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才人是什么秉性, 苏轻窈最是知道。
因此这会儿听到她说这么重的话, 难免就有些吃惊:“可是出过什么事?”
谢才人没必要哄骗她, 也不会无缘无故在和嫔背后嚼舌根, 能这么说, 和嫔定做过什么叫人不齿的事。
苏轻窈娘家在南阳,家中父兄也不得力,她上辈子入宫后就同其他宫妃无甚接触。这辈子因着受宠些,面上看很红火, 实际上除了谢才人与孙选侍,也无其他熟人。
谢才人却是大不相同。
她本就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士, 家中又有位高权重的祖父和仕途坦荡的父亲叔叔,宫中许多人都愿意同她结交,哪怕她并不怎么受宠, 冲着她的身家都不会宫门冷落。
便是只冲谢阁老的脸面, 她的日子也差不了, 宜妃也不过只敢偶尔拿捏她,多余的糊涂事一样不敢做。
是以谢才人知道的许多事,都是苏轻窈不曾听闻的。
在苏轻窈的记忆中,一直觉得和嫔人缘特别好,宫中小主们也很喜欢她,难道她又打了眼?
谢才人这样出身,眼光自然很好, 她看人是很准的。
所以她才愿意同苏轻窈相处, 跟孙选侍也有点头之交, 她一看就知她们两个不是心黑人,也放心说些心里话。
见对面两个似都不知道和嫔的典故,谢才人便屏退左右,只同她们两个道:“建元元年进宫的宫妃,还有个武将家的姑娘,姓钱。那时候咱们大梁同罗孚多有摩擦,她父亲正得用,陛下便也很给面子,连着招幸几回,还给封了个才人的位份。”
宫中女子不多,陛下又还年轻,刚一入宫就能坐到才人位,已经算是很不错的。
她这么一说,苏轻窈就认真回忆,可无论如何想,她都想不起这个钱才人。
定也得不了什么好。
谢才人叹了口气,道:“钱才人性子单纯,被和嫔请吃两次茶就什么都吐露出来,她是如何侍寝咱们自是不知,当时也只和嫔知道。”
“后来和嫔也不知做了什么,一次侍寝时惹恼陛下,连累了钱才人。”
苏轻窈微微皱起眉头,其实这事说起来应当是和嫔惹恼得陛下,应当是和嫔受罚才对,可到头来却连累了钱才人,她自己却无事,还升至主位?
谢才人在她跟孙选侍的面上扫过,一看便知苏轻窈想明白了,孙选侍还有些迷茫,便道:“当时大家都很费解,还是太后娘娘在大家请安时说了一句,道这宫里最忌讳的便是吐露帝踪,钱才人把陛下的事说给和嫔听,本身就犯了大忌,当时和嫔也是受了罚,熬了一年才等到她父亲升职,这才又复的嫔位。”
苏轻窈若有所思点点头,却问:“和嫔当时已经受过罚,怎么现在还使这一套?”
她难道不怕再度受罚吗?不可能,和嫔看似和善,其实相当谨慎,她不可能这么傻。
谢才人冷冷一笑:“反正自此之后,陛下也不待见她,不用说一月一两次侍寝,平日里若不是有太后眷顾,她都得不了那些赏赐。”
太后是陛下的慈母,却不是她们这群宫妃的,太后对和嫔和善不是看和嫔可怜,而是看她父亲对陛下有用。
陛下已经彻底厌恶和嫔,只能太后去卖这个好。
苏轻窈把前后都想透,这才道:“那钱才人?”
谢才人叹了口气:“钱才人直接被降为淑女,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苏轻窈抿了抿嘴唇,想起刚才温柔哄骗她的和嫔,道:“若非我仔细学过宫规,兴许就被她骗了过去,下一个吃亏的就是我了。”
谢才人原也没想到苏轻窈这么快就被和嫔下手,她也是才听顺嫔宫中的邢昭仪说的,本来是想趁着这场宴席提醒一下她们两个,就出了茬子。
谢才人道:“和嫔聪明得很,旁人她自是不会出手,你瞧瞧那些不受宠的小主,谁不对她感恩戴德?才入宫的小丫头哪里知道当年旧事,知道的一半升了主位懒得说这些闲话,另一半位份比她低,不敢说这些,不就叫她钻了空子?”
苏轻窈仔细想想,前一世和嫔确实也会关照她,却仿佛无所求,苏轻窈原本以为她就是那种乐善好施的性子,没成想还有些别的阴司在其中。
等这些前因后果都捋顺,苏轻窈才轻轻叹了口气:“多谢姐姐提点,我都明白。”
谢才人这才重新展露笑颜:“我知道你们聪慧,这事今日说过,他日切忌再提。”
这次就连孙选侍也跟着点头称是,谢才人才端起苏轻窈刚送过来的龙凤团圆,小小抿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馨香馥郁的茶香顿时充斥口鼻之间,那滋味比她家中茶博士煎得还要浓郁,在瞧那茶汤上姿态万千的茶花,谢才人好生被惊艳一把。
“苏妹妹这一手煎茶工夫,实在了得,便是宫中的御用茶博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轻窈抿嘴一笑:“因我自己爱吃这一味,特地练了许多年,能叫姐姐赞扬,倒也没白辛苦。”
揭过和嫔那事,三个人复又说笑起来,这一场生辰宴席办的得热闹,几个人都很开心。
用过午膳,三个人又打了一个时辰叶子牌,谢才人和孙选侍才依依不舍离去。
热闹过后,人便有些乏力,趁着两个小宫女收拾前厅的工夫,柳沁给她按压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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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嫔娘娘那,下次若再请小主可如何是好?”柳沁刚听完苏轻窈给她讲的这个“故事”,就操起心来。
苏轻窈淡淡一笑:“今日她知我不傻,短些时候应当不会再叫我,先过好眼下便是。”
和嫔相当精明,那一日其实谈话并不愉快,她便是“和善”也不可能再请她去,当然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心里有谱就不慌。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却传来罗中监的声音:“小主大安。”
罗中监声音倒是挺响亮,在内殿都能听清楚。
他过来,苏轻窈怎么也要亲自接见,闻言忙坐起身来,匆匆迎了出去:“伴伴这会儿来,可是陛下有事吩咐?”
