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尔看着那锅炉形状的幻画，心中生出一个猜测。

    “这好像是……女巫汤？”

    锅炉的意象很普通，但冒出澹粉色烟雾的锅炉，在巫师界基本只指代一样事物：女巫汤。

    这倒不是说是规矩，而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概念。

    这种概念来自一位叫做温莎的女巫，她是一位非常出名的药剂学大师,发明过无数到现在也赫赫有名的女巫汤。在彼时，温莎女巫最常使用的徽标就是一个冒着粉色烟雾的锅炉。

    当时，巫师界就已经有了一种常态认知：粉色烟雾的锅炉就代表了女巫汤。

    而随着温莎女巫的逝去，这种传统并没有因此消失，一直在巫师界流传着，直到今天，只要看到有锅炉冒出粉色烟雾的标记，基本没跑，就是女巫汤了。

    “看来,这就是一个售卖女巫汤的店铺了。”安格尔在心中暗忖：“这么说来，卜鲁的主人，是来购买女巫汤了？”

    安格尔没有多想，直接走进了店铺。

    进入店铺的过程非常顺利，这让安格尔都有些意外……因为，巫师界的绝大多数涉及到技术型的店铺，进入其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门槛。视店铺本身的水准，以及来人的实力水平，门槛高低各不一样。

    没有门槛的店铺也有，但没有门槛往往意味着“限制”会在其他地方体现，譬如说，商品的价格会更贵。

    就在安格尔如此思忖的时候，一道人影拦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卜鲁？安格尔看到对方的脸，下意识就联想到了卜鲁。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眼前的人，其外貌虽然和卜鲁一模一样,但体型大了起码二十倍,完全是正常人的身高。身周没有自然气息蕴荡，背后也没有蝴蝶翅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裙少女。

    这时，外貌和卜鲁几乎一样的少女开口道：“我的名字叫做卜鲁二号，是这家店的接待员。”

    长裙少女的声音也和卜鲁很相似，只是眼神却没有卜鲁灵动。

    “卜鲁二号？”安格尔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对方的脖颈处，莹润的白皙肌肤下，隐约能看到流光闪过。

    看到那一抹流光，安格尔心中生出了悟，果然，这是一具炼金傀儡。

    一般来说，炼金傀儡的能量源都是在肚脐附近，这是头顶到足底的最佳分割点，也是能源运作最佳点。

    也因为炼金傀儡的能源都在肚脐，所以当炼金傀儡进行发声时，能量会通过内部管道流向头部。这个时候,观察脖颈处，就能轻易的确认傀儡的身份。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再看看卜鲁二号那完全拦截的姿态,安格尔若有所悟的道：“你是接待员，还是资格检查员？”

    安格尔的话，似乎触发了卜鲁二号的某个声控反馈。

    “客人，进入露西娅工坊，需要签订一个简单的契约。”

    果然来了……听到卜鲁二号的话，安格尔立刻明白，门槛原来不是没有，而是进入店铺后才会触发。

    “什么契约？”安格尔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契约可是很容易作假的。

    “客人请放心，不是纸面契约，也不需要契约之力束缚。而是一个遵从心灵的口头契约。”

    遵从心灵的口头契约，说直白点，就是没有什么约束力，全看你自己心证的一种口头约定。哪怕你主动违背了口头契约，也不会有什么……至于说什么“心魔”，并没有。顶多会让一些契约感较重的人，内心会有一段时间别扭罢了。

    这倒也符合店铺的调性。

    毕竟，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普通店铺让你签订约束力极强，还有契约之力束缚的契约，那怎么想也觉得奇怪。

    “什么口头契约？”安格尔问道。

    卜鲁二号立刻道：“主人并不希望店铺里的信息被泄露出去，所以，希望客人能在离开店铺后保持缄默。”

    安格尔一听就懂了，很普通的口头契约。

    他也没有迟疑，澹澹开口道：“我在离开这里之后，在不违背个人道义的前提下，不会将店铺里见到的人与物，泄露给第二个人。”

    这就是一个约定了，不需要起誓，也不需要签契，只需要遵从内心将这番话说出来便算是口头契约。

    卜鲁二号听到安格尔的话后，眼神瞬间从之前的平静冷澹，变成了恭敬有礼，语气也变得热络起来：“尊敬的客人，恕我之前招待不周，欢迎来到露西娅工坊！”

