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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奇怪的端王夫妇
    他低下头有些心虚。杀了她的儿子,再冒充她的儿子,永夜突然觉得不忍心。只求她千万别看出他是个冒牌货,不然,她会很伤心。

    十天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

    星魂与永夜已结合成一体。就算游离谷里的紫袍小孩还活着,相信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是真的那个。

    雪细细密密地落下,像极了夏天的阵雨。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穿、看不透。

    “离开山谷,我就是你的新师父。”李言年微眯着眼,烫得正好的青州红让他极为享受。有人形容用青州红高粱酿出的酒是女人唇上的胭脂,让人沉迷贪恋。他垂下眼眸瞟了眼白瓷盅里散发着热气的酡红,轻漾起一丝笑容。

    永夜慢条斯理地煮茶,手纹丝不动,人静如松。他突然发现美人先生教的这手艺很管用。茶道清心,正好有时间消化李言年的话。

    他不喜欢他做他的师父,虽然李言年有太多东西教他。

    “你不必唤我师父,人前人后都不必。我教你的,必然是你所憎恨厌恶的,这是人之常情。”李言年自嘲地笑了。

    永夜轻抬手臂,壶中滚水缓缓浇过茶碗,茶香冲淡了橘子皮与酒的味道,屋子里的空气为之一清。他满意地放下茶壶,吸了口气,甜甜地笑了,“师父请。”

    李言年没有接过永夜手中的茶碗,这声师父显然让他意外,“说过了,不必。我不喝茶的。”

    “以后有机会,徒儿当为师父煮酒。”永夜笑着说道。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永夜那双眸子似真的天真无邪,真诚无比。

    永夜瞧出了他的疑惑,嘴一抿笑道:“不用看来看去的,授业者为师,师父能教我的东西都是有用的。

    永夜的笑容让李言年有种被雪地阳光刺痛了眼睛的感觉。他握着酒杯轻笑道:“当初如果送你去了牡丹院,你会让京都疯狂。”

    啪!永夜脸一沉,将茶碗往地上一摔,脸上却还带着笑容,“不痛快总要拿东西撒气的!”

    李言年一怔,眼中涌出怒气。

    “师父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若论这养气的功夫,永夜如何敌得过师父?”永夜心里又骂了句,你连东西都不是!

    李言年被他一捧心里总算舒服了些。想想永夜不过九岁,牡丹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难怪他恼。李言年正色道:“进了王府,说话总没有现在方便。你虽然才九岁,青衣怪当你是小孩子,我却觉得你有些东西必是能懂得的。”

    “师父请说。”永夜知道他想说去了之后的任务。

    “皇上下了旨,年后召世子与三位皇子一起读书。王爷从前总以世子有病为由推托,皇上心疼侄子,听御医进言认为有利于打开世子心结,所以坚持。”

    永夜恍然大悟,只是不知道游离谷属意哪一位皇子?想让他杀掉最有希望登天子位的皇子?让端王背上纵子行凶的黑锅,离间他和皇帝的感情?

    “大皇子性情温和,又是宠妃李氏所出,皇上最喜,只是过于温和了,所以,你多帮帮他。”

    自己猜错了?让自己从小就和将来的天子接近,将来掌握大权,等于把持了天下!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吗?永夜又得出了一个结论。但是怎么看自己也不亏。

    “二皇子与三皇子呢?”

