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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宝到底是没能挖出尸体来, 因它用那狗爪刨得满身污泥, 许青珂皱眉了, 轻唤了一声, 于是金元宝刺溜一下跑了回来, 那坑是随从跟几个僧人挖的。
尸体。
而且是两具。
一女尸, 一孩童。
僧人神色愠怒, 已经开始默念经文,至于妇人们多数都说是谁丧尽天良云云。
一时间许多人转了腕上的佛珠。
公主姣脸色很阴沉,僧人们前来告罪, 但论起这个案子,还得找许青珂。
许青珂是御史大夫,本就主管刑狱, 可这种案子不需要她亲自督办, 便是借着雨小差人送信给御史台查就是了。
上官不问下事,否则国家大事就乱套了。
“就怕连日下雨, 御史台的人赶来不及。”
有人这样忧虑。
僧人们也忧心忡忡, 尤是尸身已经腐化多年成白骨了, 还能查?
莫不是这黑锅得他们寒山寺背吧。
许念胥就站在旁边, 看到那一大一小尸骨被挖出, 虽有不少人怜悯, 却在尸骨被挖出来后纷纷避讳要离开,直到许青珂亲自下去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些人又不走了。
“阿胥, 去给许大人撑伞, 免得她淋雨了。”公主姣忽然如此吩咐,不说许念胥惊讶,许青珂都看了她一眼。
但两人都没拒绝。
雨水小很多了,但许念胥看着许青珂一袭干净的锦月袍子,还是用雨伞遮挡了下飘落的雨丝。
尸身已经白骨化,这很难确定对方的身份,只能从随身衣物来看。
许念胥听许青珂吩咐挖的人注意土里的东西,但并未找到玉佩等随身之物,只有孩童身上一套衣物。
“芭蕉何时种下?”
僧人里面有人知晓,便回:“去年春时种下的。“
“坑并不深,所以埋尸乃在芭蕉种下之后,否则必会发现尸体,而死者穿着不单薄却也不厚重,似秋装,若是记不住,就去查下寺里的典事簿,看看去年春秋之间有哪些随身带配刀剑的男子居住附近厢房。”
许念胥忍不住问:“死者脖子上喉骨损伤,是刀刃所伤,可为何一定是男子?又为何一定是居住附近厢房?”
这是质疑许青珂吗?还是单纯的好奇?反正在场的人也疑惑。
“女尸手指指骨损伤,若非剧烈挣扎就是被强力折断过,说明并不是被下药昏迷遇害。土壤中出血量极少,孩童衣襟上也甚少染血,要么是一剑封喉,要么就是处理过伤口血迹,若是前者,利刃不会过喉骨,因那样出血量会大,那就是后者,既有地方清理血口,就是有一屋子,且他也怕路上滴落血迹为人察觉,继而寻找到他的住处.....至于为什么是男子,孩童有衣物,女子没有,乃裸身被抱来掩埋,不管日夜远距离埋尸太危险,应是就在附近取地掩埋。”
许青珂提到了裸身。
竟是奸杀!
周遭的人皆是脸色大变,僧人们再次默念咒。
许念胥转头问僧人,“典事簿可记万全了?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查吧。”
他是世子,论血统权贵仅次于公主姣。
僧人们自是不敢怠慢,马上说回去拿典事簿查阅。
“当然了,查案还得查清死者是谁。”
“被害者乃平民,香火钱很少,且家中无人,如此被杀失踪才不会有人问案,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此男子在寺中居住过些时日,跟寺里很熟,蹲守了些时日才动手,也许也不止犯过一个案子,去看看周遭是否还有什么埋尸地或者往内乌鸦往来停留多的地方。”许青珂冷淡抛下这番话,也不管他人如何惊慌愤怒,便是带着人走了。
许念胥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许青珂闲散离去。
这案子于她或许再正常不过,因她手头见过的惨案大案太多太多,可于他而言却是不同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母子的尸骸,眼睛空洞洞的。
头骨上还沾着不少淤泥。
若是今日没有许青珂,他们是不是一辈子就埋在地底下不见天日?
而那丧心病狂的凶手就如此逍遥法外。
“母亲,您之前为何.......”
“有什么为何的,她是堂堂的御史大夫,如今蜀国最具才干的人物,就是当年的景霄也远不如她,这样的人物让你接触一二不好吗?”
公主姣回到居所后反问许念胥。
“母亲并不喜欢她,以母亲的作风,既不喜欢,就不会看好,更不会亲近。”
“谁说我不喜欢她?”
