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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走歪路
    夏茂田听谢沛一说, 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舔了舔嘴唇, 干巴巴地说道:“小的也是看赵家艰难, 就想……就想出点力……”

    “出力?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吧?”谢沛冷笑道:“当初黄家出一两银子, 赵家都没舍得把这棵老榉树卖了。你花二十文买回来, 是出力还是趁火打劫, 用人说嘛?”

    此时,赵家小子擦了把脸,道:“禀大人, 那榉木卖时,家里确实一文钱都没了。可夏里长说,那榉木他是买去帮我们走门路的。说是若能得了什么大人的欢心, 这黄家、任家都要脱层皮……”

    夏茂田此刻连头都不敢抬了, 李彦锦和谢沛的目光冰冷锋利,仿佛要把他从头劈开。

    “好你个夏老贼!”忽然, 黄家婆子高声叫嚷起来。“你白收了我家那么些好处, 背地里却是为了那棵破树想要坑死我们!你这个老王八, 要不是你当初怂恿我们, 非要把这破树弄到手, 我们如何会落到今天这田地!”

    李彦锦和谢沛一听,哟嗬, 敢情这夏茂田才是祸事的源头啊!

    “你还不打算交代吗?夏茂田!”李彦锦眯着眼说道。

    夏茂田身子直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县令冷哼一声道:“来人, 把这夏茂田捆起来, 把他家贴上封条。他不说,我们就慢慢查!”

    二十个乡勇在一个衙役的带领下,转身直奔夏家而去。

    夏茂田瘫倒在地,嘴巴张合了半天,却依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彦锦转过头来,再看黄家那帮人。

    因见到平日镇上最厉害的夏茂田都被县令轻而易举的抄家拿下,这帮人顿时就丧了斗志,此时都深恨黄家人害得他们也被牵扯了进来。

    李彦锦缓缓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皆然。黄家人偷树在先,伤人在后,拖欠药费,致人死亡,不思悔改,却卖弄聪明,可耻可笑!”

    黄家几人听了即便心里还想狡辩,可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一群官兵,就都闭上了嘴巴。

    “赵家小郎,你爷爷、你父亲治病抓药耗钱多少,可有算过账?”李彦锦转头对另一侧的赵家人问道。

    赵小郎点头道:“昨日有乡邻帮忙,都算过。”说着,就从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张微微发皱的纸。

    他一低头,眼中泪水滴在纸上,吸了口气,忍住悲意,继续说道:“我爷爷三月前被他们打伤,当天医药费共计八两五钱,有同去的邻居某某可作证。之后每日抓药需两百文,服药八十天,计十六两银钱。爷爷后来病重,需人参等贵药吊命,又花去二十八两银钱。这些账目,都可寻县城药房求证。我父亲被打伤吐血,治病花了三两六钱,吃药花了……最后,总计六十一两三钱银子。”

    他念完,周遭就响起一片叹息声。寻常小镇上的人家,家里能有个十两银子的家底就算很不错了。老赵家却因飞来横祸,突然一下花掉了六十多两银子,难怪借遍了所有亲戚友邻……

    赵家小郎念完,许久都没抬起头来。这一笔笔账目的背后,是爷爷慈爱的笑容、父亲憨厚的模样。可爷爷却是临走都没能再看他们一眼,父亲一个身板结实的汉子短短三个月就瘦得都脱了像!

    赵小郎心中郁火烧得又热又痛,他不敢指望这县令能从分文不剩的黄家弄回什么钱来,他只希望这些害了爷爷和父亲的混蛋都被抓起来,再也别放出来。

    李彦锦接过衙役递上来的账单,看了看又递给谢沛。

    谢沛看了会,忽然开口道:“这账算得不对。”

    黄家人一听,眼中顿时就冒出喜色。而赵家小郎一抬头,却是满眼的绝望……果然,这些当官的,哪里会为他们这些穷老百姓做主……

    谢沛没看下面的人,径自说道:“这赵家老爷子听说是个蔑匠。他好着的时候,每天无事都能编些筛子、篓子。到了夏季,他的竹席也卖得颇好。若是老爷子没受伤,这一百天的时间里,怎么也能做出十几张竹席、近百个竹篓了吧。可如今他被黄家人害了,这些就全都没了,对不?”

    说完,谢县尉才慢条斯理地抬头向下看去,只见黄家人和赵小郎齐齐张着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李彦锦在一旁低头忍笑,一拍桌子道:“没错!谢县尉言之有理!这账果然糊涂,只算了治病的花费,却不想老爷子病了,从好端端一个人变成离不得人的病患。赵家人为了照顾爷爷,又耽误了挣钱,这损失怎能不计?来来来,我算算……”

    李县令问了问竹席、竹篓的价钱,又按县里普通雇工的一天工钱计算了下。最后杂七杂八加起来,硬是给赵家人算了整数——一百两!

    紧接着,李彦锦大声说道:“自黄家伤人之日起,他们就背负了赵家的债务。一日没有还清,就一日不得擅自变卖家产。且黄家伤人在前,嫁女在后。没有还清债务,却去置办嫁妆。这嫁妆就不是黄家人的东西,而是用赵家的救命钱置办出来的,所以应归赵家人所有!除此外,黄家自伤人之日起,所有财产变更因有欺骗之嫌,都不能作数。县衙会一一追回!”

