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寂唯心有所思,故而稍微嘱托了两句,便离开了泛轻舟的居处,回到她的洞府开始闭关修炼。
泛轻舟目送皈寂唯远去,尔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千雪的意图昭然若揭,就是为了杀他。
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皈寂唯选择暂时放她一马,这其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也非常耐人寻味。
“只是想简简单单修炼,却偏偏遇到一个比一个不正常的人。”
泛轻舟有些苦恼地按了按眉心,“皈寂唯那个女人既然说了暂时不能动千雪,那我也只能敬而远之,想接近千雪套话,恐怕都会引起皈寂唯的怀疑……”
夜色在他的烦不胜烦中渐渐黯淡,最终消逝无踪。
朝阳透过紧闭的窗扉,将几缕微暖的和煦阳光洒进了气氛沉闷的阁楼大厅。
泛轻舟从静修之中惊醒,他如今表现出来的修为仍然是通窍三变,只不过由于对皈寂唯坦白的身世原因,故而直接“晋升”到了通窍三变的巅峰。
与之前所表现的修身一转,只差临门一脚。
皈寂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穿他的真实修为,这让泛轻舟愈发安心。
隐藏起来的修身二转实力,如今可谓是他的底牌了。
“去外门一趟罢。”
泛轻舟打开窗户,映着晨曦夹带凉薄的阳光,沉吟不语,思忖道:“云阳刹是特殊血脉,甚至还是仙域之人的后裔,与林则余一样,这二人能够交好自然是极好。
即使不能够交好,收到麾下,也不能让他们二人脱离掌控。
更何况……”
更何况,林则余和那位青衫的青年,都是因为他经受了来自云阳少年的无妄之灾。
一念及此,泛轻舟定了定神,只身跃出了窗台,向着外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内院弟子的生活紧凑而松弛,平时只需要修炼和接取修道院任务后,出了山门去历练。
但外院弟子不同,他们是修道院的底层,不仅需要修炼和磨练,更被迫参加各种杂役事务。
根据内院弟子们的实力强弱,决定了杂役事务的繁重与否。
此时正值清晨,皓阳初升,路途中道边四季常青的草甸上,尚且铺着一层厚厚的寒霜,未等来阳光的消融。
内院弟子大多还沉浸在静修之中,泛轻舟一路穿梭过鳞次栉比的阁楼,宽敞的大道上清冷无比。
盏茶功夫,当他踏入外院的一刻,一阵悉悉索索的嘈杂脚步声扑面而来。
泛轻舟虽早有准备,但看着眼前人影绰绰的忙碌景象,与内院清晨的荒凉仍旧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尖鸣蓦然传来。
泛轻舟侧眼横扫,看见一道快到出现残影的长鞭向着他抽来。
“找死是不是?还不赶紧给我滚回队伍里面做杂役去?”
伴随着鞭影袭来,一道如公鸭嗓门的声音嚣张地呵斥道。
“你是在说我?”
泛轻舟闪电般抬手,将气势汹汹的长鞭抓在了掌内,尔后面露不愉之色,他看向持鞭的长脸青年,目光发沉:“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指手画脚?”
泛轻舟以为这长脸青年是受到了云阳少年或其他人的授意,才胆敢这般当众给他难堪。
但这次却是错怪云阳少年了。
泛轻舟虽然名声在外,但外院弟子之中多是听过他的虚名,却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因此长脸青年根本不知道站在不远处的布衣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泛轻舟。
也难怪长脸青年会认错,毕竟内院弟子都有统一的制式服装,而且尊贵的内院弟子,哪有身着布衣的?
所以泛轻舟这个穿着布衣的“例外”,在长脸青年的眼里,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外院弟子了。
当然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泛轻舟表现的实力,是通窍三变。
“通窍修为,赤手空拳抓住了我的长鞭?”
