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珂要去北地, 跟秦笙没有离别, 这本就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只可惜前路凶险, 北地跟西川都即将或者已经陷入险境。
若是命运不善, 总要有人死的。
许青珂坐在马车里, 看着外面湖水芦苇畔微风凉凉, 隐有飞鸟掠过水面,盘旋而起。
她指尖还撩着帘子,耳边秦笙问她北地后手如何, 她终究是不安的。
许青珂侧头跟她低语了一句,秦笙惊讶,但眉宇也松缓了些, 露出笑容。
这后手的确不错, 应该可以终止最恶劣的局面。
但.....
“但无力解决这样的天下格局。”秦笙若有所思,“珂珂, 你对帝国一统怎么看?”
帝国一统?这是一个很庞大冷酷的命题。
没有一个考生敢畅言, 除非是能做一国之主的人。
“不知道。”这个问题秦夜秦川还是其他人都问过。
许青珂垂眸, “不敢把自己看得太高, 这天下也是我说不得准的。”
许青珂指尖绕了下帘子, 将它拉开挂好, 以让她们能看到外面的山水。
哪怕战时,这山这水这鸟也不会为此增减半点风光。
其实很冷酷。
“我只能去促成最有利的局面。”
秦笙聪明绝顶,忽领会了许青珂的几分隐意, 她微微皱眉, 但很快舒展眉头。
“我也希望那也是珂珂你最意愿的局面。”
许青珂笑了笑,忽听外面马蹄声。
尉迟追来了。
本以为是来告白的,彧掠拦住了他。
“我既比斗输给了你,自不会再纠缠小姐,我是来传信的。”
彧掠看了他一眼,拿了信给秦笙,但秦笙一看。
“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墨迹未干,应该是父亲匆匆写下....”
她也没打开,只把信给许青珂看。
许青珂看了,表情有些复杂,抿抿唇,阖上眼,似乎有些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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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宁远从不干涉许青珂跟蜀国一干人乃至于她那些属下的事情,一如许青珂不干涉他的。
但对于要如何处理这个局面,他也不曾发表意见,只是着手安排自己的人马,也联系晋国的军队,他知道晋国内部有阻力,但燕青衣不信他,却会信许青珂,最终会出兵,只是时间上会有些耽搁。
至于要不要着手控制局面,师宁远是这么回隐士高人的。
“大局面的控制权只能给一个人,但凡两个三个都会出问题,我跟小许....其一我不比她强,人马也不比她多,而天下争斗的核心在蜀,难道我还能越俎代庖?最重要的是,我是要入赘的!自然要听话!”
这是一个男人说的话?
特么旁边一只狗还猛点头表示认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人狗都一样!
隐士高人也只能翻着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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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黑甲军进入疆域的时候,整个北地都出于肃穆的剑拔弩张状态,却不仅仅是因为黑甲军,还因为景霄。
目前北地还有好些当年许致远旧部,要么是当年遗留下来侥幸未死的,要么是流落在外又在多年后因为许青珂重新回来的。
他们看到景霄的时候都有种脑充血的杀意。
景霄却少了当年锋芒毕露的邪气,只面无表情拿出了许青珂的信跟信物。
“有什么事,等战役结束后再说。”
“不信我,总该信她。”
北地将领们一片死寂。
而此时,邯炀,当许念胥跟谢临云看了密信,两人都很沉默,沉默到他们需要约同另外两个人来处理这封信。
霍姣跟周厥。
信上其实字很少,就那么袅袅几行字,但霍姣跟周厥也沉默很久很久。
直到周厥问:“何为家国。”
霍姣看了他一眼,说:“我一个女人家,便以女人家的身份来说话,但凡女人,其实根本最在意自家的丈夫跟儿女,家在,国才在。”
周阙皱眉,转头看向谢临云,“你如何定义家国。”
谢临云垂眸:“她怎么说,我怎么做。”
好像一点迟疑也没有。
周厥眉头更深,又看向许念胥。
眼下,他才是君主。
许念胥沉默良久,他不知自己该以君王身份,还是以许念胥的身份去回答的这个问题。
那就索性分开回答吧。
“权利集中于核心,乃为君主,但君应为民。”
这是君主的回答。
若是许念胥的回答呢?