    “二皇子是皇后嫡出,可惜心思深沉,手段狠毒,皇上不喜,所以迟迟不肯立储君。三皇子与你一般大,母亲刘氏,镇威将军之女,教得三皇子莽夫的直性子,也非皇上中意。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皇子如能得端王府支持,必能胜出嫡出的二皇子,只是需要有人帮帮他,不教二皇子欺负了去。”

    李言年满意地笑了,“有你在大皇子身边,与他交好,我们就放心了。”

    真的就这么简单?永夜觉得太轻松了。当好一个最有权势的王爷世子,与最有可能做未来天子的大皇子成为好朋友,前途看上去一片光明。

    游离谷虽然培养的是刺客,怎么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永夜永远忘不了一千名七八岁的孩子在木楼里相残的血腥。他不肯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

    想起自己的身份,永夜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端王夫妇已经是他的难题,皇宫皇子更是个大难题。

    青衣师父说,有危险就逃了。天下之大,未必只有安国一处可以容身。

    这是永夜的最后一招。

    李言年站在院子里笑着对永夜说:“今天我们就回京都去,王爷和王妃想必都等急了。”

    永夜微笑。

    “记得三年前你们走出楼时的情景吗?”李言年突然问了句。

    永夜一怔,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下人。这情景还真像当时自己与别的孩子站在李言年面前时的情景。当时生杀之权掌于李言年之手,他要杀自己简直是一点儿反抗力都没有。如今……想到此,他不由得一惊。

    “一个不留!”李言年微笑。

    永夜瞧见扮成倚红与揽翠的两名女子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墙头骤然冒出无数持强弩之人,箭如雨般射向这些人,没有丝毫犹豫,想阻止也来不及。

    雪地瞬间被染成血红色,数声惨呼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这些持弩之人……他的记性一直很好,目力一直不错,看出这些人正是来时车队前后的几十名骑兵,

    “记住我教你的东西,绝不落下任何一个泄密的可能。”李言年轻声在他耳旁说道,“世子,走吧。”他当没事发生似的往院门走去,李二弓着身子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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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夜愣了愣,赶紧跟上去。

    门口停着来时的马车,四十名骑兵前后站立,对院内的声响充耳不闻。上了马车,李言年笑道:“在想这四十人?!”

    “是。”永夜轻轻一笑。

    “你很镇定,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是。谷主没有选错人。”李言年没有回答永夜的问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假以时日,世子成就非凡。”

    “其实,你就该叫我一声少爷!”永夜的笑容更加灿烂,但凡王府内院家臣,都称他为少爷,只有外院之人才唤他世子。

    李言年是内院执事之一,喊他世子是自抬身份了。在别院唤他一声师父,既然出来了,他只是自己的奴才。

    永夜说完,没有看李言年的脸色。伸手掀起轿帘回头看,别院所在的地方冒出了滚滚浓烟。“李执事行事果断,永夜受教。”

    李言年似笑非笑,这笑容让永夜觉得还将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十日后,马车进入了第一座能称得上是城的地方。永夜看着高高的城门楼微笑,终于进入有正常人的地方了。

    队伍包下了城中最大的祥和客栈的西跨院,永夜第一次看到客栈想起了古镇旅游。看到小二肩头搭的毛巾想起了他马上会上来边擦桌子边问客官吃点什么,他忍不住笑了。

    李言年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少爷,在房里用饭吧,外面人多杂乱,有失身份。”

    永夜有点儿失望,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识古代的房舍院落。压住强烈的好奇心,他点点头进了院子。

    用过晚饭,没有人打扰他,他躺在床上很烦。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受周围的气息。他有很奇怪的感觉,今晚一定会有事发生。

    丑时,他闻到了浓浓的烟味。房门被一脚踹开,李言年手执一把剑出现在他面前,对他一笑,“有人打劫,少爷!我们逃吧!”

    他动作仓促,神情却悠然。演给外人看的戏!永夜想着。他只能跳下床配合地说道:“李执事,你一定要护我周全!”

    “少爷放心!”李言年的笑容在外面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很诡异。

    永夜心里感叹,那四十个骑兵完了。

    李言年拉着他的手掠出了院子,李二牵了两匹马候着,于是三人两骑开始往京都逃命。

    “做戏要做全套。”李言年是很好的师父,会随时教他一些实际的东西。

    “为何不在别院杀了?”

    “总要有人瞧见他们护着你下山。”

    “他们在别院待了十天,就不起疑心?”

