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廷珑送了以然去铺子,自己到抱厦坐着理事,还没到晌午, 以然忽然回来,廷珑就奇道:“怎么, 自己家的生意也早退吗?”
以然笑着就从后面拿出一只信封来, 廷珑一看,眼睛都直了, 知道自己等了这么长时间爹娘的信终于到了, 一把抢过, 走到桌边去了裁纸刀来裁开信封,见里面竟分作几张,有姚氏写给她的,廷玉的,大嫂的, 还有一份是张英写给大伯张载的, 都放在一个信封里,怪不得看着鼓鼓囊囊。
廷珑将给自己的信都展开, 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 又细细重读起来,总的说来, 是他们一行已经到了京里, 各自写信来报平安的, 除了报平安, 还有两桩大事,原来,他们回到京中,竟刚好赶上清芷跟大理寺卿卫家的少爷成亲,姚氏便代廷珑送了清芷一对项圈,一对龙凤镯,清芷还哭了一场;另有廷瑧,殿试位列三甲之内,授了进士衔,现已经顺顺当当的选馆入了翰林院。
廷珑读完信,将廷瑧的喜讯说给以然知道,恰玉清去了祖父那边,两人又一同过去那边报喜,老爷子听说外孙踏入宦途也自是欢喜,玉清就忙忙张罗着收拾几样礼要带着廷珑去贺喜,廷珑答应一声,也带了父亲给大伯的书信,婆媳两个说走就走,一会儿也不耽搁就下了山。
到了山下,大伯张载闻得儿子的喜讯,读着张英的来信,喜得胡子都直抖,大太太也在一旁不住的抹泪,廷瑞自己张张罗罗遣人去买爆竹,又叫大嫂令仪赶快去安排酒席好生庆祝,大姐姐廷瑛更是不住的念佛将各路神仙谢了个遍,廷瑗就在一旁笑话道:“大姐姐谢弥陀佛做什么?我怎么听戏文里讲管考功名的是文曲星君他老人家呢?大姐姐谢错了吧?”
廷瑛听廷瑗冲撞佛祖,不及教训妹妹先忙忙跟佛祖商量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过往神仙莫怪罪这贫嘴恶舌的丫头。”
廷瑗听了更是讪脸,道:“大姐姐的佛祖远在天竺呢,大约不会恰巧路过咱们家,姐姐还是跟玉皇大帝告个罪吧。”说着一串大笑的跑离廷瑛身边,躲到了母亲身后。
廷珑也跟着开怀大笑,半晌突然发现大伯全家上下个个齐全,独缺了年前才成亲的妍儿。有心要问,一时又没有机会,还是放了爆竹,男人们都去了外书房,婆婆突然提起话头来,问大伯母道:“妍儿呢?”
大伯母就冷笑着端了杯道:“你不知道,你那娘家嫂子大约是怕妍儿在我这受什么委屈,廷瑧出了十五一上京,就遣人来把闺女接回去住了,这不,有三个多月了。”
玉清显见知道此事,听了大姑子这话讪讪的笑了一声,转道:“廷瑧入了翰林院,这下最少要在京里待上三年,该快些把妍儿送去服侍他吧?家里下月倒是有一趟船要进京,不如就让她跟着一块儿走?”
