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十二月十六, 永和宫
十四阿哥来给德妃请安,德妃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到内殿软榻上。
“怎么样了?你皇阿玛那儿有出兵的意思了吗?”
“军报刚刚到京,皇阿玛还在与阁臣商议,儿子也是刚从乾清宫出来的, ”十四阿哥端起茶碗, 大饮了一口。
“额娘放心吧, 儿子刚写了西南边地军策呈上去,皇阿玛看了之后, 很认同我的想法。”
“真的吗?那就好啊……”
德妃犹有些惊疑未定的样子, 听了胤禵的话,方才冷静了一些,“你在军事上的才能额娘并不担心, 只是你皇阿玛身边,总得要有几个能为你说话的。额娘想过了, 还是借助乌雅氏的人脉, 联络几位阁臣。若你皇阿玛真要遣人去边关,也好能替你举荐。”
“这是做什么?”
胤禵有些奇怪, “额娘,您身在后宫,可不好过多干涉政事啊。”
“额娘不是要干涉政事, ”德妃有些焦急, “额娘是替你担心,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错过了, 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额娘担心什么?如今皇子间还有谁比儿子更合适?”
胤禵是异常的胸有成竹,“三哥整天泡在书馆里,四哥如今被关在延庆殿,五哥、七哥都不宜远行,八哥就更不用说了。这次边关战事与以往不同,朝廷已经吃了败仗,儿臣想皇阿玛不会再只派一位大臣或是普通宗亲前去了。否则,难免会再发生色楞与额仑特被分而划之,逐个击破的惨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德妃心下还是难安,“可额娘就怕,你皇阿玛心里还是有意你四哥的。”
“额娘为什么这么说?”
“腊八那天,延庆殿失火,你四哥遭刺客行刺……”
“我知道,我事后去问过,好在四哥无事,”胤禵想到这件事,脸色又不大好了。
“可你知不知道?”德妃抬起头看向十四阿哥,“延庆殿出事那天,是熬格最先带人赶到的。”
“熬格?”
“是,眼下也是熬格带队看守延庆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德妃的声音不由重了些。
“你四哥没有出事,额娘也万分庆幸。可是,你皇阿玛当初竟然暗中派了熬格去保护延庆殿,这些年除了咸安宫那位,还有哪位皇子有这份殊荣啊?”
胤禵沉默下来,低下了头。
德妃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不是额娘杞人忧天,你四哥这些年最得你皇阿玛看重。所以,这次边关之行,怕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只有你立下军功,在军中竖立威信,待你回来时,才有筹码跟你四哥一搏啊。”
“儿子知道了,”十四阿哥深吸了一口气,“额娘放心吧,我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的。”
延庆殿外
“请十三阿哥恕罪,”熬格仍是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皇上有旨,任何人不能打扰雍亲王清修,阿哥还是请回吧。”
胤祥一脸欲言又止,往延庆殿的大门看了几眼,终是没再为难守门的侍卫。
只不过,这边十三阿哥刚一转身,那边一个灵巧的身影就贴着墙根,一溜儿往延庆殿的大门跑去。
熬格三步并作两步,赶着那人刚一够到门环时,就拽着后领子拖了回来。
“熬格!你敢拽本阿哥的衣服!我回头就告诉皇阿玛!”
“熬格是依照皇命办事,还请十八阿哥见谅。”
“胤衸!”胤祥这才看清,原来是小十八。
“十三哥,”胤衸哭丧着脸跑到胤祥面前,“那个石头脸也难为你了是不是?我这几天都来了七八趟了,他就是不让我进去!”
“算了,”胤祥扶着胤衸的肩膀往外走,“皇阿玛有旨在先,他们也没办法。”
“可我想看看四哥怎么样了,”胤衸又回头瞪了熬格一眼,“听说那晚来了五个刺客呢!虽然都说四哥没事,但我没见到人,放不下心啊。”
“十三哥,胤衸!”
十七阿哥胤礼从路旁走了过来,胤衸一看到他,就拉下了脸。
“你怎么那么不讲义气啊?说好兵分两路的,你人跑哪里去了?”
胤礼不好意思地冲胤衸笑了笑,“我去了,只是没跑两步就被侍卫抓到了,想喊你来着,可你跑的太快了。”
胤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气又恼。
胤祥被他们两个逗得不行,正要转身时,腿上却突然一阵巨痛。
“嘶——”
胤祥一时疼痛难忍,弯下了腰。
“十三哥!”
胤衸连忙扶住胤祥,胤礼也忙走了过来。
“十三哥,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伤到了吗?”胤礼问道。
“是不是熬格他们?我找他们算账去!”