    县令说到这里,不待下面的人议论,继续道:“清查之后,若能还清赵家债务,则黄家人只用为盗树、伤人、欺诈三罪受罚。若不够还债,则黄家人还需加罚一项。按律法,黄家主犯三罪并罚,受八十大板。其余从犯二十大板。立即执行!谢县尉带人清查黄家嫁妆,估算金额后,再说……”一通安排之后,几十个乡勇把黄家人统统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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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家夫妇二人当场就鬼哭狼嚎地挨起了板子。赵家小郎蹲在一旁,认真地数着板子。

    其余黄家人和任家亲戚也被按到地上,排队等着挨打。没办法,乡勇们都是带着刀的,打人用的杀威棒就不太够用了……

    谢沛让手下去清点黄家的那些嫁妆,自己则小声对李彦锦道:“你看,他们如今多老实。这就是阵仗的作用,要是就咱们俩,说不得这些人要满地打滚,哭天抢地。就算都打晕了,也是吵得人心烦。”

    李彦锦点头道:“咱这乡勇总算没白养啊……”

    一顿饭的功夫,嫁妆清点完,只值十两银子左右。

    李彦锦看了点点头,在县衙的房契籍册上找到黄家卖给任家的那条,在旁边注明了“无效作废”四个字。然后重新开了份新的房契、地契。把其都转到了赵家人的名下。

    任家的亲戚见状,就低声嘀咕了几句。随后有个青年小心翼翼地对李彦锦说道:“大、大人!我们任家是被黄家人骗了!这亲我们不结了!今儿伤了人,我们赔些钱,不知可否?”

    李彦锦还没发话,那躲在人群中的新娘——黄家大娘子就尖叫道:“任三儿!你不能反悔!我家的东西都送你了,你此刻再说不成亲,莫非是想白吞那些东西?!!!”

    任家三郎脸色一变,连忙对李彦锦道:“大人休要听她胡说,我们任家只得了他们家的房子,再就是这些嫁妆,并无其他。这亲是他们骗来的,不结了,不结了!”

    黄家大娘子“啊!”地尖叫着就冲了进来,对着任三郎就是一通挠,边挠还边说:“你这王八蛋,当初说什么要给我爹娘当儿子,养老送终。我们家才把那么些东西都便宜了你,怎地如今一看我们家落难了,就要反悔?!既如此,休怪姑奶奶无情!”

    说罢,黄家大娘子转头就冲李彦锦磕了个头道:“县令大老爷,我们家不止这十两银子的家财。之前爹娘想躲债,就把家里的东西都贱价送给了任家。我记得的就有,家里的大青骡只用一文钱就卖给了任三;前年新打的柳曲木家具,共计二十一件也只用一文钱卖给了任三;我娘的几样银首饰原本想给我做嫁妆,却怕被赵家人抢了去,也早早就贱卖给了任三;还有……”

    黄家大娘子一边说,李彦锦一边记,二人配合默契。待黄家大娘子说完,李彦锦也提笔记好了。

    “任三儿,你别急,本官不会只听她一面之词。来人,去任家走一趟。看看这上面记着的东西,是不是都在他们家。给我好好搜一搜!”李县令一发话,任家人就泄了气。都派人去搜了,他们再怎么抵赖也没用了。

    此时,去搜夏里长家的二十个人也回来了。

    衙役拿着一包东西,后面的乡勇抬着几段榉木。

    待李彦锦打开包袱一看,里面竟是几封书信。衙役凑过来解释道:“这是夏家小儿子说的,说他父亲自打接了这些信后,就有些不太对劲。满处转悠不说,后来更是盯上了赵家的榉树……”

    李彦锦听了,取出信纸一一浏览。这一看,就真是被气到了。

    原来这是夏家在京城的表亲给夏茂田写的信。

    信中说,夏家表亲想要巴结上京中某个权贵。以前一直苦愁没什么门路,最近却有了个好机会。

    这家权贵因没有嫡子,就对所有庶子提了个要求,谁能先考上举人,就把谁收到主母的名下,认作嫡子!

    而夏家表亲巴结的就是这家权贵中排行老三的一个庶子。

    这庶子念书不行,歪主意却不少。他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说是想要中举,最灵验的就是用老榉木做文具。什么笔杆啦、桌案啦、书架啦等等。到了临考时,更是要带着榉木做的书箱,才会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因庶子打听的是榉木年份越老越好,所以下面那些巴结之人就都动了起来。

    奈何榉树多是生在江南,所以一时间,竟是没人能找到合意的老榉木。

    这夏家表亲想到远在江南卫川的亲戚,就写了信来,让夏茂田千万留意。若是发现了,请一定买下,立刻送到京城来。

    夏茂田对这事也上了心,他是记得赵家就有一棵榉树。说起来,那还是赵老爷子成亲时种的,如今也有个三、四十年了!

    只是夏家人都有点小气劲,京城的表亲托人买东西没给一文定钱,后面还要送到京城,运费也不便宜。

    夏茂田也不是个大方的,他心疼自己要往里面垫钱,就想着从赵家买树时,越便宜越好。

    夏里正又想占便宜,又想要面子,筹谋了几天后,恰好听说黄家想买好木材给闺女打嫁妆的事情。

    因他知道黄家人都是个什么德性,就想着借这黄家人出手,引得两家争执起来。回头他再站出来,做个评判,多半就能很便宜地把这老榉树买回来。

    于是,夏茂田就拐弯抹角地暗示黄家,赵家那榉树是福运树。之前就因为这树,黄家的运势都被吸到了赵家。

    若是砍下来做了家具,不但黄家的运势能回来,还能保佑用这家具的人富贵如意……

    就这样,黄家才下了一定要夺赵家榉树的主意,从而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惨剧。

    “你还有何话可说?”李彦锦面色冰冷地问夏茂田。

    夏茂田哆嗦了会,强撑着说道:“我劝县令也退一步,京中那权贵若知道是你坏了他的事……”

    李彦锦没等他说完,抄起桌上的一物就砸了过去。

    夏茂田如何能躲过李县令的暗器,只听“咚”一声闷响,脑袋一痛,血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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