大伯母听了这话先是端着茶不言语,玉清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遍才垂着眼皮答道:“不急,京里清苦着呢,妍儿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那个苦,不如就让她在娘家住着,廷瑧那边在京里挑好的丫头买两个服侍就行了。”
这话一说,廷珑顿时惊讶的一抬头,心里哐当一下,心说大伯母这是要动手了。转去看婆婆,见玉清也先是定定的看着大伯母,半晌又复笑着劝道:“到底不如媳妇儿知冷知暖,也该让小夫妻团圆才是啊。”
大伯母听了,下巴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却只不言语。
廷珑跟着婆婆在大伯母家里用过饭,便告辞出来,到了山上,玉清却只让廷珑先回家,自己坐轿回了娘家。
廷珑心说大伯母显见是要拿捏着妍儿要挟何家大太太聘了廷瑗,张何两家本是世交,这下可有一场好打了,可怜婆婆,大姑子跟娘家嫂子打架,却不知她夹在中间如何调停,又庆幸大嫂跟爹娘先一步回了京里,不然,这媒是她做的,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果然,晚上婆婆回来眉心就隐隐拧起,廷珑虽好奇何家如何应对,却不敢在婆婆跟前露出自己早察觉大伯母聘妍儿其实就没安好心,故而也不敢稍作询问。纳闷了几日,忽然事情就急转直下了——妍儿竟支开丫头,在娘家上了吊——幸而,丫头落了东西回来取,进门就见自家姑娘踢了凳子吊在半空,解下来时还有一口气在。
何家大太太本来明白过来自己中了方维任的计,害了亲闺女,正气的心口跳突,躺在床上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见闺女这一番寻死,直从病榻上跳下来就要拿刀杀去张家,几个身板厚实的仆妇都拦不住,还是末了她激动过甚,一翻白眼仰了过去,这下连何家老太太都惊动了,叫了玉清过去问了究竟,也是大惊,又是气大儿媳妇儿不长脑子,前头有廷瑗跟尚宽这一番缘故竟不告诉她,又是怪自己老糊涂了,当初不该逼着儿媳儿点头,害了孙女。
左思右想后,一边叫人守着大儿媳跟孙女,一边叫人请了张家大太太过来协商。
方维任来前已经听玉清说了何家打乱的事,当着何老夫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却无论如何也不松口答应接了妍儿去廷瑧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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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夫人就道:“亲家,做人得讲理,我们大儿媳得罪了你,妍儿却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嫁到你们张家,成了你们张家的人,一点儿错处也没有,你不能让廷瑧无故休妻,害了她的名节。”
大太太白着脸,咬着牙回道:“何老夫人多虑了,妍儿温顺知礼,我正是看中这一点儿才聘了她做儿媳妇儿的,怎么会让廷瑧休妻?至于她的名节,何老夫人更不用担心,我们廷瑧因要赴京赶考,不敢伤了元气,走前并没有圆过房。”
何老妇人听了这话,指着大太太良久不语,末了无奈道:“你就说吧,到底想怎么样?”
大太太也不废话,道:“你们尚宽撩拨我们冰清玉洁的姑娘,弄得廷瑗寻死觅活的事老夫人还不知道吧。”
何老夫人闻言冷笑道:“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未必全是我们尚宽的不对,想必你这个当娘的教闺女也有差错吧?”
大太太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末了道:“是有我的错,只是当娘的,谁不能看着亲闺女死在自己前头,你们尚宽又顶风冒雨的跪在我们门口嚷嚷着非我们廷瑗不娶,我怕街坊四邻瞧见,坏了我们廷瑗的名节,不得已,也只能想办法帮帮他了。”
何老夫人听说还有此节,尤不肯信,立时叫人带了尚宽来当面对质,尚宽今日之前是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蔫头耷脑满脸胡茬的走进来刚看清大太太在座,何老夫人就劈头问他道:“你招惹没招惹过人家张家姑娘,说没说过什么非她不娶的话?”
尚宽听了祖母质问,先是懵了一下,接着笔直跪在祖母座前,好半天,轻声答了个“是”字就不知道疼似叩起头来。
何老夫人见此,顿时脸色铁青,阖了阖目,半晌,转过头去颤颤巍巍的问方维任道:“我当着你的面打死了他,你看能不能咽下这口气?”
方维任闻言淡淡一笑,道:“老夫人,您是经过风浪的人,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有一句话说但凡事只要没到绝境就需得往好处使劲,你说对不对?”
何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方维任就接着说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您请了家法打死您家长孙,不过是白搭一条人命,我也没得着什么益处是不是?”
何老夫人看了尚宽一眼,又强忍着气点了点头。
方维任又道:“我给我们廷瑧聘妍儿,虽有些私心,却也是真心喜欢妍儿温顺守礼,规矩周正,我总不能存心害自己的儿子,老夫人,你说是不是?话说回来,我们廷瑧才刚中了进士,已经选馆入了翰林院,这样的身份也不算埋没了你们妍儿是不是?这样登对,能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是不是比什么都强?”
何老夫人就冷笑道:“是比什么都强,不是你非得棒打鸳鸯,硬是不肯接我们妍儿吗?”
方维任也冷笑道:“却不是我先棒打鸳鸯的,老夫人不该只怪我一人,我如今倒是想叫他们夫妻团圆,完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只是不知道亲家母愿不愿意呢?”
