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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廷碧的婚事3
    朱达醉跟冯汝仁两个外人既去, 张家便闭了门接着商议兴家学的一些细则,因这件事关乎张家一族百年大计,又有张载一力承担物力开支,众人一文不费, 子弟就有了成才处,哪还有不乐意的, 一时间都十分热心,纷纷献言献策, 只大太太因平白无故要拿出一半身家来, 心里颇有些不自在,不过,却也知依自家老爷的脾气,这银子若不是派这个用场, 只怕就要分了去给二房, 那才真真是拿肉包子打狗,还不如用到学里叫人念两句好来的值当, 这么想着, 心里微微舒服了些;随即, 又有张英举荐了廷理来照管家学及相应产业,众人尽皆点头,大太太见这份家财也算没落到旁人手里,才真正觉着这家分的还算称心如意。

    一时间众人计议完毕, 克佑族长因见张载力有不支, 就不肯再留饭叨扰, 执意带着阖族老少告辞离去,三三两两的各回各家;也有那支系稍远些的,看了这半日的戏起了谈兴,约着寻了地方喝酒,顺带褒贬一番适才分家的事,酒酣耳热之际就有那等自认有些见解的出来褒贬人事道:“张老大玩的这一手可真是高明啊,老二这些年不出力光拖后腿了,如今分家就不把新产分给他,拿出来办家学!这下,谁也不能说出什么来,张老大自己独得了一大注家产,还赚了个好名声,不服不行啊。”

    众人听了他这句皮里阳秋的话,就有人不赞同道:“他这一支说起来也多亏了张载,老二那个样子,老三又远远的在京里,家业这些年都靠他独立支撑,就是多分些也无可厚非,他肯主动割利出来兴家学,立百年基业,是阖族都沾光的好事,也是他仁厚之处,怎能说是为了赚名声。”

    那指点江山的听了笑而不语,半晌才道:“五弟,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张老大劳苦功高不假,不过,你想,那新产不管是谁出的本钱,到底是没分家前赚下的产业,他要是真好意思全抓在手里,不分给兄弟,就算大家伙碍于面子当面不说话,背后也要戳断他的脊梁骨,如今,他就算是拿出一半来办学,不是还剩下了四五十间店面吗?比那两房加起来的还厚,又落得人人交口称赞,这不是高明是什么?况且,等这家学一兴,入学的后生个个要感他这一支的恩情,那才高些的跳进龙门,入朝为官,自然就是三房的臂膀,有这样的提携之恩,能不粉身碎骨以报?就是那等才卑的,举业不成,往后进了张家铺子,现成的识文断字能写会算,可不比那乡下过来跑堂出身的伙计要强百倍?到时这张家老号可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不信,我这话先撂在这,咱们走着瞧,他这一支的兴旺还在后头呢。”

    众人听了他这剥茧抽丝的一席话,就有佩服他见识高妙的疑疑惑惑道:“这么说,他这一支是要将咱们阖族的青年才俊尽为其所用啊?那等这家学办起来,咱们家的孩子是送还是不送啊?”

    那人见自己三言两句将人折服,心里不免得意,捋了捋下巴上那两根稀拉拉的山羊胡子,笑得意味深长,做了半天姿态,见人人都瞪着眼等他点拨,才慢慢道:“送,为什么不送?眼见咱们张氏一族,现数他这一支最为兴旺,红火的烈火烹油一般,三房仕途得意,早几年就入了中枢顾问参赞,是皇上跟前的近人,当年他们老太爷、老太太过世的时候,正值叛乱,皇上两次夺情叫他不必去职,特准在任上戴孝,可见荣宠倚重,张家靠着他拿了内府的牌子行商,这些年山南海北的,除了盐铁之利外无所不至,就连咱们也一起跟着沾光,不过,眼光还是要放远了,如今咱们这一辈说出去是他堂表叔辈弟兄,有事还能有个依靠,几辈儿孙之后,谁还认得谁?正该把子侄都送了去,入了他的门墙,就是弟子礼,弟子有事求求师傅,总还有这点面子吧?”