泛轻舟质问出声,长脸青年有一瞬的沉默,他在暗暗思量。
他不动声色地扯动长鞭,却发现长鞭似乎在对方手中生了根,不论如何发力,长鞭都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
长脸青年见状,目露骇然之色,抬头便见泛轻舟戏虐地凝视着他。
长脸青年被那一眼凝望,只觉周身毛孔一紧,仿佛被地狱修罗盯上,心底无由来地生出慌张。
他是外院执事,虽然修为不如外院长老,但好歹也是修身一转的实力。
一鞭子过去,纵然只用了几成力量,也不是寻常通窍境能够承受的。
而布衣的青年非但轻松挡下他的长鞭,甚至紧攥住鞭子,任由自己竭尽全力,亦不能动摇其分毫。
长脸青年脸色变了变,他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瞬间权衡利弊,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几步窜到了泛轻舟的身前,俯身恭声道:“小的桑相,见过师兄。”
执事虽然是外院管理弟子的“高层”,但实际上和普通弟子没什么区别,见到其他地位高的弟子,仍然要称一声师兄。
布衣青年只是通窍三变,却让他全力以赴之后,无法动摇长鞭。
通窍境就能抗衡修身一转,这样的弟子怎么看都不是易与的普通人,所以他知道对方的地位和背景肯定不低不小。
“是个识趣的,谁指使你来针对我的?”
泛轻舟松开鞭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诘问着面前长脸的执事桑相。
“啊?师兄这是何意?”
桑相闻言一怔,他茫然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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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轻舟双眼一眯,桑相的模样不似作假,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搞错了什么,便试探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小的这是头一次见师兄。”
桑相不知泛轻舟的想法,只一抬眸,刹那间便又垂落回去,语气愈发敬畏有加。
“你知道泛轻舟么?”
泛轻舟眉头一挑,问道。
“泛轻舟师兄的名气如雷贯耳,外院无人不知,小的自然知道。”
桑相隐约猜到了泛轻舟的身份,心底骇然的同时,恭敬的语气都有些激动的颤抖。
十尊子是传说之中需要仰望的天骄之子,而泛轻舟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力挫十尊子之一的云阳龙,令心高气傲的云阳龙低头认输。
这个传闻传遍外院,让外院弟子都知道泛轻舟是一个力挫天骄之子的天骄之子。
桑相心底一动,他一想到面前意有所指的青年可能是那位击败十尊子的传说人物,顿时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己。
鸣州百十城池,年轻的修道人过万,而十尊子乃这万人之中的佼佼者,最强者。
泛轻舟击败云阳龙,证明了他也是这万人之内的顶端十人之一。
能够见到万人之上的天骄之子,难怪桑相会激动不已。
而自始至终都暗中留意这些的外院弟子们,听到桑相与泛轻舟的对话后,也情不自禁地放慢了手上劳役的动作,竖起耳朵聆听起来。
周遭的空气一时间有些沉寂,泛轻舟沉吟少顷。
他感受到了来自外院弟子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以及眼前桑相微抬眼眸中的激动和期待,不明所以地怔愣几许,旋即才慢吞吞道:“我就是泛轻舟。”
“嘶!”
附近接连不断的倒吸冷气声抑制不住地响起。
在外院弟子眼中,内院弟子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而泛轻舟更是一个和十尊子齐头并肩的传说人物。
这样声名显赫的大人物,竟然屈尊降贵来到了外院,怎能不让他们震惊。
“莫非是……”
外院弟子不敢在泛轻舟和桑相面前交头接耳,但众人隐晦的交换眼神,确定了各自的推断。
桑相被泛轻舟的大名震得有些飘飘然,他一个小小的外院执事,有生之年竟然能够与十尊子级别的天骄面对面交谈!
他将周围外院弟子的抽气声听在耳里,不禁怒从心生:“一群杂碎,若是惹得泛师兄不喜,定要你们好看!”
暗恨一声的桑相,很快调整了一番心态,恭敬而崇拜地开口道:“小的见过泛师兄,泛师兄英明神武,小的仰慕已久,今日得以相见,死而无憾。”
阿谀奉承的话不带喘气,桑相可还记得刚才自己冒犯了对方。
拍马屁不一定有用,但至少不会让泛轻舟加深对他的记恨。
“方才定是惹恼了泛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桑相心里叫苦连天,偏偏不敢表露一分。
而周围暗中观察的外院弟子们,见到桑相这副刻意逢迎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心下对这个压迫他们的杂碎不但没有同情,更是幸灾乐祸起来。
连带着,他们偷偷摸摸看向泛轻舟的目光,也蒙上了一层感激之色。
“知道我为什么来外院么?”
