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山,茫茫的大山被笼罩黑暗之中。
山林里,有七八人在艰难的跋涉,这些人似乎浑身伤痛,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在崇山峻岭中穿行了一个时辰,天上早已是繁星满天月如钩,其中一人嘶声说道:“休息一下吧。”听声音,正是邓小贤。
两个时辰前,他们还骑在马上在山路上逃命。转过一道山坳,周敢突然勒住马缰,沉声说道:“不能这么跑下去了,我有个主意!”说完突然出手,打在王贤的黑甜穴上,王贤本来就状态十分不对,根本毫无反应,便一下昏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周勇赶忙抱住王贤,灵霄更是举起兵刃就朝周敢刺去!
“换甲!”周敢沉声说道。灵霄的兵刃堪堪停在他鼻尖半寸处,紧紧盯着周敢,听他沉声说道:“把大人的盔甲给我穿上,我带大部队继续往前跑。你们几个带着大人,躲在路旁灌木中,待追兵过去便上山,看看翻过山去能不能脱离险境!”
说完,周敢便将王贤身上的盔甲脱下,穿在了自己身上……。
周敢牺牲自己和众兄弟,换来邓小贤和周勇、灵霄、顾小怜还有三个护卫,保护着王贤上了山。半个时辰前,王贤便已经醒过来,醒来后只说了一句‘我自己走’,便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邓小贤提出休息一会儿,没人反对,没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的坐下,安静的气氛令人窒息……这噩梦一样的一日,折磨的每个人都无法自拔!
邓小贤用尽全力,使劲拧着自己的大腿他的弟弟,跟他出来打天下的兄弟,还有总是跟他吵吵闹闹,却肝胆相照的胡三刀,这些人全都死了!邓小贤想把自己掐醒,好确认这是一场噩梦而已,然而那真真切切的疼痛,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这是噩梦不假,但也是事实!邓小贤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其余人也跟着抽泣起来。除了他们这八个人,所有来山东的弟兄都牺牲了,谁能接受如此惨痛的事实?!恐怕这辈子也没法接受!
王贤背靠一棵树坐着,却一滴泪都没有,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截树桩一样。灵霄和顾小怜心痛的对视一眼,她们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对王贤是摧毁性的……虽然对所有人都一样残酷,但王贤必定会将所有兄弟死难的责任,背在自己身上!他就是钢铁之躯,也扛不住啊……
两人想劝劝王贤,然而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可笑,她们只能默默的坐在他身边,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分担一些他心里的苦楚……
休息了半个多时辰,顾小怜突然站起身,侧耳听着什么。众人知道她六识超人,全都屏住息,避免干扰她的听力。
好一会儿,顾小怜定定神,低声说道:“有人在搜山……”
邓小贤和周勇对视一眼,后者飞快的攀上一棵大树,在树上瞭望片刻,然后滑落下来。
“是。东面三五里处有上千的火把,西面北面更远一些的地方也有许多。”周勇沉声说道。
“看来……”邓小贤闻言神情一黯,哽咽道:“周敢他们已经……”众人低下头来。
“……”这里头最心痛的自然是周勇,他和周敢乃是堂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跟着周新当捕快,再跟着王贤南征北战,感情早就胜过亲兄弟!但他此刻的表现最为冷静,他不能让周敢的牺牲白费!
定定神,周勇沉声说道:“我们必须立即转移!”
“往哪个方向?!”邓小贤是在江河平地上讨生活的,到了这山林里,完全两眼一抹黑。他又想起胡三刀,要是那个响马头子在,一定能轻松的带大家逃出去。可那混蛋已经不在了……邓小贤心中又是一痛,偷偷抹一把眼角的泪水。
周勇看一眼王贤,嘶声说道:“大人!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您得带我们逃出生天啊!”
