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六月二十日, 路傍园
一大清早,用过早膳,苏伟照例要跟着四阿哥到八阿哥那儿过问过问病情。
这几日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八阿哥的屋子满是药气,又不能随意开窗, 苏伟都不大乐意让四阿哥过去。
“一会儿咱们问两句就出来吧, ”苏伟走在四阿哥手侧, 小声地嘟囔着,“我这几天看八阿哥的表情都死气沉沉的, 我真怕他再受刺激过度了, 突然发疯什么的。”
“满屋子那么多人呢,爷总要把该问的都问了,”四阿哥微微偏了偏头, 看着苏伟一脸担心的模样就想笑,“他一个病了那么长时间的人, 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就是真的发疯了,又能怎么样?再说, 胤禩那个人,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切,”苏伟不屑地撇撇嘴, “硬撑着有什么用啊, 到最后还不是自讨苦吃, 这做人就得学会知足, 知足者常乐懂不?”
四阿哥又笑了一声,临到门前,有奴才撩开帘子。
四阿哥和苏伟走进卧房时,倒是临时吓了一跳。原本该躺在床上的八阿哥,眼下竟靠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两人走进门时,他正转过头来。
“怎么坐到这儿了?不是说怕着风吗?”四阿哥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一边候着的胡太医。
胡太医连忙拱手道,“贝勒爷今天精神很好,微臣已经让人将窗缝封上了,该是无碍的。”
“四哥不必忧心,”八阿哥开了口,嗓音微微有些哑,“是我自己要坐在这儿的,躺了这么多天,白天夜里都分不清了。在这儿坐坐,能看看外面的景色,好歹觉得自己还活着。”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丁芪说你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四阿哥坐到榻边的圈椅上,“你这病就是思绪上来的,为着身子着想,还是多多静心为好。”
“静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八阿哥感慨着,又咳了两声。
苏伟站在四阿哥身边,微微垂着头,虽然他一直想让四阿哥尽可能远离手足相残的局面,尽可能的拥有更多的兄弟亲人,可对于八阿哥,他是一点同情心都生不出来。
不只是因为过往理都理不请的恩怨,更是因为他彻底认清了眼前这个人。与十四阿哥,与前太子,甚至与直郡王都不同,这位八贝勒爷是一条真正的,冷血无情的毒蛇。没有任何温度能软化他的獠牙,想要从他的口下逃生,就只有踩住他的七寸,断了他的筋骨!
“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苏伟的思绪,他再抬起头时,八阿哥已经咳得脸颊发红。
“主子,”荣平扶住八阿哥,轻拍他的背。
八阿哥指了指外面,哑着嗓子道,“去给我倒碗梨水来。”
“是,”荣平应了,匆匆走出屋门。
八阿哥按着身前的毯子,抬头冲四阿哥笑了笑,忽又抬起手冲苏伟道,“劳烦苏公公帮把手,扶我回床上躺一躺。”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四阿哥的眼眸中不自觉地闪过一道寒光,胡太医还没反应过来,苏伟已经一步上前,正正挡住了四阿哥的神情。
“贝勒爷折煞奴才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说着,苏伟挪开炕桌,搀住八阿哥的手臂,扶着他下了软榻。
彼时,四阿哥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端了梨水进来的荣平,也赶忙上前帮了把手,将八阿哥搀回了床上。
“老八这身子还是虚,以后还是少下地吧,”四阿哥也站了起来,窗外的光亮透过窗棱映到他的脸上,“皇阿玛也快回京了,你这身子也得争点儿气了。”
八阿哥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靠在床头弯了弯腰,嘴角似还带着笑意,“是,让四哥费心了。”
七月初三
銮驾已准备启程回京,四阿哥上奏请将八阿哥先行移回府上,因八阿哥居住之路傍园,乃皇父经由之御路,所关非细,理应移回。
康熙爷没有明确批复,只全权交由四阿哥决定。诸皇子大都没有异议,只有九阿哥激切拦阻,只因八阿哥病情甚笃,恐移往家中,会有不测。
最终,四阿哥还是将八阿哥一路送回了京城贝勒府。好在丁芪医术确实了得,八阿哥的身体足以撑到了京城。
康熙爷即行下旨,命固山贝子苏努、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领侍卫内大臣公阿尔松阿、鄂伦岱、侯巴浑德同往看视胤禩,并同四阿哥多方延医,竭力调治。