    李言年笑了,“他们本来全是我的人。我只不过让你知道,自己人也不是不能杀的。有两个好处,首先王爷更不会起疑;第二嘛,我一直认为,最有可能出卖我的就是自己人,更何况,进山谷的人太多了。”

    “你为什么不把李二也杀了?他知道的最多!”永夜指着旁边马上的李二。

    “少爷,别挑拨离间了。李二是我的家臣,杀自己人可以,杀了忠心之人便叫人心凉,再无人对你效忠了。”

    永夜撇撇嘴,看到李二眼中露出对李言年的感激与忠诚,还怨毒地瞪了他一眼。他真想放声大笑。

    世子下山回京都的路上遇袭。这一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端王府。

    “李言年和世子现在到哪儿了?”端王李谷脸黑得像雷雨前的天,声音像隆冬的冰坨,又冷又硬。

    传说皇帝的这位亲胞弟当年带兵打仗的时候才十七岁。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时,他的坐骑差点儿被他砍下的人头压趴下。从此不管他是笑如春风还是不动声色,都没人愿意相信端王会是个善良的好人了。

    唯一能让端王心肠软下来的就是他的王妃,丞相张岐岭的独生爱女。

    听说那年京都元宵灯会上,端王遇见了看灯的丞相千金。端王死皮赖脸地请张小姐同游赏灯,被张小姐扇了一个大耳刮子。

    一巴掌把端王扇得几天不肯洗脸,不仅请了京都最有名的画师许怜草用笔细细将张小姐的手掌印在脸上勾勒出来,还喜滋滋地顶着这张脸上了朝。在金殿之上皇上见了气极,又扇了他一巴掌,百官相劝,唯张丞相冷眼旁观。

    两边脸都挨了巴掌的端王笑笑说:“陛下赏臣弟一巴掌这是爱臣弟,打是亲骂是爱,臣弟不敢有怨言。”说话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丞相。

    皇上只好发话:“令爱既与端王有了肌肤之亲,丞相是国之栋梁,这门亲事便由朕做主吧,必不让令千金受半点儿委屈。”

    听了这话张丞相气得手脚发颤。他是一代诗人,百官之首,门生无数。就算想低头金殿之上也要努力挺直了腰放狠话:“若是端王能让小女满意,臣自无二话。若是皇上要下旨,臣这就回家准备灵堂以谢君恩。”

    端王当殿发誓绝不用强,然后京都臣民就看到杀人不眨眼的端王一软再软。

    比如张丞相府的厨子突然哭着求小姐帮忙,他家的地突然被涨了租,交不起租谷就得还地,没地就没法过日子,一家几十口人靠他一个人的工钱活不了。

    当然,这地是被端王买下来的,张丞相再有权总管不了端王的地。

    张小姐做主另将府中田产租给厨子一家,厨子哭着说他全家都被端王买为家奴了,他要确保家人平安以后才得去做张丞相府的厨子。于是,张小姐气冲冲地找端王评理,端王马上点头同意减租,顺便请张小姐吃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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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比如……总之最后张小姐看到端王时脸上绽开了笑容。这笑容比京都牡丹怒放时还美丽几分。故事的结局就很好猜了,端王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而且没立过侧妃娶过妾室。

    端王年近而立,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永夜。

    世子返京居然被人袭击,同去的四十名侍卫全死了,只跑出执事李言年和家仆李二,所以站在端王下首报讯的人被王爷这句问话吓得舌头打卷,一句话被分成了几截才说明情况。

    “让林将军带五百豹骑接世子回来!”端王下了令。

    王府众人眨巴下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非特殊情况不得调用京畿守卫……还是整营……”王府幕僚刘夫子劝道。

    “本王是国之栋梁乎?”

    “王爷战功赫赫,威慑天下,有王爷在一天,他国怎敢轻易来袭……”

    马屁没拍完,端王打断了他,“与本王作对就是与安国作对,与安国作对……此非特殊情况?!”

