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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识人
    “郡王看那个人。”看了一会儿, 纪居昕指着场中一个着深棕棉袍, 二十岁上下的青年。

    刘召板了小脸, 认真肃然地观察。

    正好轮到那人做律诗。

    那人不急不徐站起来, 一手弯在腹前, 一手负于背后, 抬头看看树, 远目看看景,并没有让人等太久,一首对仗工整很有意境的律诗就做了出来, 即没让大家久等,又满足了人们的期待感,而且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 优雅温润, 极是养眼。

    “怎么样?”纪居昕问刘召。

    刘召非常客观地评价,“此人不错, 气质端方, 文采上佳, 是位良才。”

    纪居昕却摇了摇头, “郡王此言差矣。”

    刘召惊讶, “怎么说?”

    “他文采的确不错,但心机更不错。”

    纪居昕指着坐在这人左侧不远, 正与这人微笑颌首的红衣青年,“郡王想必认识那个人。”

    刘召点点头, “吏部尚书的儿子。”

    纪居昕微笑, “我曾听闻,吏部是六部之首,其尚书地位偶尔可堪比内阁。”

    刘召修长眼眸微扬,“的确。”

    “我亦听说,吏部尚书这个儿子,性子沉稳厚重,唯一不好的,就是文采不够出众,心思也因此有些沉重,尚书大人很忧心。”纪居昕声音放缓,“他方才做过一首律诗,虽不算差,但也不够出彩,而这深棕棉袍青年,明明可以更出色,却做了一首稍聊逊的诗,明显是在示好。”

    刘召皱眉,“你如何得知这首诗的水平,不是他正常发挥?你见过他?”

    “没有,”纪居昕摇摇头,“但我们看结果便可知。场上人这么多,他做完诗为何不看别人,专看尚书之子?好像就等着尚书之子接了这份情,表示感谢?”

    “再观他方才表现,不急不徐,时间把握恰好,便知他是胸有成竹,早已计算清楚。”

    刘召抿着嘴,不置可否。

    “郡王再看他近前之人。”纪居昕指着几个人,“他们皆有交谈,姿态还很随意,应该是友人。”

    刘召点头,“我之前亦有注意,确是如此。”

    “郡王仔细看他这几位友人,”纪居昕手指一一点过,“此人,印堂晦暗眼下带青,不管文才如何,定是人品有问题,不是沉于酒就是迷于色;此人,眼神闪烁,常用眼角余光看人,必有小心之心;此人,衣着华丽,非富即贵,家中必有财势……”

    “一个人有心机,没关系,没有心机不思进取,郡王要来何用?可若一个人的友人都是这般品性之人,则此人不可取。”纪居昕正色看向刘召,“郡王与我等小民不同,将来手里掌的皆是重要之事,小人可以利用,却不能信任。有些事可以利用小人取巧,但真正的大事,绝不可轻与这种人,郡王需要聪敏,正直,忠诚的人才辅佐。”

    刘召喃喃,“这便是观人需观内里……观人需察其友么?”

    纪居昕莞尔,“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在人前如何,需注意他在人后如何,交的朋友如何品性。”他指着棕衣青年,“我敢肯定,此人私底下,一定有不方便见人之处。”

    刘召修长眼眸半眯,清澈双瞳幽深,看不到底。

    纪居昕便再提醒,“正如郡王幼时经历一般,宫女太监表示忠心,郡王就会信么?不会,郡王一定会多看几次,甚至私下设置困难相试。现在也一样,郡王不确定,亦可相试,唯一不可取的,就是轻信。只要随时保持警惕心,多试几次,一切皆可明了。再者人心复杂,并非一眼能看穿,且人存于世,诱惑颇多,今日忠于你,明日可能被策反……遂观人乃长久之事,不可急躁。”

    他这话带入了前世心得总结,说的颇有些语重心长。

    或许他举这个例子很合适,刘召仿佛瞬间开了窍,认真看向纪居昕,眸里尽是华彩,“我知道了!纪九你真聪明!”

    纪居昕见他开心,“外面天凉,郡王可要回去帐篷歇一歇?”

    刘召摇摇头,“我还要看,你也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他招手让长随过来,“哥哥刚给我做的那件紫貂大氅呢?拿来给纪九穿上!”

    纪居昕摸了摸身上衣服,“郡王无需麻烦,我不冷。”

    刘召拧着小眉毛,霸道地非要给他穿上。

    纪居昕无法拒绝,只好披上。好像避免尴尬一样,他找着话题,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昌宁公主,“公主今天没来凑热闹?”