许念胥沉默。
公主姣脱下外袍,转身看了他一眼,“不过我也确实不喜欢她,你日后也少与她亲近,这个人......麻烦得很。”
许念胥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些微隐晦跟冷漠。
他皱眉,却是没吭声。
公主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有些不喜的让他退下了。
山中另一处偏僻之地,景萱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愣了下,也没看忧心忡忡直喊造孽的嬷嬷,只默默捣着药草,片刻后才说:“这世间多披着人皮的邪祟,却也还好有里外皆是风华明朗的人,否则这人间就真的是地狱了。”
嬷嬷自知道她说的是谁,再看她身边制好的好些药包,心里暗暗道自家姑娘千般好万般好,却苦了恋上的人是那冰川皑皑封顶上的明秀玉芝。
不可触碰。
本来清净的寒山寺变得躁动起来,雨水绵绵,可似乎随着尸身一具具从那区域的墙头下,树下,草丛中被挖出,雨好像也开始停了,只是天色也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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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的佛徒反而心有戚戚然。
有一个常年敬佛的老妇人转着佛珠,抬头看着暗了的天色,喃喃道:“或许这几日的大雨只为了拦住许大人的座驾吧,让她得以停下步子,来这山中解困无辜的亡灵。”
后头的仆从闻言也是动容,倒是年轻闺阁女子神色略轻柔,“祖母不必忧虑,许大人断案如神,必然能将那恶徒绳之于法。”
“我可不曾忧虑,只是这山不净啊。”
不净?是不干净的净,还是不清净的净?
少女下意识看向白日巍峨葱翠如今却显得阴霾漆黑的山峰。
她隐约觉得这些老一辈的人总能看透一些事儿,却从不会将那些事儿与人说,仿佛要把它们永远埋在心里,随着它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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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念胥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听话的自己会在入夜了还来许青珂居住的院落,就好像雨停了,他的母亲没提出走明日就要走,他心中却是欢喜的。
欢喜的心情持续到他站在院外,还未让护卫通传就看到了没有墙头的院子里坐在阶梯上的许青珂。
她正在给狗洗澡。
那大澡盆子里是驱虫灭蚊的一些草药水,满满一大桶,衣服上的袖摆已经挽了上去,露出在夜下在灯火下也显得纤细皓白的手腕,一向握笔判定生死的手抓着毛巾浸泡在药水中,攥了水到金元宝的身上,然后毛巾擦拭那金灿灿的毛发,将它这些天在雨中沾染的污秽都洗去。
金元宝无疑是享受的,吐着舌头,乖巧得很。
是啊,人世间又哪个人有得到许大人这般待遇的?
让她替他洗澡?
许念胥眼前忽生了幻象,仿佛看到那双如玉雪白的皓腕在水中右转,修长纤细的手掌落在一个男子的身体上.....
他猛然闭上眼。
觉得自己入魔了。
那分明是一条狗。
仿佛察觉到陌生人气味,金元宝转头瞪着许念胥,汪了一声。
哪来的混账小子,说我坏话?
许青珂转头看去,也不用卫士禀报了,她看到这个人有些意外,但也不置可否,只将毛巾递给了赵娘子,到旁边干净的水盆里洗净手。
许念胥已经进来了,看她双手在铜盆里过了水,她洗手很是温吞,如她这个人闲散淡然。
“世子有事?”
“只是挂念寺中惨案,想来问问,可会叨扰大人?”
“你都如此忧心百姓,我若说有,大概算是我不近人情了。”
许念胥晓得许青珂待人素来冷漠,就是对君上也少见热忱,这是她的脾性。
冷玉般的瑰宝。
朝中是这么形容她的。
“还请大人海涵。”
“会武吗?”许青珂忽然问。
许念胥愣了下,握了握腰上的配剑,“大人是怀疑我?我并不住那里....”
“你的想法倒是清奇。”许青珂瞥了这人一眼,“若是会武,晚上可以顺手抓几个好色之徒。”
许念胥眼睛一亮。
难道许青珂已经查到作案之人了?
那人....还在寺中?!!!
夜极深了,景萱被劝着放下了捣药草的事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看嬷嬷已经放好了热水,便是有些歉意。
“这几日我忙着做这些,让您受累了。”
提着水桶进来的嬷嬷闻言登时笑了,也不让她接手水桶,道:“这在山里每日只是种种菜打打水,偶尔下山买些东西,可清闲的哩,何况这寒山风景也不错,姑娘您没见我这些时日还白胖了。”
景萱看她笑眯眯的,自己也笑了,心中温暖得很。
这人世间也多只有心里满足的人才容易快乐吧。
只是两人又想到了那些死去的人,又觉得这山里也不尽她们看到的清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姑娘你且洗着,老婆子我出去....”
两人正说这话,忽看到外面走廊上的灯盏熄灭了。
一下子将外面还算看清的院色给蒙上了阴影。
若是平时两人是不怕的,可刚好遇上这事儿....
两人心中一紧。
莫不是.....
景萱看到还未阖上的门有一黑色的人影缓缓进来。
如鬼魅一般。
她捏紧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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