    刘夫子不说话只擦汗。

    “吩咐下去,彻查此事,看看是不是边境上的宋国有了异心。”端王又补充了一句。

    刘夫子深鞠一躬,“王爷英明!”

    他心中暗自佩服端王雄才伟略。宋国一直夹在安国与陈国之间,地势险要,一直规规矩矩找不到理由开打。世子被袭的地方在安国,但是离宋国只有几日路程。端王要扣这顶帽子给宋国,宋国也只能哭着接了。谁叫王府死了四十个侍卫呢,剪径小贼可没这本事。

    若不是王爷把王妃捧在手心,拿世子当掌中宝,刘夫子很怀疑这是王爷设的局。

    在马上奔驰了半个月,永夜烦了,他不习惯和李言年同骑一匹马,不习惯窝在李言年怀里,把腰挺得笔直尽量离李言年远点儿,半个月下来,累得贼死。

    好不容易看到灰扑扑的城墙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永夜打了个哈欠,“还是过城不入?”

    “不,我们进城住店。这里离京只有一日行程,很安全。”

    这是李言年半个月来说的最动听的一句话。永夜嘴角扯了扯,和李言年在一起,最不安全。

    客栈很大,桦木桌椅被刷出了木质的白色。掌柜是想象中的胖老头,小二哥肩上依然搭了块毛巾,满脸堆笑迎上,“客官是住店还是用饭?”

    “开房间睡觉!”永夜又打了个哈欠。他捶着腰想,再这样下去,他小小年纪恐要得腰椎间盘突出了。

    不等李言年说吃饭之类的话,永夜疲倦地说:“该让我看到的都看了,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吗?”

    “小的亲自为世子守夜。”李言年显然很满意永夜领会到了他的意图,一揖之后带上了房门,真的就坐在了门口。

    永夜长叹一声,就为了让他知道,为了这个任务牺牲再大也不足惜。若是坏了他们的计划,下场就会像别院里的下人,还有那四十个骑兵。

    他们能对自己做什么呢?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威胁自己的,杀了自己?也只有这个吧,所以才接二连三地显露实力。

    这一晚也没睡好,客栈里突然涌进了很多人。永夜很容易地被惊醒了。他嘀咕道:“睡个觉都不踏实。”

    门外发出铠甲马刺碰撞的声音。

    李言年似乎拦住了来人,“林将军,少爷已经睡下了。”

    “王爷有令,李执事一路护送辛苦,为防贼子再来,嘱我等星夜迎世子回府。”

    李言年轻敲了敲门,“少爷醒了吗?林将军奉王爷令迎少爷回府。”

    永夜打着哈欠开了门,惊奇地看到一个超酷的人。从头到脚包裹在黑色的铠甲中,确实威风。

    “豹骑驻京畿卫左翼骠骑将军林宏见过世子!奉王爷令护送世子回京都!”林将军说话铿锵有力。

    永夜很想摸摸他的铠甲,想想又觉得以后弄一身来穿就行了,伸手摸太小家子气。他笑了笑,疲倦地说:“有劳将军……啊!”他又打了个哈欠,往楼下走。

    甲胄鲜明的士兵从客栈大堂一直排到了门外,个个精神抖擞,见了永夜哗的一声单膝跪地齐声吼道:“迎世子回府!”

    好排场!好威风!客栈的老板伙计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门口只停着一辆马车,永夜没敢使轻功,伸出手,扶着李言年上去。见李言年有意跟上马车,永夜回头对他笑笑,“我倦得很,不欲被人打扰。”话却是对林将军说的。

    “世子放心。”林将军见永夜满脸倦色,心里涌出一种怜惜。他对王爷舐犊情深很是理解。这么个粉妆玉砌的独生儿子先是不肯说话,好不容易治好了还有人刺杀,就算旁人瞧着也舍不得,更何况是端王。

    李言年有些发愣,李二识趣地牵过马来。他看了眼马车,翻身上马。李言年冷笑,以为真的当了世子就能为所欲为?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回京都!”林将军喝道,骑了马与李言年一左一右护着马车前行。