    他这边侃侃而谈,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听隔壁雅间稀里哗啦一阵碗碟落地的脆响,立时就吓了一跳,当即止住话头,走到门口掀了帘子看热闹,不多时,只见从那屋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看脸面,像是上午跟着二房一同去分家的那两位,此时却不知为何,其中一个一脸的怒色,紫棠脸憋的通红,喘着大气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随即另一位也匆匆赶上,追着他一同去了。

    这两人却正是朱达醉跟冯汝仁两个,他两人今日兴冲冲的去张家结善缘,不想却目睹了那样一幕,登时傻了眼,朱达醉还好些,他本就知道些张家内情,今日不过是进一步认识到他那位岳父大人的斤两罢了,也并不十分的吃惊;冯汝仁却是当头受了一记狼牙棒,那棒子劈头盖脸的挟着风砸下来,顿时把他砸了个跟头还外带满头坑,想着自己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事,为的是抬个仙女来家,从此天庭有人,举家升仙,不成想这仙女竟名不副实,不仅不能升仙,一家子还和天庭不睦,说不定连自家姑娘和张侍郎公子亲事也带累了,就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憋了一肚子的气,一出张家门,就爆发起来,逮谁咬谁,从崔大姑怪罪到朱达醉再到张二爷,只觉人人都诓骗他,对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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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达醉自然是不肯认这个罪名的的,不过他自觉今日卖了三叔个人情,心情正好,倒也乐意耐着性子哄这倒霉蛋一哄,便一阵风似地把他撮进酒楼,好叫他吃点儿喝点儿,消消气,谁知这倒霉蛋是个驴脾气,越哄还越来劲了,对着朱达醉一通尥蹶子,末了掀了桌子扬长而去。

    朱达醉叫他惹出火来,本想任他去发疯,谁知这家伙临走时又撂下一句回去就遣媒退亲。朱达醉一听之下大惊失色,他自从娶了廷琦,就一直打着张英子侄的旗号行走江湖,唯恐这冯家退婚闹的沸沸扬扬,将张家二房与张侍郎不睦这点事传扬出去,于他不利,只得紧赶慢赶的一边在肚里想词一边追了上去。

    冯汝仁却已是立定了主意,到家就唤了夫人出来,碎嘴子似的将今日去张家所见气呼呼的学了一遍,接着就让夫人遣人寻原媒去找张家退亲。

    冯夫人知道了来龙去脉,更是唯恐白搭了儿子进去,听了自家大人吩咐,慌脚鸡似地就赶紧去办。

    朱达醉瞧着冯家鸡飞狗跳,不由头疼,倒有些后悔当日自己掺和进来,不过此时也说不得了,眼见冯夫人就要召唤老妈子,只得豁出一双肉掌,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冷笑道:“人家冰清玉洁的姑娘,一丝错处也没有,冯大人凭的什么退婚?”

    冯汝仁叫他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又叫他问的心虚,好半天才张口结舌道:“这桩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当初就不该定下。”

    朱达醉听了嗤笑一声:“既如此,冯大人早干什么去了?人家姑娘又不是今儿才投生的爹娘,定亲时什么门第,现如今仍旧是什么门第,凭这个反悔,只怕说不通吧?”

    冯汝仁见他一句赶一句的质问,显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气得要命,搜肠刮肚一番,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堂皇的理由,不免羞恼,一时又想起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紧赶慢赶的就把这桩亲事胡乱定下,更是恨的牙根痒痒,便不肯再跟他夹缠,只蛮横道:“用不着你管,反正这门亲事我是退定了。”说着就要亲自去唤人来。

    朱达醉见这蠢驴一味犯倔,心下着急,忙跟着站了起来,也做出一副气哼哼的模样来,道:“冯大人当我愿意管?若不是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不忍看你一时冲动后悔莫及,我才懒得理这闲事!如此也罢,你自去退你的亲吧,只是日后可别说兄弟不讲义气,没提醒过你!”说完迈步就要往外走。

    冯汝仁听了这句藏头露尾的话,气愤之下又添疑惑,他自打离了西北来到此处,就见上司、下属一个个的说起话来莫不云山雾罩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时不能领会就要栽跟头,此时已是坐下病来,忍不住就要问个清楚,立刻吃亏没够似的拉下脸来,道:“此话怎讲?”

    朱达醉见他上钩,先是不理,等他催促再三,才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推心置腹道:“冯大人,咱们明人不打暗语,府上为的什么聘下我那妻妹,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说出了今日之事,大人想要退了这门亲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你仔细想过后果没有?”

    冯汝仁就疑疑惑惑道:“什么后果?张大人显见是不把他那二哥看在眼里,我退亲,只要张大人不出头,他一个白丁又能怎样?”

    朱达醉就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道:“冯大人这就想的差了,他们兄弟争产,固然你死我活,可旁人要是打张家一个巴掌,张大人能伸着脸叫他随便打?这退亲之事关系到张家的名声,张家小姐的清誉,你连个正经的缘由都没有,就想退亲,这不是打张家的脸是什么?你信不信?此事一出,用不到晚上整个安庆府都知道了,立时就是一件坊间笑谈。人家养在深闺的小姐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不成?到时一大家子姑娘的闺誉都要受你的带累,不说其他几房,张大人府上就有一位还未及笄的小姐正在待嫁,你想,他岂肯坐视不理?”

