然情绪不稳定。其实她的情况跟之前的一整年没什么两样,但许唯聪明地把她拿出来挡刀,沈从心也果然自乱阵脚。
“……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一次发作打碎了屋子里的东西而已。”这倒不是说谎,小区里驶过重型车,小慕在房间里发了狂。
“什么事情刺激了她?”庄墨对妹妹的病情了如指掌。
“车。”
庄墨打开了手机备忘录,把车输入其中。小慕极度自闭,平时很安静,能够刺激她发狂的一定和那个晚上有关。
许唯在对面点起了烟:“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她不能老是这个样子。一开始是摔东西,然后就是点火,杀人……我从穆医生那里听说了很多案例。”
庄墨毫不犹豫地把他的烟抢过来掐灭了。
许唯有点懵,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得体的笑容:“怎么说呢,沈先生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可是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我有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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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墨直勾勾望着他:“你说。”
“我可以跟她结婚。”许唯淡然道,“我跟她结了婚,她变成我的人,我可以送她去国外治疗。”
庄墨往后一仰:“你打的这主意。”他不禁冷笑,“你想都别想。”
许唯看沈从心脸上毫不掩饰的鄙视,带着一丝嘲讽道:“小慕已经不是天之骄女了,发了疯,你这个做哥哥的还将她待价而沽,是不是太高看你们沈家人了?”
“没错,我沈从心的妹妹,发了疯,她依旧是我的掌上明珠。”庄墨硬气道,“倒是你,你这么看轻她,贬低她,还玩命地要娶她,到底是谁在高看我们沈家?你以为我跟老头子闹翻,出来单干,你娶了小慕,成了姑爷,沈家就是你的了吗?痴心妄想。”
许唯面对如此的羞辱,依旧能保持微笑:“老头子的生意,我在替他照顾;小慕也是我在照顾,她已经很习惯我了。你还要因为你对我的偏见,一意孤行,葬送她一生的幸福?”
庄墨冷冷地审视着他,直起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太奇怪了,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他扫了一眼任明卿打字的背影,压低声音道,“小暮最近因为车辆驶过发了一次疯,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然后你趁机做了什么?求婚?我当然不会答应你,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把我妹妹嫁给你,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而且老头子还健在,老头子喜欢你,你要娶她的女儿,你应该跟他去商量。向我这个游离在外的敌人暴露你的目的有什么好处?示威?有什么实际意义?除了让我阻止你以外。”
许唯有点笑不出来了:“……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不可能随便说说。你跟我一样,目标明确,手段直接。”庄墨突然意识到这一幕很熟悉,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直视着许唯的脸,“你想扰乱我,拖住我,这是调虎离山,上次这么做的人是谭思。”
他的眼神从许唯脸上转到二楼,走上了楼梯。
许唯跟了上去:“你不会觉得你太多疑了吗?”
“你不觉得你太紧张了吗?”庄墨反问。许唯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谭思正在翻看任明卿的笔记本,此时听到楼下的动静,连忙藏在皮夹克内袋里,贴到了门边。
庄墨走到谭思的房门外,伸手探向门把手,许唯挡在了他面前:“你怎么能随意出入他的房间?你是度他山的经纪人,度他山和谭思在比稿。”谭思不在里面,他急于掩饰这一点。
庄墨恍然大悟,拔腿跑向三楼。许唯不提醒他的话他还没想到。
许唯在他身后大声说:“你跑什么?”希望谭思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他不介意被当场揭穿偷鸡摸狗的行径,只要谭思拿到暗线,这场比稿他们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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