    安格尔看着大变脸的卜鲁二号，心中默默道：这可真现实……之前还是客人，现在就加上“尊敬”前称，这点倒是和行旅店的卜鲁一模一样。

    “不知尊敬的客人有什么需求？”卜鲁二号已经自然而然的让开了道路，不再阻拦安格尔进入店内。

    安格尔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为什么你叫卜鲁二号？”

    卜鲁二号愣了一下，似乎对安格尔问题有些意外，一般的客人不是已经开始询问女巫汤了吗？怎么问起她来了？

    卡壳了好半天，卜鲁二号才道：“这是主人为二号取的名字。”

    “你和卜鲁有什么关系？”安格尔继续问道。

    卜鲁二号又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主人以卜鲁为原型，捏制的接待员。”

    安格尔：“为什么你的主人要以卜鲁为原型，这家店铺的主人，和卜鲁有关系吗？”

    卜鲁二号定在原地，眼睛里已经开始出现了蚊香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半晌后，卜鲁二号才终于开口，不过并不是回答安格尔的问题，而是用热情的语气道：“尊敬的客人，欢迎来到露西娅工坊！不知尊敬的客人有什么需求？需要卜鲁二号为你做一些推荐吗？”

    安格尔：……看来，卜鲁二号的智商不太高。

    或者说，卜鲁二号的主人，并没有将这些问题刻印进卜鲁二号的思维模板中。

    安格尔也没继续为难卜鲁二号，而是说起了来意：“我是卜鲁介绍过来的。”

    卜鲁二号迟钝了两秒，才道：“是这样吗？那不知道尊敬的客人有什么需求？”

    安格尔：“……”你这是进循环了？

    安格尔想了想，没有立刻和卜鲁二号搭腔，而是转头看向了店铺。

    既然卜鲁明确的说，它的主人在这家店，那想来应该能在这里看到才对。

    露西娅工坊对外大厅并不算大，除了正中间有一个装饰性的锅炉外，便是一个个玻璃橱柜。

    橱柜内装着各种各样的女巫汤，不过，女巫汤都被特制的黑布给包着，根本看不到内在的模样，更闻不到其中的气息。

    看着那一碗碗被黑布包的严严实实的商品，如果不说橱柜里装的是女巫汤，估计会有人误会这是骨灰碗。

    安格尔对女巫汤没有什么需求，所以没有去看橱柜里的女巫汤，而是打量着店内的客人。

    店内的客人有六位，除了一个在柜台边上，和另一个“卜鲁不知多少号”说着话，其他的人都围在一个金色的橱柜前，啧啧交谈着。

    让安格尔疑惑的是，这六位客人，没有一个是卜鲁的主人。

    安格尔犹记得，卜鲁的主人是一个白发绿眸的少年巫师，这些客人里别说没有少年，连一个正式巫师都没有。

    安格尔回头看了眼傻里傻气的卜鲁二号，最后还是摇摇头，走向了柜台边。

    他没有去向柜台里的“卜鲁不知多少号”问话，而是看向了柜台边上正在结账的一个穿着古典长袍的小老头。

    这是唯一一个落单的客人，实力约莫是叁级学徒的巅峰。

    从情绪的感知上，这个客人明显比较比其他客人要从容，估摸是个老顾客。既然是老顾客，或许知道卜鲁的主人？

    安格尔的到来，让小老头有些紧张。

    安格尔并没有遮掩正式巫师的气息，纵然没有使用威压，也让小老头有些发憷。

    他的情绪颜色甚至都染上了代表害怕的紫黑色。

    安格尔在离他约莫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虽然安格尔还没有说话，但小老头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安格尔的目标是自己。

    他按捺住内心的惊惧，用恭敬的语气道：“尊敬的大人，不知我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安格尔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道：“你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你是繁星之辉的会员？”

    安格尔前一句点出了自己为何找上他的原因，后面一句直接提问，这其实算是给小老头一个定心丸：我不是来找你茬的。

    小老头也听出了安格尔的弦外之意，在稍松一口气后，答道：“我是繁星之辉的会员，不过只是普通会员。”