    永夜躲在马车里偷笑,若是在别院或是在游离谷,李言年会如何报复自己不让他上马车的行为呢?他就是想让李言年知道,纵然是完成谷里的任务,他也绝非山谷中任他搓圆捏扁的星魂了。从现在起,你李言年就只是王府里的一个下人。

    想要解释吗?很简单,一个在山谷医治了半年的世子小王爷,回来后处处看他脸色行事,王爷和王妃会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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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上眼,他真的睡着了。马车走在官道上,车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摇摇晃晃很催眠。

    午时时分,他听到李言年掀起车帘轻声唤他:“少爷,到了。”

    永夜还没有睡醒,不想搭理他,闭着眼继续睡。

    李言年有些着急,当着林将军又不好大声叫喊,放下轿帘时心里涌起一股气。他明知道以永夜的修为,是肯定醒了的,却偏偏不睬他。

    李言年觉得头有点儿痛,想想永夜的任务,冷笑一声不管了。

    永夜很放心地闭着眼养神。他此时正在想,该以什么样的面目见端王与王妃,是热情拥抱宣告自己变成正常儿童,还是斯文柔弱偶尔冒几句话出来以示病好肯说话了?这两种选择各有好处。前者可以让自己变成京都小霸王而为所欲为,后者可以隐藏实力以静制动。

    没等他思考清楚,车帘再次被掀起,环佩叮当伴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有人上了马车迅速地将他拥入一个极柔软的怀抱。

    永夜被埋在这个温暖的怀中并由她决定了他来不及选择的未来方向。

    因为无需他选择,这个女子已经抱起他下了马车,快步往府中走去。看情形是想抱他上床去睡。

    九岁的孩子有多重?永夜突然觉得很有趣。她就一直抱着他往府里走,居然连气都没有喘一下。够强!

    他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传来的馨香,从香奈儿猜到了ck,最后还是觉得这种纯天然的花草香舒服。想来是身上佩了干花的香囊,女人都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永夜决定以后没事时多做些来送人。

    进了房间,一股暖意扑来,没有李言年的臭橘子味,他很满意。

    房里一侧传来轻微的声音,转眼又安静下来。永夜默默地想,王公大家就是不一样,这房中至少有三个人,居然可以安静至斯,端王府规矩不是一般的大。

    那股香味在鼻端一直没有散去,永夜忍住睁眼的冲动,继续酣睡。

    他很感激那个抱他下来的人,让他可以缓和马上见到端王夫妻俩的紧张。虽然长相一样、举止神态也学得像,毕竟人是有感觉的,当父母的也许感觉会更敏锐。永夜特别担心在一些书卷上没记下来的小细节上出问题。他很遗憾紫袍小孩不会说话,否则他会套出更多更有用的东西。

    想到这里,永夜对自己说,你真的是个坏人,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的坏人。可是他得活下来,还得活得好好的,这样一想,永夜又释然了。不能怪他狠,要怪就怪出这主意的人!

    自从知道李言年是端王府内院的执事之一,永夜就明白他的命运在当年走出小楼见到李言年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因为这张脸,这个计划他们筹谋了三年,而且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自己学艺。如李言年所说,大皇子今年十四岁,二皇子只比大皇子小几个月,也十四了,三皇子与自己同龄,他们的大计应该是在几年后皇子成年时进行。这几年,或许还能让自己顶着世子身份轻松逍遥一下。

    这几年就是自己所能掌握的时间。永夜微微笑了,然后睁开了眼睛。

    “少爷?!”眼前的女子喜滋滋地喊道。她的身材比山中别院假扮她的人高大多了,足有一米七二,难怪抱自己没费多大的劲。脸很熟悉,五官还算秀气。

    原来她就是倚红!永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倚红腰间的小香囊上,“水!”

    倚红吓了一跳,然后脸上爆发出神采,“茵儿,快去告诉王妃,少爷说话了!”

