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笔掉在地上, 梁明轩松开双臂,弯腰拾起给她。
卓楚悦将签字笔再度与同意书捏在一起,低声说,“梁明轩, 这件事情我不可以告诉你。”
父亲与他相识已久,一定有不少在同一个圈子的友人,即使相信他不会说出去,也要在他面前, 保住父亲的面子。
他问, “那么,是你需要……”
“不, 不是我, 是……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她进去检查了。”
梁明轩温柔地说, “好,我不问你。”
卓楚悦想要回他一个笑容,勉强扯起嘴角, “谢谢。”
杜晚芙从诊室出来。
卓楚悦起来,走近她面前,复述一遍护士说的, “这是同意书, 检查结果没问题, 今天就可以手术。”
杜晚芙接过, 掌心垫在底下, 迅速签上名,自己交给护士,回来坐在另一边沙发上。
卓楚悦也坐下,与她中间隔走道,不交谈,如同陌生人,本来也是。
梁明轩依照承诺,什么也不问,但是见她低垂目光,似沉思似放空,一言不语。
以往他们坐在一起,如果她没有犯错,他没有生气,不会这样沉默。
就算她在写作业,也必须抽空敲打桌上的摆件,建立一个小演奏乐队。
“我记得,在你十四岁时,你怀疑自己得心脏病,我叫你去医院,你只想趁人在世,吃一顿海景饭店,吃完,你开心的说,死就死吧,谁没死过呢?”梁明轩饶有兴味地说,“当时我猜想,是不是你编出的病,骗我请你吃饭,然后第二天,你真去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卓楚悦身体康健,医生勉为其难,诊断她是肋间神经痛,以及在发育的正常现象。
她早已捂住耳朵,等到他语毕,忙说,“可不可以忘掉我做的蠢事?”
梁明轩笑得露出整齐牙齿,真切说,“我视你作榜样,所有朋友中,我最羡慕你,从不强迫自己,永远没有烦恼,连死都不怕。”
夸海口谁都会,可是他知道,她真不怕,年纪小小,心宽似海。
卓楚悦不以为然,“你羡慕的不是我,是彼得潘。”
小孩子才没有烦恼。
她说,“我已经长大,光是把烦恼清清楚楚说出来,都办不到了。”
杜晚芙要进手术室,她拎起旅行包,两步走来,扔在卓楚悦旁边。
卓楚悦一怔,来不及观察她的神色,她转身跟护士走了。
望住杜晚芙的背影,可以感觉到她在害怕。
害怕未知的手术,害怕在她进去以后,卓楚悦就离开了。
放下一个包有什么用,她想走还是会走的。
杜晚芙坐下更鞋,护士关上门。
卓楚悦叹一口气。
在杜晚芙填写病历的时候,卓楚悦留意到她的手,好小一双,只是有些苍白,一点不粗糙。
卓楚悦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她才二十二岁,仅仅比我大两岁……”
她弯下腰去,将脸埋进膝头,头发从颈背滑下去。
她不懂,杜晚芙是年轻,但不美丽,而母亲天生丽质,年纪没有大改容颜,性格大气温婉,唯一不美的,只有为舞蹈牺牲的双脚。
为什么父亲要出轨?
当真这样寂寞?
梁明轩把手放在她头发上,安慰地,抚摸着她。
卓楚悦蓦地起身,“你等在这里,我去买一份吃的。”
梁明轩拉住她,“你想买什么,赵城在附近,他开车方便,让他去买。”
“鸡肉粥。”她坐下,又说一句,“我问过护士了。”
梁明轩开玩笑,“我以为是你饿了。”
“我确实饿了,可是什么也吃不下。”
整个手术过程,不到三十分钟。
走进布置温馨的病房,看到杜晚芙半躺床上。
护士说,“休息一个钟头左右,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卓楚悦点头,走向病床。
杜晚芙收回呆呆盯着天花板的视线,看向她。
她的嘴唇没有颜色,却有力气一开一合,“你走吧。”
卓楚悦把打包来的一碗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离开。
走出病房,只见,梁明轩站在前面,他环臂,入神望着墙上的家庭相片,英俊侧脸,长胳膊长腿。
将他看够五秒钟,卓楚悦上前,“走吧。”
梁明轩转头来,拍了拍她的肩头。
乘电梯至医院地下一层,赵城把车停在这里,人已经下班。
开出停车场,华灯初上,美得像装满彩灯的玻璃罐子。
梁明轩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主。”
隔不久,卓楚悦还是忍不住问,“所以我们去哪里?”