    冯汝仁听他这么一番剖析,就是一愣,皱着眉不住的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就跟人家说,都是我们的错,是张家退了我们?”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就豁出去定礼我们也不要了!”

    朱达醉听他这还惦记着那点子定礼呢,不免在心里冷笑,慢慢道:“冯大人,这主意你也能想的出来?当初定亲的时候,你唯恐旁人不晓得令郎得配张大人侄女,逢人便说,如今日子定下了,喜帖也发出去了,张扬的满衙门无人不知,人人都道你攀上了一门贵亲,对你另眼相看,连知府大人也亲自问过此事,要来贺喜。你这边却忽然得罪了张府,说人家变了卦又不把闺女许给你家了。哈!冯大人,你可知这世人最爱锦上添花,落井下石?这是怕旁人不往死里头踩你吗?据我所知,当初因为修河堤分银子的事,你可没少得罪人,若不是前任知府才走,你就搭上这门亲事,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跳出来给你排头吃呢,此事黄了,倒正好中了他们下怀,冯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想令郎成亲时,人人都来捧场,给你府上锦上添花,还是想一失足成千古恨,叫人落井下石砸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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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汝仁听了这一席话,想起前任知府在时给他明里暗里吃的那些个亏,心里就隐隐的一阵害怕,一时没了主意,好半天才道:“可,可,张大人与他二哥不睦也是显见的事,等大家都知道了,还不是一样?”

    朱达醉听了冷笑,道:“今儿分家,除了你我一个外人没有,你不说,我不说,外头人如何知道?张大人身居高位更要名声,如何肯叫人说他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张家阖族都要借他的声势,又有哪个肯出去胡乱嚷嚷坏他的名声?况且,张大人怎么就与他二哥不睦了?分家略有两句分歧那是免不了的事,最后你也亲眼看见了,闹成那样,分东西时还不是尽着他二哥先挑,二房说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可见到底还是亲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冯汝仁今儿亲眼看见张家二房争产时众叛亲离,张大人一言不发只是皱眉头的样子,如何真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可是听朱达醉一说那悔婚的后果更是头皮发麻,想到墙倒众人推,莫要把仕途葬送在这里才好,只觉前有狼后有虎,顿时两眼一抹黑,愁肠百结的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朱达醉见冯汝仁瞪着眼睛张着嘴呆头呆脑的杵在那里发愁,显见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几分,就又和缓了声气做出一副拳拳状,道:“冯大人想想,若是结了亲,你叫令郎去张侍郎跟前叫一声“三叔”,他能不答应?旁人不知内情,见令公子是张大人的侄女婿,府上同张大人乃是叔辈亲家,有什么背后下刀子,脚下使绊子的事,还不得好好掂量掂量,总要给上几分面子不是?”

    冯汝仁叫他连吓带哄的牵了鼻子走,已是没了主心骨,听了这话,果然就开始在心里衡量起退婚和结亲的得失来。

    朱达醉察言观色,见他默然不语的低了头盘算,情知火候到了,也不再多说,只道:“冯大人是明白人,事已至此,是执意退了这门亲事,弄得两败俱伤,叫那起别有用心的人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将错就错将计就计,索性认下张家这门亲,不用我多说,想必个中利害也都明白,我就不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妄作好人了,告辞。”说完就拱了拱手,甩袖扬长而去。

    冯夫人听了这半晌,闻说这儿媳妇儿娶不娶竟关系到老爷前程,早吓得心里突突直跳,朱达醉一走,就急道:“老爷,这可怎么办?你快想个法子呀。”

    冯汝仁听若未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朱达醉已是将此中利弊说的透彻明白,他就是再不识数也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只是叫他认下这个倒霉到底心里憋气,又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懊悔,一时又叫他那句“妄作好人”提醒了,眼看着他走远,心说这姓朱的才不是什么好人,这般摇唇鼓舌的上赶着为他谋划,也不知热的是哪门子心,这么一想,猛然间记起这朱达醉的续弦就是张家二房的姑娘,他这般卖力鼓动自然是想将自己跟他绑到一块儿,变作一根绳上的蚂蚱——冯汝仁一明白过来,顿时破口大骂,带着乡音的污言秽语奔突咆哮着从嘴里滔滔不绝的涌了出来,宛如黄河决口,气冲斗牛,直把个冯夫人吓了一跳。

    冯汝仁这一通骂气吞山河出尽胸中郁气,却着实的于事无补,闭了嘴安静下来也知道识破伎俩不等于走出困局,思前想后,竟发现时至今日也只得姓朱的指的这一条路可走,顿时气馁的无以复加,脸色灰白的委顿在椅中。

    冯夫人与他老夫老妻,见他这副样子,心就往下一沉,又等了半晌见自家老爷还是一声不吭,就急道:“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呀?难不成就没别的法子了?”