    永夜懒洋洋地支起身子,揽翠赶紧给他支上靠枕。揽翠娇小玲珑,一看就是手脚麻利的人。

    倚红端了水,埋怨地说:“少爷怎么不多睡会儿?马车上折腾一宿怎么受得了?”

    我还巴不得睡呢,谁叫李言年变态!永夜喝了口水,舒服不少。他摇头说:“屋里人太多了,我睡不着。”

    倚红大惊,“从前少爷可是最怕一个人睡。虽然不说,晚上却不肯放我和揽翠走。”

    “山上总是我一个人睡,久了就习惯清静了。”永夜解释道,他很懊恼。她俩在,自己什么事都别想做了。

    说着说着,门口传来一个极温柔的声音,似在叹息:“真的会说话了。”

    屋子里的侍女纷纷行礼,“王妃!”

    永夜半靠在床上,嘴微张着,口水从嘴角溢出。他看得目不转睛。难怪端王由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男人要是娶这样的美女回家,等同于建功立业后的荣耀!瞧瞧,我老婆就这样!你老婆呢?永夜完全理解端王。他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

    端王妃和那卷王府说明书上画得很相似,不过,画哪能和真人相比?她的五官极为精致,永夜和她很像,准确地说,那个世子和她很像。

    她站在房门口远远地瞧着永夜,那眼神似怜惜、似矛盾,又带着说不出的痛楚。

    永夜突然打了个冷战,自己杀了她的爱子!

    他低下头有些心虚,杀了她的儿子,再冒充她的儿子。永夜突然觉得不忍心,只求她千万别看出他是个冒牌货,不然,她会很伤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远远地这么一瞥,就对端王妃心软了。

    “你们好生服侍着,少爷长途跋涉,多休息几日才好。”端王妃说完这几句,竟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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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夜揉揉眼睛绝对没看错,那个他正准备扑进她怀里的美人王妃居然就走了!

    而倚红、揽翠并不奇怪,仿佛很正常。

    永夜觉得游离谷太失职了,这像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的行为吗?岂有此理!以自己这张脸居然吸引不了王妃走到床前抱他一下?他的嘴角扯了扯竟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仿佛知道他的心事,倚红赶紧过来握住他的手说:“王妃心里是极疼少爷的,她的性子就是如此……”

    永夜有点儿恼怒地抽出手来,往床里一翻说:“你们都出去,我再睡会儿。”

    倚红轻叹口气退了出去。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永夜这才翻过身仔细地思索。难道紫袍小孩的自闭症就是这样得的?王妃如此,王爷肯定更不必多说。对那孩子不够亲,以至于他心里难受不肯说话。李言年在王府多年,连倚红、揽翠都能易容扮出来让他熟悉,为什么独独没有提到王爷与王妃对世子不亲呢?

    端王肯派出军队接他回来,说明足够重视他,可是回来听王妃的口气似让他独自在莞玉院住着,见亲爹的话提也未提。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这些都是游离谷没有告诉过他的,这让永夜对下一步该怎么做很为难。他想也好,就先独自待着吧,也不怕露马脚了。

    想到这里他下了床,心里又是一惊。脚底板那朵花开得太久,他自己都差点儿忘了。低头一瞧,还好是冬天,没有除去他的布袜子。这让永夜决定,以后少让倚红、揽翠服侍他。

    卧室中间立了道碧纱橱,外面摆了张睡榻,这是倚红、揽翠晚上陪他睡觉的地方。必须拆了,晚上不能有人睡在他旁边,太危险。

    走出卧室,外面是一片很大的园子。他的书房在东厢,倚红、揽翠住西厢。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墙角一枝老虬梅花开得正好,永夜有些想念美人先生。

    “少爷,外面冷,怎么出来了?”倚红和揽翠正和茵儿一块儿做饭,几人盘算着做些永夜爱吃的让他开心一点儿。

    夕阳映得院子一片辉煌,永夜笑了笑,“给我一个干净的水罐子。”