许念胥沉吟一会,抬头看向三人,缓缓道:“我只知道战败有战败的结果,战胜有战胜的结果,勇者在意过程,却无法把握结果,两相权衡取其轻,至强者,愿为大局舍弃孤勇,这是一种仁义,若是要有牺牲,我希望是我来做,而非是她。”
奇怪的是,作为母亲,霍姣却没说什么,倒是周厥眉梢动了好几下,最终颓然平和。
“这本就是你们三人来说服我的会面,这信还不如不给我看。”
“其实也没必要给我们四人看,她能做出的选择,终究是最好的。”
只是....她需要背负的也是最惨烈的。
周厥脸颊发白,面无表情,最后竟起身拂袖而去。
许念胥皱眉,以为他怒了,霍姣却说:“不是怒,是无奈。”
无奈?谢临云低头看那封静静搁置在桌子上的密信。
那个人....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写出这样的一封信。
是她的安排,其实本就不是他们能违背的,她也知道不会有人去违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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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样,她还是写了这样一封信,以给他们知情的尊重。
但这种尊重他们并不觉得欣慰,只有无奈跟绝望。
——她大概不会知道他们会把她看得多重。
毕竟连她自己都那般苛待一个叫许青珂的人。
谢临云伸手,在母子两人惊讶的目光下取走那封信,稳妥得塞进自己的胸膛,起身优雅行礼,然后走了。
一个人漫步在街道上。
战情已经席卷整个国家,近些年欣欣向荣的邯炀如今又见惊惶萧瑟之态,却比不得他萧瑟。
背影都显得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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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黎明还未破晓,深夜,前锋探子跑死了两匹马送了险报到跟前。
黑甲军来了!
已通过隘口,即将到北地二十里地外的平原。
估计也就一天就能到北地境内,然后安营扎寨,最后掠城攻杀!
“来的还只是前锋黑甲军,约莫有十万人。”
那探子几乎累死,干白着脸哆哆嗦嗦送上这样的情报。
北地所有将领哗然。
前锋军?还只是十万人!!
尤记得当年北地被烨军屠城,对方也不过十万人,而且军人质量远不如黑甲军。
十万黑甲军等于二十万蜀兵!
景霄沉默良久,脑子里盘算了晋跟邯炀两地派兵来北地的所需时间,也判断许青珂跟师宁远对两地的调兵命令生效时间....
最终权衡结束,说:“撑上七日。”
七日?!能七日?
或者说,七日后便可以?
但无人问,因本身这场战役也只能撑!
撑到死!
咚咚咚!战鼓在黎明敲响,整军肃杀,军旗挂上,随风烈烈飘扬,城中不论老少都整理好了心态,准备抗战。
偌大的蜀国,或许只有北地跟西川两个地方的每个子民有这样面貌。
一日,入北地!一夜,扎营!
入北地的那一日之中,秦兮骑在战马上,身后是跟随的副将们,她一身戎甲,面目坚毅,但那双眼却深远得让人心惊。
旁边相随的女将也就是秦兮的贴身女官小心端量自家殿下的神情,留意到前方有北地境石且隐隐看到北地城轮廓的时候,殿下的表情有些微变化。
很复杂,很郁沉。
从渊出入蜀一来,殿下从未舒眉过。
“殿下....”女将忍不住开口,“您....为何要拒了君上让您镇守堰都?其实您亲自来北地,可能...”
可能会很难做。
她是贴身女官,自然知道自家殿下挂念一人,而那一人如今已是敌人。
一攻一守,必成敌人。
“你可知道皇兄为何要留我在堰都?”
女将摇头,“不敢揣度君上,也揣度不出。”
秦兮的脸素来英气,但近些时日似乎消瘦一些,竟隐隐见了几分憔悴。
“帝国征伐,堰都是本部,不可无人,否则内部乱贼起,征伐也就成了笑话,而放眼偌大的朝廷,外姓比不得血脉至亲,而皇族之中,皇兄也只觉得我可信。”
顿了下,她垂眸,“所以我若在堰都,他便有理由御驾亲征来北地。”
“我拒了,他一时半会不好来。”
女将错愕,竟是这样的缘由?
那殿下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拦君上来北地?