    冯汝仁见夫人一脸焦急的盼着自己这个挡风遮雨的顶梁柱拿主意,自己却束手无策,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好半天才清了清喉咙,灰着脸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悄悄的咽下这口气,娶张家姑娘过门了。”

    冯夫人一听老爷说了这话,整颗心直接沉了底,她就这一个儿子,原指望给他结门好亲,有个依傍,往后出人头地也容易些,谁知阴差阳错算计落空,一切都成了泡影,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冯大人听夫人哭哭啼啼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受,更加堵的慌,百年不遇的柔声哄劝道:“孩子他娘,别哭了。”

    冯夫人听了这话,哭的更加厉害,断断续续道:“老爷就不能再想想法子吗?你怎么舍得委屈了咱们毅儿,如今离了西北,人生地不熟的,他没个像样的妻族,往后得多走多少的冤枉路啊。”说着越发哽咽难言。

    冯大人心里何曾不是这样想,要是有主意也不会出此下策,见夫人只是哭,就叹了口气,将这里头的利害又细细说了一遍,道:“这不是叫逼到份上,没法子了吗?安庆府上下多与我不睦,知道咱们和张府交恶,只怕更没了我的立足之地,如今也只得稍做权宜,且抬过来妆门面,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吧。”说完一连声的叹气。

    冯夫人又掉了半日泪,也知老爷的前程要紧,见老爷为难,只得勉力收了哽咽,冯大人见她不哭了,又吩咐道:“这亲事九成倒是做给旁人看的,姓朱的说知府大人也要过来,还要操办的格外热闹喜庆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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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夫人一听自家一番算计,靠山没靠上,却聘了个甩不脱的狗皮膏药,就忍不住恼火,可又无计可施,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继续筹备喜事,只是到底情绪不高,虽也是大张旗鼓,那片愁云惨雾倒像是发丧一般。

    殊不知,他们这边不乐意娶,张二爷那边还不情愿嫁呢,分家时女婿倒戈,亲家装死,张二爷没得着助力倒叫反咬了一口,着实气的不轻,待分家结束,抛下他两个只带着廷瑾夹着装契书的樟木箱子就气冲冲的走回自己院里。孙姨娘迎在门口,见张杰铁青着脸一脑门官司的回了来,心里就咯噔一下,上前一问,果然没按他们预先算计的分,孙姨娘登时炸了庙,就要撒起泼来去找大房理论,却叫张杰立着眼睛先骂了一通,只道:“都是你寻的好女婿!六亲不认、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要不是他,今儿何至于吃了这么大的亏!”说着,边骂边将朱达醉出的馊主意说了一遍,一时又想起当日他跟廷琦说分家时,廷琦拦着他的事来,这么一联系,倒像是他们预谋了害自己,更是暴怒,连亲闺女也夹缠在一块儿骂了一通。

    孙姨娘本来已经挽了袖子,准备去大房拼命了,冷不妨听这里头还有廷琦跟他女婿的事,就愣在那里,不敢言语。

    张二爷骂完女儿、女婿,又轮到亲家身上,接着骂道:“那姓冯的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缩头乌龟一般站在干岸看热闹,当初我瞧他大小是个官,有些用处,才将廷碧许配给他家,哼!不成想全他娘的指望不上!”他这边骂着骂着,只觉人人都对他不起,越发动了怒,直将大哥、三弟连着今儿在座的族中众人统统捎上挨个编派了一顿。

    孙姨娘在一边听着,倒把今儿分家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明白,也不再想着去找大房算账了,只盼着老爷息怒好细细问问自家都得了些什么东西,可也知道二爷的性子,逢着他生气的时候,谁挨上都要受迁怒,便不去劝,只低眉顺眼的在一旁觑着案上的樟木箱子静候。

    张二爷这一通骂无人捧场,久了也只得自己不尴不尬的停了下来,胸中一股气却还未消完,又转向孙姨娘道:“去寻媒婆来,跟冯家退亲,哼,我养了这么大的闺女,没的便宜了他家。”

    孙姨娘听张杰这么说,只当他在气头上,嘴上唯唯诺诺应了,其实并不往心里头去,谁知张英见她不动,又放声大骂,道:“我叫你赶快去呢,就知道往那一戳,当我是放屁?”