    他的笑容让倚红和揽翠愣了好半天,才急急冲进厨房找。

    永夜接了罐子去扫梅花上的雪。倚红讷讷地说:“少爷以前都不爱笑的。”

    “以前不知道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现在知道了,很高兴。”永夜积了一罐子雪,又摘了梅花放进去,把罐子递给倚红,“晾上两天,等雪化了,我煮茶给你们喝。”

    倚红受宠若惊地“哎”了声,捧宝贝似的进了房。

    临到开饭,茵儿又提了个食盒进来说是王妃让厨房特意做的。

    “王妃多疼少爷啊!”倚红笑道。

    永夜对倚红的好感又增了几分,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说:“都坐下陪我吃吧。”

    侍女们掩口笑而不肯。

    永夜也不勉强,夹了一筷子示意倚红过来,喂她吃了,又挨个儿地把揽翠、茵儿全喂了一遍。

    见她们手足无措的娇憨样,心里得意无比。

    一顿饭吃得无比痛快。

    吃过晚饭,倚红笑着说:“热汤备好了,奴婢侍候少爷吧。”

    永夜吓了一跳,摇头说:“我是大人了,以后我自己洗。你们不准偷看!”

    “过了年开春后少爷才满十岁,还是孩子呢。”揽翠也在旁打趣。

    永夜把脸一板,“谁说我是孩子?还有,从今天起,我晚上独自睡,你们别来打搅我!”

    倚红和揽翠见他不开心,心想少爷今天被王妃冷落不痛快,恨不得自己早点儿长大成人,便理解地应下。

    永夜这才放了心,又拉着她俩闲聊了会儿才回转房中。

    他在石室里待得习惯了,晚上精神见好。独自练了会儿功,很满意地发现功夫又进了一层,便全身放松静静地感觉屋里屋外的气息。

    子时过后,永夜起床披上披风轻轻开了房门。

    月华如水照在雪地上,他漫步走到假山处,李言年已等在这里了。

    永夜轻轻一笑,“其实师父用不着这么着急,第一晚这样出来很危险。”

    李言年黑衣蒙面站在阴影中轻声问:“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王爷和王妃对世子不亲。”

    “为何不早告诉我?”

    李言年笑了,“你以为当了世子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争取,要想真正得到王爷的宠爱和将来的权势,你就得照我说的办。我一直认为你是聪明人,你不会拒绝这个任务,对你也没坏处。”

    “师父原来还瞒了谷里一手,真漂亮!”永夜承认李言年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执行这个任务,他们随时可以要了自己的命,而接受,将来的一切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当师父的总要尽点儿心力。学会了吗?对任何人都不能全抛一片心。人若是已无用处,就不容易长寿。”

    “多谢师父指点。如果我让谷里知道师父还瞒着他们一些东西,游离谷会怎么对待师父?”

    李言年颇有意味地看着永夜,“你连师父也要出卖?”

    “徒儿不坏,师父不爱!”永夜笑得很天真。

    这笑容让李言年的嘴里有点儿发苦,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把永夜教得太好了。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师父死了,山谷里会找谁与我联系?”

    李言年眼角抽了抽,冷声道:“想我死?”

    “师父怎么可能死?永夜是担心有急事找不着师父时该怎么办。”

    “京都牡丹院。”李言年说完悄无声息地离开。

    永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懊恼,自己还要练上些时间才能有李言年的功力。

    他坐在假山旁看月亮。王爷和王妃为何对世子不亲近?有他们这样做父母的吗?这中间又有什么隐情呢?李言年显然以为是因为世子不肯说话,与王爷王妃疏离造成的。可是明明现在自己肯说话了,王妃还是离得很远,甚至连房门都不肯踏入半步。永夜想不明白。

    外面坐着有些冷了,他看了看雪地里的足印,感觉到四周无人,运起内力小心抹去了痕迹,这才安心地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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