泛轻舟将桑相和外院弟子们的一切都看在眼底,了然的同时却不动声色,只是瞅着桑相,再次发问道。
“莫非是来找寻林师兄等人?”
桑相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林师兄?”
乍一听这个称谓,泛轻舟露出古怪之色:“你说的林师兄,莫非是林则余?”
“正是林则余师兄。”
桑相恭声道。
“带我去见这位林师兄。”
泛轻舟哑然失笑,他意识到林则余等人所谓的遭受欺侮,或许和他想象之中的不大一样。
“是,师兄。”
桑相暗中瞪了一眼周遭的外院弟子,旋即引着泛轻舟向外院深处走去。
失去了泛轻舟的气势压制后,外院弟子纷纷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
“看到桑扒皮那个货卑躬屈膝的模样了没?”
“笑死我了,趾高气扬的桑扒皮见了泛师兄成啥样了?”
“要我说,这泛师兄可比其他内院弟子好多了!”
有外院弟子心有余悸道:“我还记得之前见了一个内院弟子,就因为多看了一眼,险些当场没命!”
“是啊,那些内院弟子眼高于顶,都不把咱们外院弟子当人看!”
“还是泛师兄好,比那些家伙好多了,没有对我们颐指气使。”
“不过,泛师兄来外院果然是找林师兄他们啊……”
“好羡慕,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我当初怎么就没抱住泛师兄大腿呢?”
外院弟子感叹着,就集体捶胸顿足起来,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目睹当日泛轻舟风范的新人。
“只要能抱住泛师兄大腿,让我做泛师兄的仆人都没有怨言啊!”
“嗤!能做内院弟子的仆从,都是咱们外院弟子趋之若鹜的大好事。何况泛师兄还是新晋内门弟子里面十尊子级别的天骄!就你那样子,别痴心妄想做梦了!”
“呵呵,我宁愿做泛师兄的座下吹箫童子……”
“你那张脸,我看着都反胃,更别提泛师兄了。”
“哈哈哈。”
不一会儿,外院弟子们就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声,四下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对于这些没权没势的外院弟子而言,彼此挖苦嘲讽,已经是唯一放松心情的方法了。
与此同时,外院深处的一处僻静别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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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轻舟与桑相悄悄进了典雅的院子,二人听到里面的动静,相继停下了脚步。
“我的师兄啊,你忍着点,这些颜料虽然难闻,但是看起来更像伤口……”
“但这也太难闻了,你就不能直接回去交差么?”
“师兄啊,师弟说好多次了,这外院弟子有不少那位的眼线,做戏就做全套,师弟也好交差。”
两道交谈的声音,泛轻舟能够听出,其中一道就是林则余。
泛轻舟沉吟不语,他上前去一把掀开门进了屋,就见林则余大马金刀地坐着,旁边一个青年讨好地谄笑着,把碗里红色的颜料往林则余脸上正仔细涂抹。
“受欺负啊。”
泛轻舟见状,似笑非笑道。
林则余见有人擅闯进来,先是一怒,但看清来人后,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听闻泛轻舟之语,心底一慌,露出尴尬。
他赶快站起身,在旁边青年的诧异中,向着泛轻舟俯首一拜:“师弟见过泛师兄,师兄大驾光临,师弟有失远迎,实乃罪过!”
“本以为你在外院过的凄凄惨惨,谁料想不用做杂役,且有一座单独的宅邸不说,还有人伺候上妆?”
泛轻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林则余莫名觉得心底一寒。
这些好处,都是仰仗泛轻舟的威名。
但这些东西,泛轻舟之前却一无所知,他林则余从未告诉过泛轻舟。
如今泛轻舟站在面前,他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初泛轻舟给他留了传音玉简,这些好处他享用也罢,竟然还默不作声,饶是再心平气和的人,也不能够容忍。
“师兄饶命!”
林则余当机立断,直接跪地求饶:“师弟被这些恭维蒙蔽了双眼,害怕告诉师兄后这些好处就没了,因此隐瞒下来,请师兄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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