    孙姨娘见老爷说的竟是真的,倒吃了一惊,第一反应想的是退亲还要把冯家过的定礼退回去,立时就心疼起来,何况那定礼中的金珠细软早叫她送去金铺熔了的熔了,镶了的镶了,给廷玥和自己个打了首饰,已是退无可退了,这么一想忙做出一副慈母面孔来劝道:“二爷,悔婚哪是那么轻易的事?无缘无故的退亲,六姑娘往后怎么说人家?”

    张杰闻言却冷笑说:“我张杰的闺女有的是人要,早八百年胡瘸子就跟我提过,只要把姑娘许给他,情愿给我他那当铺的一成干股,你嫌他腿脚不方便,不乐意把廷琦许给他,才耽搁了,如今廷碧退了那边的亲事,正好许给他家。”

    孙姨娘听有一成干股的好处,也十分心动,奈何冯家的东西是实在退不出来了,期期艾艾了半晌,提醒道:“二爷,退亲可是要连冯家的定礼一块儿退回去的,上回外边馆子来家会上季的账,家里一时拿不出来,你叫把胡家的东西当一箱子,才应付了过去,那回,二爷可是叫当的死当。”

    张杰早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如今叫孙姨娘一提醒就“哎呦”一声不言语了,孙姨娘知道他这是反应来了,而只要不犯傻,二爷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就放下心来,又侧头往刘姨娘屋那边看了一眼,见无人在外头,才跟张杰一笑,道:“至于胡家那一成的干股,不是还有廷瑶吗?那丫头也大了,这样的好事二爷少不得也要多想着她些。”

    张杰果然叫她勾的揭过廷碧的事,转而去打廷瑶的主意,孙姨娘再接再厉,不一时终于哄的他开始关心起自己新得的财产来,两人开了樟木箱,将里面的契书取出逐张验看,张杰一时见这些东西都归了自己有些喜不自胜,一时又觉着此番受了大损失,不然应得的更多,又一阵阵的肉疼起来。孙姨娘凑在旁边指指点点的问来问去,听说心心念念的银楼不在里面不免大失所望,不过很快就被拥有绸缎铺的喜悦盖了过去,及至听说大房将衙门口西市的一座五进的宅子给了他们,那喜悦就上升到了极点——似乎已经看见不久的将来,二爷自立了门户,自己关起门来呼奴使婢做正头太太的风光了。

    翌日,赶不及的跑去衙门口西市看宅子,张杰见那宅子同衙门仅一桥之隔,正是好地方,进到里面去转一圈,比祖宅也不见得小很多,就十分满意,他这些年跟着大哥一起,行事多有拘束,如今又生了大哥的气,就恨不能早些搬过来,一连声的嘱咐孙姨娘快些铺陈了好移过来住,孙姨娘只有比他更急的,听了这句话立时着手叫人收拾打扫;张杰见她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就不再管,他刚刚到手十三间铺子若干土地,自然也有了一番事业要做——做的怎么样且不去说他。

    这两人忙的兴头,至于廷碧的婚事是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头去的,离喜事还有十天的时候,冯家遣媒来商议细则,何日送聘礼,何日女家安床,婚礼当日几时迎娶,几时催妆,多少宾客送亲等等,孙姨娘正忙着把老宅地上的青砖都抠出来送到新宅那边去,哪有时间理会,只道,聘礼越早越好,直接送去新宅那边——省的搬运了,别的只管到大房那边去商议,姑娘跟嫁妆都在那边呢,说完,连杯茶也不招待就送了客。

    这媒人做了大半辈子的亲,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回去遮遮掩掩的把意思说给冯家知道,不想冯家一听倒面露喜色,一再问过姑娘在大房,就打点了聘礼叫她直接去大房下聘。

    大太太这些日子正懊恼二房把行将出阁的姑娘丢在这边不管不顾,也不来接,她有心想送,那丫头日日过来探病,对着老爷哭哭啼啼的一口一个只孝顺大伯、大伯母,认这边才是自己家的话,老爷偏又吃这一套,大有在这边打发她出阁的意思,大太太看她声色俱佳,心里冷笑,正琢磨那边再不来接,她也只好硬送回去,就听下头人回报说冯家遣媒来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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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六分钱的某朱羞愧的生不如死,带着利息还债来了~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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