    “她爱磨蹭,可能一会儿才到。”刘召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她到了会直接来找我,大概会穿男装,你无需避嫌。”

    纪居昕点点头,一边跟刘召分析人,一边观察四周,是否有魏王的影子……

    随着时间推移,西山的人越来越多,简王世子刘昀也来了。

    他踏入林中,目光非常敏锐地落到刘召和纪居昕身上。

    二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刘召神色激动,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纪居昕一如既往唇角带笑,明朗清润。

    刘昀脚步微顿。

    明明……是他先看上的人。明明当时气氛正好,不知怎么就急转直下,两人远离,此后没再碰上过。

    当初纪居昕对他是有好感的,他只消稍稍再表现好一些,即使不能成幕僚,朋友也是做得的,他早已看出,纪居昕虽出身不好,本事绝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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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在皇庄上遇到了刘昊,偏自己身陷其中,抽身不得,忽略了纪居昕……

    等再得空派人送去礼物时,纪居昕即刻回了一份同等份量的,竟是一点人情都不想沾。

    他想着以后总有机会,谁知忙完一回头,纪居昕已经站到了刘昔刘召身边。

    他与刘昔刘召立场虽不对立,但身份相同,心里想的事大概也相同,刘昔刘召的人,他不能碰,不然就是结仇。

    ……真是不甘心。

    刘昊也带着人来了,看到刘昀发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怎么,吃醋了?要不要哥哥帮你抢人?”

    刘昀斜了他一眼,“你还是顾好自己吧。”大踏步离开。

    刘昊手握拳,眼神狰狞,一个两个都瞧不起他,不就是他们封了世子,他没封吗?且等着吧,有朝一日他将爬上他们想不到的位置,他倒要看看,到时谁还敢看不起他!

    纪居昕站到脚都麻了时,刘召的随从来报,公主到了。

    榴五也在不远处朝纪居昕点头,找到魏王了。

    二人出现时机这么相似……纪居昕很担心,莫非公主此次真的有意外,还真是魏王发起的?

    他挥挥手,让榴五等人继续小心监视魏王,并随时提醒他魏王方位。

    他今日,得保护昌宁公主,还要拽住魏王不要走,尽量拖延些时间,好让卫砺锋顺利。

    如果他运气好,公主之险只是谣言,魏王不用他拖,也会在西山呆上一整天。

    被他默默牵挂的卫砺锋,已经神速的抓了魏王关系网数十人,此刻正将纪居昕下属吴明带到离刑部不远的宽阔广场,指着不远处高五尺宽三尺的登闻鼓,“敢敲么?”

    吴明手里拉着总角之年的侄子,独眼里几欲溢出泪水。

    八年,整整八年,他失去家人,族人无依,眼残身穷,带着侄子在泥里打拼,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只有报仇二字。

    幸好上天拿去他的一切,仍然留给他一条好运气。三年前遇到纪居昕,做了那个决定开始,他就知道,他能等到这一天!

    他以为他对主子的用处有限,想换的东西太强,达到目的还需很久,不想主子这般仁厚,竟然现在就决定帮他报仇!

    他死死盯着那面鼓,不敢?

    为什么不敢!

    他这八年来,夜夜做梦都梦着这一天!

    吴明松开侄子的手,稳步走上前,拿起两个蒙着红布的鼓槌,一下一下,用力的敲了起来!

    “小民状告户部侍郎史元伯,纵子行凶……”敲一下,眼前出现那日家里血光,娘亲的眼睛,姐姐的脸,眸中满含血泪,“杀我吴家全家七口,并知情村民数十……”

    昌宁公主看到纪居昕眼睛都亮了,“哇纪九!又见面了!”

    纪居昕肃手行礼,“见过公主。”

    “说了不要叫我公主,叫我宁少爷,”昌宁眼睛看向四周,“你那个有趣的朋友呢?”

    有趣的朋友?

    纪居昕想起来,他的朋友,见过公主的……去年冬月祭,夏飞博。

    公主竟然还记得他?

    纪居昕浅浅笑着,“今日人多,走散了。”

    昌宁笑眯眯,“那一会儿有机会,叫过来一起玩啊。”

    刘召板了小脸,“男女授受不亲,小姑姑不要胡闹。”

    昌宁捏了捏刘召的脸,“小姑姑才没有胡闹,小姑姑得看着你不要胡闹,免得惹了事因去挨你哥哥手板。”

    二人闹了一阵儿。

    纪居昕看了一会儿,觉得昌宁性格不坏,很活泼率性,因为受宠胆子比一般人大,可并非不知好歹胡乱行事的人。

    他放心了很多。

    一群人在林里内外穿进穿出,猎了野物,午间聚在一起吃烤肉,还与旁的人一块玩游戏,气氛非常和谐,没遇到一点意外。

    纪居昕也不急,没危险总比有危险要好。

    可惜榴五悄悄过来,说魏王好像要走。

    纪居昕心道不行,必须把魏王留住!

    如今西山的年轻人猎过野物,吃过聚餐,玩过游戏,再过一二时辰,有些人就该回去了。该展示的已经全部展示完,该搭上线的人已经搭上,还能有什么人能拖住魏王脚步?

    魏王可是在暗处盯了这半天,一个人都没叫过去过……

    纪居昕目光四处搜索,陡然掠过一个人,眼睛微眯。

    刘昊。

    不管魏王有何隐私,刘昊也是他儿子,关心总是有的。

    可刘昊人太讨厌,他不想上去挑衅,且斗嘴的事都不算大事,魏王不一愿意留下。

    他想了想,在榴五耳边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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