苏轻窈让柳沁端茶与他吃,笑问。
罗中监倒也不推拒,客客气气接下,一口气灌进喉咙里,这才消了几分暑热。
“陛下知小主今日生辰,特地吩咐听琴姑姑给小主选了些贺礼,臣一拿到手就赶紧送来,小主瞧瞧可喜欢。”
苏轻窈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楚少渊可能连她叫什么都不知晓,又怎会知晓她的生辰?不仅知晓还特地命人送来贺礼,更是显得非同寻常。
每次去乾元宫“侍寝”,苏轻窈总觉得楚少渊不太待见自己,话都说不了两句,又怎么会“宠爱”她到这地步?
苏轻窈已经不是年轻小姑娘,自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好事,她也没那么自作多情,觉得陛下已经对她情根深种,非她不可。
在她的脑海中,总觉得陛下盘算着什么事,兴许是看她沉默不多话,也可能是因她父兄不起眼,才特地找了她当这个暂时的“宠妃”。
苏轻窈也乐意当。
给陛下办事就是好,不光位份升得快,衣食住行都不会差,隔三差五就有赏赐,现在宫里谁看她不眼红?
就连和嫔不也找上她来,想要骗几句话。
然而苏轻窈便是再清醒,面上的事也要周全,听了罗中监的话,她忙高兴起来,笑红了脸:“难得陛下百忙之中为我惦记这般小事,我真是……真是太感动了。”
罗中监也跟她一起称赞:“陛下最是体贴不过。”
苏轻窈使劲点头:“可不是,太体贴了。”
两人吹捧完楚少渊,罗中监就招手让门外的小黄门搬着赏赐进来,一样一样点给苏轻窈看。
“上回瞧苏小主喜欢吃这小龙团,陛下特地点名要给小主备二两,让您平日也能吃上好茶。这套茶具是监造所才烧好的,还望小主喜欢。”
苏轻窈莫名得了二两小龙团,心里是高兴极了,捧着反复看了半天,很是有些爱不释手。
无论这贺礼是谁选的,反正是选进她心坎里去,她确实很喜欢。
之后还有绫罗布匹、头面胭脂,甚至还有一百两银,满当当放了一整箱。
等都清点完,罗中监才起身,念了句:“臣祝小主日月长明,松鹤长春。”
这是寻常人家祝寿用的词,苏轻窈虽年轻,却也是宫妃,是皇帝的女人,也当得这祝辞,苏轻窈忙让柳沁备好荷包,给他与另外两个小黄门都打了赏,才叫柳沁亲自把他送到宫门口。
等柳沁回来,苏轻窈还在跟桃红柳绿一起研究那几匹布。
柳沁过来小声道:“刚后殿那边有宫人一直盯着瞧。”
苏轻窈点点头,只说:“瞧吧,等以后咱们搬走,就能清静。”
她若是还能升位成婕妤,从四品的惠嫔就做不得她的主位,最少也要搬入从三品的嫔位宫中,如今宫中从三品以上的宫妃就那么几个,和嫔、顺嫔、宜妃与贤妃宫中已经住了小主,也不知会被安排到哪里去。
上辈子她是搬进贤妃娘娘的后偏殿中,这一辈子就不清楚了。
不过去哪里都无所谓,苏轻窈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还能叫人随意欺负不成。
这么一想,苏轻窈就更是畅快,哼着小曲细看那些布料。
听琴很会选料子,给的都是应季的纱罗,颜色也明快,最适合做夏衫。
盛京的夏日有些漫长,从六月到十月都很炎热,夏衫最是得穿。苏轻窈挑了一匹罗兰色的缠枝莲纹细罗,吩咐柳绿:“明日你亲自跑一套织造所,去请绣娘给做一身窄袖对襟袄裙,裙子就做百褶裙,绣纹用顺色便成。”
柳绿笑道:“是,小主放心,保准叫您满意。”
他们这正说着话,外面一个杂役宫女便探头探脑,柳沁一看她是荷嬷嬷的干女儿,立即把她请了进来:“小怜可是有事?”
小怜冲苏轻窈福了福,却低声道:“太后娘娘近来病了,小主且当心。”
她说完也不等苏轻窈打点,闪身就出了东侧殿,瞧着直接回了后角房。
荷嬷嬷在宫中几十年,人脉乱到叫人瞧不清,她能特地给苏轻窈卖这个好,苏轻窈便很呈情。
荷嬷嬷是特地告诉她:太后病了,陛下心情不美,侍寝时一定要小心谨慎。
苏轻窈原以为陛下近来不会招寝,次日下午却又被叫到乾元宫,对着一笸箩丝绦发呆。
她抬头看了看正捧着书读的楚少渊,又低下头去。
苏轻窈:“???”
说好的心情不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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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才人:我以为陛下是个大孝子,怎么可以这样!
陛下:朕也没叫你做什么啊?怎么就不孝了……
苏才人:……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咱们就双更啦,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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