“哎,十八阿哥留步,”一直跟着胤祥的邓玉连忙拦住胤衸,“那些侍卫哪儿敢啊?是我们主子腿上的旧伤,这些天就一直疼着。”
“什么旧伤这么严重啊?”胤礼扶着胤祥一点一点走到雨花阁的亭子里坐下。
“没事儿,只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胤祥疼的满脸是汗,然后冲邓玉摇了摇头。
邓玉咬了咬嘴唇,没敢再说话。
“几位阿哥安好,”也是凑巧,前来给四阿哥诊平安脉的丁芪正好路过雨花阁。
“丁太医,”胤衸一看丁芪,连忙拽他过来,“你快给我十三哥看看,刚才都疼得不行了。”
“不用了,”胤祥忙出言拒绝,“我这是旧伤,多少太医都看过了。丁太医是来给四哥诊脉的吧?快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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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芪被十八阿哥拉着,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胤衸才不管胤祥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他一向直言快语,“人都在这儿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十三哥就让他看看吧。丁芪的医术在太医院都是顶尖儿的,万一他有办法呢。”
“也是啊,”胤礼也从旁帮腔道,“十三哥就让丁太医看看吧,若是真碰到了伤口,让太医重新上个药也是好的啊。”
丁芪是看惯了各种病症的,见了十三阿哥为难的表情,便上前一步道,“不如十三阿哥跟微臣到偏殿内检查一下吧,外面尘土多,天气又冷,也省得污了伤口。”
“对对对,咱们去偏殿,”胤衸直接替几人决定了,随后一指几个伺候的太监道,“你们赶紧去生炭盆,打热水,把屋子暖起来!”
胤祥是真的不想让外人见到他的伤口,但此情此景下,他也实在不好推却了。
进了雨花阁偏殿,丁芪倒是借了个人多不好清理伤口的理由,把胤礼、胤衸都留到了外间。
胤祥多少松了口气,邓玉帮胤祥卷起了裤腿儿,露出了伤处。
饶是丁芪大伤小伤见了不少,刚一看到十三阿哥的伤处时,也是一惊。
只见绕着膝盖一圈儿,上下皆是毒疮,虽然疮面已经上过药,但不少还是破裂流脓,惨不忍睹。
“这,这,”丁芪凑到近处细看了看,“这是溃血之症啊,一定是阿哥当初受了外伤,伤口没有处理好才会留下毒血在肌理。只是,哪位太医能如此疏忽啊?”
“当初的事,也是阴差阳错……”
胤祥很随和地笑了笑,“就劳丁太医帮我处理一下,我回府休养一阵就好了。”
“可,可这去表不去理,日后会经常复发的。”
丁芪深知这种毒疮的危害,“时间越久,毒血会生的越多。日后,阿哥这条腿……”
“我知道,”胤祥没让丁芪再说下去,“很多太医都跟我说过了,我也看开了。生死有命,丁太医不必多想。”
丁芪心里也不大好受,一边拿出药粉,一边说道,“阿哥这毒疮复发时,一定不能碰水,衣服都要保持干燥,尽量也不要走路,更不能过于劳累。阿哥若能保持身体健壮,精力旺盛,或许可抑制毒血的蔓延。可若身体有了病况,过于虚弱,毒疮就会发的更厉害,到时就危险了。”
“我记住了,多谢太医提醒。”
胤祥仍是微微笑着,只有一旁伺候的邓玉,面带哀伤。
延庆殿
丁芪给四阿哥诊着脉,苏伟坐在一旁,翻着他的药箱。
“傅鼐大人让微臣带话给您,昨日西藏的军报已经到京,两路军马无一幸免,就连四川提督康泰所率的一千人,也被黑帽喇嘛诱杀,无一生还。”
“早就料到的事,”四阿哥轻叹了口气,“最迟过了年关,皇阿玛就要派人去边关了……”
“别想那些事儿了,咱们现在自身难保呢。”
苏大公公这几日很没精神,“我说丁芪,咱们认识的日子也不短了,你怎么跟咱家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丁芪干笑了两声,从苏伟怀里抢回了自己的药箱,“外面看的紧,小的是什么都不敢带,生怕惹怒了御前的人,下回连小人也不能进来了。”
苏伟鼓起腮帮子,不再搭理他。
丁芪又向四阿哥道,“对了,王爷,微臣刚才经过雨花阁碰到了十三阿哥、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想都是来看望王爷的,只是都没能进门。”
“本王知道,”四阿哥靠在椅背上,“小十八这几天总过来,每次都要大呼小叫一阵。你下次再见到他,跟他说不许再过来了,闹得人不得安生。”
丁芪低了低头,随即又道,“只是,微臣刚才正好碰上了十三阿哥的旧患复发,替十三阿哥检查了伤口。”
“胤祥的腿伤又复发了?”四阿哥眉头一紧,苏伟也连忙凑了过来。
“怎么样?严重吗?”苏伟问道。
丁芪斟酌了一下,直言道,“病情很不好,眼下看还没什么。只是那溃血之症,如今已演变成了毒疮,藏于十三阿哥的体内。去毒拔毒的药物皆无法根治,时间长了,毒血蔓延至肺腑,十三阿哥恐怕不仅会不良于行,还会伤及寿数。”
“没有其他的医治方法吗?”四阿哥问道,“或者民间有没有善于治疗这种毒疮的人?”
“微臣就是来自于民间,这种毒疮又称鬼面疮,会治的人有,但是很少……”
丁芪想了想,忽然拍手道,“对了,微臣之前听说,京郊有一位擅长鬼门十三针的大夫,曾治愈过鬼面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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