王贤缓缓点头,他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考该怎么办。看到王贤似乎振作起来,所有人都心中一松,静静等待着王贤的决断。
但王贤的信心已经被摧毁了,他想要做出判断,大脑中却一片混乱,那些死去的兄弟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晃动,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我没办法……”王贤的声音如八十老者般嘶哑,他只能无力的摇头……
“……”顾小怜心痛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知道越是神经坚韧的人,被彻底击垮后,就越难恢复正常。王贤是他见过最坚韧不拔的人了,此刻却说出这种话来……可见这次对他信心的摧毁有多彻底,还不知何时何日才能恢复……
众人也是一片黯然,然后看向顾小怜,顾小怜轻声说道:“周大哥和邓大哥商量着办吧。”
“好吧。”邓小贤点点头,和周勇快速商量几句,两人决定往南转移。既然敌人连夜派数千人搜山,在青州淄川方向必然重兵云集,一头撞回去肯定逃不脱。
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决断,不管是好决断还是坏决断,都必须立即决断。既然说向南,众人便立即起身,辨明方向,从山林往南转移……
深夜的益都山区从未像现在这样热闹过,数万人打着火把,组成一条条长长的火龙,将一座座山头包围起来,犁地一般仔细搜索,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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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一带的猎户都被召集起来,这些像熟悉自家婆娘一样熟悉益都山区的猎人们,是这场搜寻的主力。他们牵着上千条善于追踪的猎犬,警惕的穿行于山林间,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这些猎人的追踪!
他们沿着王贤等人入山的痕迹,犁过一道道山梁,搜过一座座山林,一直追踪到半夜,仍然没有追上王贤等人。这让亲自坐镇的朱瞻坦十分焦灼,不禁将怒火撒到担架上的马忠身上。
“你是白痴吗?!”朱瞻坦指着马忠,咬牙切齿道:“两万人马瓮中捉鳖,都能让姓王的跑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p朱瞻坦的性情与父亲迥然不同,阴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实在是压不住火了!这次围杀王贤的行动,是他父亲殚精竭虑,冒着天大的风险,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形成的必杀之局啊!
二月份时,韦无缺来到汉王身边,两人达成共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王贤消灭在山东!韦无缺一直强调,用暗杀、构陷之类的等闲伎俩,绝对奈何不了王贤。只有用绝对的实力,在一无处可逃的战场上,将其彻底碾压,才能保证除掉这一千年祸害!
之后,白莲教在泰沂山将计就计,妄图击杀王贤,果然功败垂成,这彻底印证了韦无缺的观点。必须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不能给王贤任何一丝机会!之后两人便开始了精心的准备,首先韦无缺唆使即墨的白莲教提前造反,胶东一带各县纷纷响应,导致王贤不得不带兵东进平叛。
这一计划更精彩的地方,在于王贤要东进即墨,必定会经过青州。而青州是白莲教的总舵所在,于情于理,唐天德和佛母都不可能放王贤过去,不然谁还把他们当成领袖?所以实力强大的青州白莲教别无选择,被拖下了战场!这就是阳谋,你明知道这样做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可让你选一百次,你还是得乖乖把鼻子送到别人手中。
但青州白莲教还没有正式起事,虽然一直暗中招兵买马,但各路堂口加起来,兵力不过四五千人。就算是举起义旗,佛母登高一呼,一时之间能召集起多少人马,都是未知数。面对两万来势汹汹的朝廷大军,唐天德不可能不心虚。
这时候朱瞻坦适时到来,告诉唐天德自己有必胜之策,因为汉王手中有必杀的底牌王贤和郭义所率的两万山东兵马,百户以上的军官早已暗中效忠汉王!在施行世兵制的卫所军队,所有军人都是世代当兵,上级是部下的长辈,百户是千户的女婿,彼此联系十分密切。所以下级士兵对中上层军官完全无条件信服,根本不会理会什么空降而来的侯爷钦差之类……听了朱瞻坦的话,唐天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他合作。
按照韦无缺制定的计划,白莲教在王贤、郭义所率平叛军队抵达青州之前,先攻占了青州城。青州是山东仅次于济南的重镇,王贤郭义必救无疑。当两人率军来救,白莲教便会放弃青州,将朝廷军队引入益都山中。待将大军引入葫芦谷,白莲教便会扎起口子,将其困在谷中‘歼灭’!
但其实,双方只是做做样子,真正的杀局在葫芦谷内。忠于汉王的军队会突然哗变,将王贤和郭义做掉!这场哗变之所以选在葫芦谷中,就是为了防止王贤在锦衣卫的保护下逃脱!届时两万军队将这葫芦口围成铜墙铁壁,王贤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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