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初四, 清晨
京城,雍亲王府
四阿哥在一片朦胧的光线中猛然睁开眼睛,帐外已经有了光亮,睡在身边的人还抱着枕头,打着呼噜。
四阿哥深深地吸了口气, 慢慢从床上坐起, 梦里的情景已经模糊, 但若有若无的惊恐还围绕在他的四周。
“主子,您醒啦?”张起麟端着脸盆, 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门。
“什么时辰了?”四阿哥低头捏了捏眉心。
“刚过卯时, ”张起麟把脸盆放到架子上,“您昨天歇的晚,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了, ”四阿哥转头去看丝毫没有被影响睡眠质量的苏大公公,嘴角微微弯了弯, “爷倒是不如人家心态宽和, 不管多大的事儿,从不耽误吃喝。”
“嗨, 苏公公本来就异于常人,”张起麟跟着笑笑,“这跟苏公公在一起久了, 奴才们都快练得没心没肺了。”
“你才没心没肺呢!”还闭着眼睛的某人, 气哼哼地插了句嘴。
四阿哥抬手拍拍他的脸, 浅笑着道, “怎么不睡了?爷刚才看你还打呼噜呢。”
“你们两个在人耳边嘟嘟囔囔的,谁还睡得着啊?”
苏伟翻过身,拍开四阿哥的手,“一大早上的,又不用上朝,起那么早干什么?”
“爷睡不安稳,”四阿哥倒也诚实,转头问张起麟道,“有没有什么消息送进府里来?”
“哦,别的没有,”张起麟答话道,“就是萧二格一大早就到院子外头来等苏公公了。”
“什么!”苏伟一个猛子从床上蹦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你把衣服穿好再出去,”四阿哥拽了苏大公公一把,可惜没拦住。
苏伟拖着布鞋,随手捞了件袍子披在身上,一溜烟地冲出了门。
“哎哟,苏公公!”
萧二格显然也等了一阵了,见到苏伟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忙不得地把信递了过去,“天刚亮时送来的,您快看看吧。”
苏伟拆开信封,果然是冯进朝传来的消息。
张起麟跟在后头,观察着苏伟的表情,小心问道,“怎么样,苏公公?成了吗?”
苏伟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成倒是没成,说是只喝了一口,恐怕不当什么事儿。不过——”
“不过什么?”
张起麟还想再问,苏伟却有些茫然地转过身,慢慢向院内走去,“海东青……”
“什么海东青?”张起麟听到了苏伟念叨的话,有些好奇。
“冯进朝在信上说,他不敢随意处理那剩下的半碗粥,情急之下喂给了八阿哥打来的两只海东青。”苏伟低头捏了捏那封信。
“嗨,那算什么事儿啊,”张起麟很不以为然,“咱们给备下的药本来症状就不显,那种打猎来的鸟,一时养不好死了很正常。冯进朝这么处理,挺周全的。”
“可那两只海东青是要送到皇上跟前的……”
苏伟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了脚步,“不会那么巧吧,难不成真让我撞上了?”
“撞上什么了?”四阿哥正好从屋内走了出来,“你又得了什么消息了?这么风风火火的。”
苏伟紧走几步,把信塞到四阿哥手里,“你看,你看,那两只海东青会不会出问题?”
四阿哥一脸不解,打开信看了一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海东青本来就不易驯服,这种猎捕来的,在路上死了很正常。皇阿玛就算生气,顶多也就责怪几句,不会把胤禩怎么样的。”
苏伟抿了抿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突然冲四阿哥一笑道,“那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四阿哥扬起眉梢。
“赌皇上会不会因为这两只海东青惩处八阿哥,”苏伟咧开嘴,“我就说万岁爷会生大气,八阿哥这一次会跌得很惨。”
四阿哥有些诧异,上上下下看了苏伟一遍,最后欣然点头道,“行啊,爷跟你赌。不过,你要是输了,拿什么赔给我?”
“你想要什么都行!”苏大公公高傲地一昂头。
“说话算话,”四阿哥弯起嘴角,“那爷要是输了,你想要什么?”
“我……”苏伟抵唇想了半天,“我想要银子,可是你现在比我还穷。”
旁观的张公公慌忙垂下头,拼命止住汹涌而来的笑意。
苏伟偏头瞪了他一眼,苦恼地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出自己缺什么,“你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吧,以后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
“好,击掌为誓,”四阿哥笑着举起手,苏伟蹦过去,“啪”地一拍。
“对了,”苏伟又想起件事,转头对张起麟道,“让咱们的人尽快赶到汤泉去,冯进朝给绣香安排了出路,你们去迎一迎,尽早把那姑娘送走,省得被连累。”
“啊?”张起麟愣了一下,偷着瞄了一眼某位面无表情的王爷,干笑着应了一声,“好,你放心。”
汤泉行宫
这一夜,整个行宫都灯火通明,天还没亮,八阿哥的住处外已经人来人往了。
几乎一夜没睡的八福晋,在外间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金环让小丫头又送走了一位大夫,赶着过来扶住八福晋道,“主子坐下歇会儿吧,贝勒爷还没醒,您要是再病倒了,让奴婢们怎么办啊?”