因八阿哥本就涉嫌结党营私,康熙爷又如此指定一批宗亲权贵前往探视,敲打之意尤甚,不少与八阿哥有过来往的朝臣都开始惴惴不安。
四阿哥则在此时急流勇退,特上折自请,以素不谙医药,既已送胤禩到家,便无可料理之事为由,彻底推掉了八阿哥这颗烫手山芋。
八爷府
八阿哥回来了几天,府邸倒还热闹,因有圣谕在先,鄂伦岱几人倒是光明正大地来来往往。
与纳兰揆叙和阿尔松阿的态度不同,鄂伦岱对待八阿哥倒是一如既往的亲厚。
“贝勒爷也不用想太多,如今这形势,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鄂伦岱接过八阿哥的药碗放到一边,“其他几位大人就算心思活络,也不敢公然倒戈,大家都是同一条船过来的,雍亲王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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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担心这些,”八阿哥靠在软枕上,整个人瘦得厉害,虽然看起来精神不错,但那形销骨立的样子,活像烧到了最后的红烛,“说句让兄长笑话的,接到圣谕后,我反而松了口气。执着了大半辈子,能提前知道结局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鄂伦岱抿住嘴角,沉默了片刻,终开口道,“贝勒爷能想开最好,只是如今,贝勒爷也得为以后做打算了。不管万岁爷此时是怎么想的,未来那个位置上都决不能是雍亲王。”
“兄长放心吧,胤禩心里有数,”八阿哥仰头看向床顶,眼中闪着点点光亮,“咸安宫那头没有停下吧?”
鄂伦岱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贺孟俯一直在宫里来回着呢,当初虽说有了那封信,微臣却也担心事有变故,一直没有让他撤出来。”
“兄长想得周到,那封信如今已经是一张白纸了,”八阿哥满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不过,咸安宫的事隔得也有些久了,正好现在有我搭个由头,你再给他加一把火,让四哥也多往里头参合参合。边关战事将起,无论如何,要把咱们这位雍亲王绊在京里才行!”
鄂伦岱沉吟片刻,明白了八阿哥的意思,抿嘴一笑道,“贝勒爷放心吧,微臣一定安排好。”
七月初十,皇上抵达畅春园后,亲俸太后回京。四阿哥也遣人将四福晋等接回了王府。
苏伟这几天都很忙,除了要料理府内积压的琐事,还要常往几家铺子跑。吉盛堂这半年在蒙古又吞并了两支商队,经营地区几乎涵盖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和内蒙各旗,旗下已有骆驼两千多只。由王相卿亲自率领的有三百只骆驼的大型商队,最远到达过中俄边境。比之前期的不断投入,如今吉盛堂的蒙古总号终于开始大额盈利了。
苏大财东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几万两的银子投进去,终于等到回头钱了。他打算再具体细化一下吉盛堂的进货渠道,与几家晋商定下长期供货合约,也为吉盛堂在蒙古的继续壮大做好准备。
同时,庆丰司的李延禧又找上了苏伟,给月锦绣也下了比大单。月锦绣这一阵跟瑞升祥合作的很默契,手上的单子不少,苏伟也打算借此再扩一扩绸缎庄的规模。
七月十四
一连忙了七八天,苏伟几乎是拖着步子回到的雍亲王府,刚一进东花园的门,张起麟就一阵风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苏伟拽下脑袋上的帽子,拿在手里呼扇着。
“诶哟,你怎么才回来?敬事房送的人今儿都到啦,”张起麟皱着一张脸,表情看起来竟格外不安。
苏伟有些诧异,“到了就到了呗,之前不都安排好了吗?小英子在圆明园等着呢,先都送过去,等咱们这边都查清了底细再说。”
“我不是担心这个,”张起麟有些焦躁地搓了搓手,“你还记得梁九功跟你提的那个干儿子吧,叫七喜儿的。”
“我记得,”苏伟一脸无所谓,“让他先留在府里,有咱们几个看着,怕什么?”
“怕什么?”张起麟一跺脚,抓着苏伟就往东路排房走,“我领你去看看,你就知道我怕什么了。”
“哎呀,我累啊,”苏伟抱怨着,挣了几下没挣开,还是被张起麟一路拖到了排房。
两人到了排房时,萧二格刚安排好了小太监们的住处,“苏公公回来啦。”
同样是一脸的不安,苏伟皱着眉瞥了几眼萧二格,就被他领到了最外头的一间矮房。
“到底是梁公公的干儿子,只让他和两个相熟的小太监单独住在这儿,”萧二格跟苏伟解释了一声,回身敲了一下门。
苏伟还是懒懒的,直到门里有了动静,紧闭的木门被人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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