何老夫人闭着眼睛又点了点头,道:“你不用绕弯子了,只说你是个什么主意吧。”
方维任听何老夫人这么说,霎时红了脸,道:“只要廷瑗过门,我自然立时送妍儿去廷瑧那边,不过妍儿是离了婆婆单过,亲家也得答应让尚宽跟廷瑗分家单过才行。”
何老夫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
方维任就道:“这是根本的,亲家母若是答应了,别的细处,我跟她再坐在一块儿慢慢商议,但凡咱们都想往好处使劲,总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您说是不是。”
何老夫人就道:“那好,你坐着,我亲自去跟大媳妇儿商议。”
何夫人正在床上倒气似的□□,见婆婆亲自走来,就极力要起身相应,挣扎了两下却无济于事,仍是摊在床上,何老夫人忙扶着丫头紧走两步摁住了她。
何夫人就哭丧着断断续续道:“媳妇儿做的蠢事,恨不能就这么死了,真是没脸见妍儿跟您老人家了。”
何老夫人站在床边叹了口气,将方维任过府来方才说的话跟儿媳妇儿讲了一遍。
何夫人闻言闭着眼一咬牙,“说的好听,她这么算计我们妍儿,我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死她,怎么能再让妍儿回去?还聘她的闺女,笑话,我就是花几两银子给尚宽买个乡下丫头来当媳妇儿,也不能娶她进门,这时节了还想做我的儿媳妇儿,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大太太见儿媳妇儿性子这样烈,长叹了口气,道:“儿大不由娘,尚宽自己乐意,妍儿如今又是这个境况,你不答应还能怎么办?”
何夫人听了这话,无话可答,只瞪着眼睛呼呼喘气,嗓子眼里咯咯响。
何老夫人怕她激动过甚,再有个什么不好,一时也不敢说话,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想着方维任还在外头等信,又叹了口气,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她一定不接妍儿回去,难道叫妍儿在家守一辈子?还是叫妍儿和离?一辈子叫人戳她的脊梁骨?她既答应廷瑗一进门就送妍儿去京里夫妻团圆,咱们姑且信了,你想想,咱们现在手上什么也没有才被动,等廷瑗进了咱们何家的门,方维任那么护犊子,还敢对妍儿有什么不好吗?不如就依了她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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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夫人听了这话,闭目良久,泪一滴一滴连续不断的从眼角渗出,湿了满脸又汇到下颌,啪嗒啪嗒的打在竹布被面上,又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婆婆道:“廷瑗进门可以,分开过也可以,但尚宽必需净身出户,他太让我这个当娘的伤心了,我从今日起,就只当没这个儿子。但是何家该尚宽的那份东西,需得转给妍儿,是我这个当娘的害了妍儿,万一将来方维任不待见她,或是廷瑧……妍儿靠着自己的嫁妆也能过下去。”
何老夫人见儿媳说到这个地步,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回到堂屋,把儿媳叫尚宽净身出户的话说给大太太知道,大太太听了飞快的皱了皱眉,好半晌,才咬着牙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答应,就这么办。”
廷珑是廷瑞堂哥来家送铺子积年的账本时才听说廷瑗和尚宽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她从妍儿上吊就一直悬着心,以为事情不成了,如今听说这个结果,廷瑗跟尚宽能得偿所愿,妍儿想必也没事了,就欢喜非常,直说万幸万幸,只是婚期定的太近,怕大伯母要有得忙了。
廷瑞就苦笑道:“可不是,一个月的工夫连找个合适的房子都不易,只能先租个把喜事办了。”
廷珑闻言就有些迷糊,道:“租房子办喜事?”
廷瑞见廷珑惊疑,想着她早晚要知道,便也不隐瞒,将何家把尚宽净身赶了出来的话说了。
廷珑闻言,刚才得知廷瑗定亲的欢喜面孔就凝固在了脸上,廷瑞也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说起别的来。
廷瑞走后,廷珑不禁有些难过,晚上临睡的时候,廷珑枕着他的肩膀,喃喃道:“当初,娘要是不许你娶我,你怎么办?”
以然有些奇怪,道:“怎么突然提这个?”
廷珑就道:“我就是突然觉得我很幸福。”
以然这下来精神了,道:“怎么?嫁给我好吧?”
廷珑不理他,只道:“爹娘带我如珠如宝,哥哥们也疼我照顾我,顺利的长大,顺利的嫁给想要嫁的人,现在娘跟祖父带我这样和气,真是没什么遗憾了,哪怕有一步是错的,比如有个二伯那样的爹爹,也许要像廷碧那样挣扎,或是像廷玥那样,像是卖给人家做媳妇儿似的;亦或者,像廷瑗,婚姻上这样波折……何其无辜,如果你和我,爹跟娘不同意的话,也就做不成夫妻了,所以,我觉得很幸福,就这样生活下去就很满足,没有什么可奢求的了……”
以然听了抱紧廷珑,亲了亲她的耳朵,道:“你嫁给我,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廷珑头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笑道:“好,那我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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