“咱们连贝勒爷得了什么病都没弄清楚,我哪里坐得住啊,”八福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刚才那大夫怎么说?他有没有什么确保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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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环抿了下嘴,有些忐忑地垂下头道,“汤泉这儿没有驻守的太医,这些临时找上来的也都没什么本事。一个个都说开个方子试一试,贝勒爷到底得了什么病,没一个能说准的。依奴婢看,咱们还是回京吧,好歹京里有太医,药材也充足。”
“回京?”八福晋向前走了一步,内心十分纠结,“你去找何焯大人来,我有些事要问问他。”
“是,”金环应下,忙往外去了。
八福晋走进卧房,八阿哥躺在床上,脸色泛青,双眼紧闭。
八福晋遣退了下人,独自坐到床边,紧紧握住八阿哥的手,“爷,你快醒过来吧。如果上天垂怜,我愿意代替您来受这份罪……”
行宫偏院
绣香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拎着食盒进了院门。
正堂屋内,嘉怡坐在中间的宽椅上,见到绣香进门,脸上的神情依然木木的,“怎么样?他死了吗?”
绣香无端地打了个寒颤,把食盒放到了一边,“福晋还在找大夫,奴婢出去也有人跟着,就没敢往那边凑。”
嘉怡低下头,摸了摸她特意找出来的那对儿,她从前一直舍不得带的红宝镯子,轻轻笑了笑道,“那便罢了,我就知道,老天爷是不会可怜我这种人的。”
“小主……”绣香抿了抿唇,眼眶微红,“小主,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未必就是因为那一口粥。兴许,只是贝勒爷生病了呢,没人会赖到小主头上的。”
嘉怡慢慢地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我不想再担惊受怕……”
“小主!”绣香跪到嘉怡身前,握住嘉怡的手,“您千万不能放弃,我们还有机会的。冯公公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我再去求求他,还有那个洗衣婆子!八阿哥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老天爷也不会一直保佑他的!”
嘉怡低下头,定定地看着绣香的脸,另一只手慢慢覆到了绣香的手背上,“绣香,我现在除了你,好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绣香抿紧唇,眼泪噙在眼眶里。
嘉怡把绣香的手握到胸前,茫然的眼中带着最后的一点点期冀,“你不会也抛下我的,对不对?我知道我不算个好主子,但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我会怕,绣香,我害怕……”
“小主,”绣香直起身,慢慢抱住嘉怡,“您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绣香都会陪在您身边的。”
京外粮庄
伊尔哈捧着盘果子走进茉雅奇的房间,一边往窗外瞅一边疑惑地道,“长姐,外面那些侍卫怎么看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的?”
茉雅奇也向外看了看,眉头轻轻蹙起,“我也不清楚,这次出来本就很奇怪。说是去圆明园,结果这一路都走到京外来了。我想,福晋肯定是瞒了咱们什么。”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伊尔哈坐到茉雅奇身边,粉嫩的小脸也皱了起来,“我这几天总睡不好,心里不安稳,我想阿玛了,我想回京。”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茉雅奇握住伊尔哈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长姐!长姐!”
外间传来弘盼的声音,门口的丫头尚且来不及掀开帘子,气喘吁吁的弘盼就带着小书子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长姐,不,不好了!”
“你缓口气再说话,”茉雅奇把弘盼拉到椅子上坐下,又让丫头给他倒了茶,“什么事这样惊慌失措的,都没个正经主子的样儿了。”
“出大事了!”弘盼咽了半碗茶,脸还红红的,“我在福晋窗户下面听到的,阿玛要把咱们送到关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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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胤禩的毙鹰事件和年羹尧的朝乾夕惕,都不过是皇上借题发挥罢了。依康熙和雍正的气度,没道理因为两只死鸟和几个字儿就生多大气。
李光地在晚年奏定孝惠章皇后谥号的时候,奏折里疏漏了章皇后三个字,部议将李光地降三级调用,结果康熙直接下旨宽免了。这么一对比,八阿哥真的好可怜。
我下周会尽量早点儿更新的,因为私人原因又耽误了好长时间,不过大家貌似都习惯了,啊哈哈,真诚地给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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