“不是,因皇兄最终还是会来。”秦兮看向那北地城。
她对这个城池了解不多,但只要知道它是许青珂的北地城,也是她父母的北地城就足够了。
她来,他就一定会来。
“其实说到底.....”
“是我自己想来。”
她怕自己不来的话,可能以后再没机会了。
战争太残酷。
残酷的本身不仅仅在沙场,也在于异地永不相见。
纵然那个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在意她所想。
秦兮伸手抚摸了下手背的伤口,脸上的神色十分沉静。
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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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如何还是就不赘述了,大概是一个深夜开始暗杀彼此的探子,再是凌晨突袭边防哨塔.....
战争,就这么不经意得起了。
也是这一夜,在行路中夜宿郊外的许青珂睁开眼,眼里有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自行路。
这一路身边照顾她的人太多,师宁远还时不时拿内力给她养体。
她只是做了一个梦,刀光剑影,沙场血淋。
并未被吓到,因她见惯了血场,只是疲惫。
无端的疲惫。
但她最终还是睡着了,逼着自己睡着,因不想明日露出虚态让他人担心。
四日后,许青珂终见到了北地,只是此时的北地已经烽烟冲霄,血腥味连日不散,城外草木都染上了黑血色。
所有人都没说话,因这里就算是最不染杀孽的秦笙也是戎武世家长大,看到这样的惨状也只是垂眸。
北地是到了,如何入城是个问题,毕竟如今整个北地都已经被黑甲军锁定。
“探子探查过,我们的踪迹应该还没被对方知道,但一旦靠近,黑甲军的探子肯定会探知。”
对战时,双方对彼此的行军范围都设有探子,这是为了洞悉对方的动向,就算是许青珂他们是外来的,也足以进入对方勘查范围。
——人太多了。
“本就不必全入。”许青珂也不是现在才想对策,本就在路上已经谋算好的。
“我与几人先入,入城后会让渊那方知道我已入城,余下他们也就不会盯着你们了,就算盯着,也不会分出兵力绕过主门来这边伏击你们,免得被你们跟北地的军队两面夹击。”
她在,对方才有伏击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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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少,入城自然不难,因容易掩藏踪迹,行进速度也更快。
于是决定师宁远带着许青珂,彧掠带着秦笙。
这四人身份最有价值,也只有领导能力,他们进去,等于所有人都进去了。
入夜,穿上夜行衣的四人速度很快.....其实等于两个人,因两个女人根本就是被两个高手搂着腰用轻功行进的。
如鬼魅一般。
旁人看着是鬼魅,在两个女子自己看来却是颇为.....
不正经。
反正许青珂是这么觉得的。
“你的手....”
“太紧了么?”
太下面了。
偶尔几次落地或者掠闪,他的手会不经意....落在她臀上。
第一次以为是意外,可一会来一次,一会来一次,饶是许青珂这样清冷寡淡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这个流氓!
但许青珂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因为知道一旦开口,这人肯定更多的荤话。
可她忍得住,某人忍不住,很快在探查到附近没探子后低声在她耳边说:“真的什么都不说么?”
说什么?不说!
许青珂偏过脸不理他,侧脸清妩冷静如月泽。
师宁远心痒痒的,又忍不住撩她。
“不说我就当你喜欢咯。”
“......”
默了下,许青珂才轻声说:“认真些,别胡闹。”
好吧,师宁远果然严肃认真了,只是手上力气更大了些,她的身子几乎完全贴着他。
“怕你掉下去,不是故意占你便宜。”他还十分斯文体贴得解释了。
许青珂:好似有点恼恨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习得一身好轻功。
不过虽然居心不良手段流氓,好歹也真把人带近了城墙之下。
但忽然师宁远跟彧掠都停下了。
有人?
黑夜寂静,夜风冰凉,草丛有人高....在这样的死寂中,在师宁远身边的许青珂某刚温凉如水,呼吸没有半点紧张。
因她信师宁远?
师宁远无疑被取悦了,但他的笑只给许青珂看,而且黑漆漆的,许青珂其实也没看仔细,他就转头了。
转过去的脸面无表情,十分冷酷,一双眼比秃鹫还森冷,是那种掠夺屠杀的眼神。
而此时,草丛略略响。
有人靠近。
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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