他笑答,“碰运气。”
这一条街大部分是餐厅组成,大大小小,中西都有。
车子停在路边空位,一下车,正面是一间广岛拉面店,就定它是‘运气’。
撩起门帘进去,装潢极具日本传统风情。
座位太少,只剩厨房前面的木台。
她点的是野菜豚骨拉面,竟是沾面,汤水、面、蔬菜分开三只碗,不知味道,是否与上桌的速度一样,令人满意。
她夹起面,吹一下,吸进口中,烫到咳嗽起来。
梁明轩抽出纸巾给她,说,“慢一点。”
她擦擦嘴,小口小口吃一会儿,方消除饥饿感。
“今晚,我可以去你家睡觉吗?”卓楚悦目光落在他碗中的叉烧上,认真的说,“如果我一个人在家,肯定烦到整夜睡不着,我想和你聊天,说不定好一点。”
梁明轩开始的表情很有意思,听到最后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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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已……”
一语未了,卓楚悦手机响起来。
她表情凝重地接起,问,“你在哪里?”
对方回答完,她接下去说,“快点回来,我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和你……沟通。”
对方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下午我送杜晚芙去了医院,所以,爸爸……”说出父亲的谓称,她心头堵塞,“快点回来。”
父亲的静默,使她慌张,仓促挂下电话。
卓楚悦重新握起筷子,发现碗中多出一大块叉烧。
梁明轩仿若无事发生,继续说,“我已搬出原来的公寓,最近不常回国,暂住酒店。”
“你不是在薄林湾有一套房?”
“还没有装修,别说一张床,连门都没有。”
他当作一个笑话讲出来,卓楚悦听得千头万绪。
梁明轩说,“请你有空过去勘察。”
“嗯。”
“明天?”他想让她散散心。
她摇摇头,“等到我烦恼的事情了结,再用好心情来设计你的新居。”
他笑,“艺术家不该保持忧愁?”
卓楚悦以为自己早就遗忘的人,在脑海一闪而过。
梁明轩自然猜不到她上一段恋情的细节,只觉她神情有变,正准备岔开话题。
她释然一笑,“我不是艺术家。”
她几口把叉烧吃掉,又喝汤,然后说,“你住酒店的话,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他不得其意,解释,“我一个人住。”
卓楚悦反而奇怪他忽然来的解释,“哦。”
他更好奇,刨根问底,“有何不方便?”
“以前你住的地方,我闭上眼睛,都可以摸到电灯开关,是我潜意识认为安全的空间,睡得着,酒店不一样。”
“哦,我是不安全的原因?”
卓楚悦耳朵一热,将筷子戳在碗底,严肃地说,“我即将二十岁,是一个女人,你明白什么是女人吗?”
梁明轩听了,朗笑起来。
晚食当肉,她不知不觉把一整碗拉面消灭干净。
车子开来她家楼下,只需一刻钟。
梁明轩把车停下,对她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卓楚悦开门下车,往前走没几步,转身来。
他的车在调头,缓缓开走,融进灯光泛滥的夜里。
她心间涌上一股冲动,察觉今夜有风,因为她在向他的车尾追上去。
幸而,梁明轩开出不远,望一眼后视镜,即刻刹住车。
降下车窗,两秒钟后,她出现在副驾座外面,后颈已经出汗。
他正正经经说,“吃饱这么跑,你会得胃病。”
卓楚悦刚刚觉得自己像电影女主角,听见他破坏气氛的言词,却开怀笑起来。
于是,她一边笑一边喘气,等到气息平稳一些,马上说,“对不起!”
梁明轩微微一愣,恍然明白她在为何事道歉,神情柔和下来。
她半身钻进车窗,伸出手心。
他意会,握住她的手,代表不计前嫌。
卓楚悦凝视他,“下一次,我一定祝你幸福。”
梁明轩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揉了揉她的头。
“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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