    普通会员，就是消费没有满999魔晶的会员。

    安格尔：“既然你是会员，你应该认识卜鲁？”

    小老头看了眼安格尔背后的卜鲁二号，又看了看安格尔，思索道：“如果大人指的是自然精灵卜鲁，我有见过。”

    安格尔：“就是它，它告诉我它的主人在这里，但我似乎没有在这里看到它的主人。”

    安格尔的意思是，没有看到那个白发绿眸的少年。

    而小老头理解的意思是：自然精灵是元素精灵，能成为它主人的，基本上都是正式巫师。而这个店铺里的客人，全是学徒，所以都不可能是卜鲁的主人。

    虽然想法各异，但最终指向是差不多的。

    小老头：“卜鲁的主人，碍于一些因素，我无法透露其身份。不过，大人可以去见见这座工坊的主人。”

    小老头一边说，一边用丰富的表情做暗示。

    安格尔也不笨，立刻领会了小老头的意思。

    他在提到自己“碍于一些因素，无法透露其身份”时，不断的朝着卜鲁二号瞟，手指还往自己的心脏位置戳。

    这是明晃晃的告诉安格尔，所谓的“不可抗力因素”，就是这家店铺的门槛。也就是之前安格尔进来时，卜鲁二号所提到的口头契约。

    小老头的第二句话，让安格尔去见见这座工坊的主人，说这句话时，他依旧没有放下戳着心脏的手指，这其实也是一种暗示。

    表明他的第二句话，依旧和“口头契约”有关。

    卜鲁的主人，工坊的主人……和口头契约有关？

    安格尔心中隐约浮起了一个猜想，但又觉得这个猜想有点荒谬。

    ——工坊主人该不会就是卜鲁的主人吧？

    可不应该啊。

    安格尔没有将这句话问出来，而是对小老头轻轻点点头，表示了感谢。

    小老头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在确定安格尔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后，一股脑的冲出了店铺。

    对于小老头谨慎的态度，安格尔并没有太在意。学徒之于普通人，都有云泥之别；巫师之于学徒，这种差距更大，堪比天堑。

    加上很多巫师的性格顽劣，小老头这种谨慎，在学徒中是很正常的。

    安格尔没去理会离开的小老头，而是转过身，对着卜鲁二号道：“带我去见工坊的主人。”

    卜鲁二号在停顿了一秒后：“请稍等，我需要联系一下主人才能做决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卜鲁二号就像是宕机了般，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半分钟后，卜鲁二号才苏醒了过来，不过，此时的卜鲁二号，眼神没有之前那般呆滞，多出几分灵动。

    卜鲁二号宛如第一次见安格尔般，上下打量着安格尔。

    片刻后，卜鲁二号澹澹道：“你是卜鲁介绍来的？”

    一听卜鲁二号开口，安格尔就猜到了眼前的炼金傀儡应该换了“内芯”。

    “你是卜鲁的主人？”安格尔反问道。

    卜鲁二号点点头：“是的……我大概知道你找我做什么了，来吧，我在工坊后面等你。”

    话毕，卜鲁二号低下头，两秒后，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里的灵动消失，重新回到了炼金傀儡的正常状态。

    “尊敬的客人，主人已经开启了客人前往工坊实验室的权限，客人请跟我来。”

    卜鲁二号向安格尔鞠了一躬，然后做出带路的姿态。

    安格尔也没有拒绝，跟着卜鲁二号走向了工坊大厅的一侧。

    经过一道布帘，他们来到了一条木质长廊。

    又向前走了约莫二十来米，经过一个拐角，安格尔看到了一个大门洞开的实验室。

    “这里就是主人的实验室了。”卜鲁二号停在了实验室门口，似乎不打算进去。

    安格尔打量了一下实验室，尤其是感知了一下周围的魔纹回路，确认这里没有什么危险的陷阱后，便踏入了实验室。

    一进入这座纯白的实验室，安格尔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道。

    循着药草味的来处，安格尔看了过去。

    只见在实验室的一侧，矗立着一个蒸腾着幻彩气雾的大锅炉，所有的药草味，全是从锅炉里传来的。

    不过，比起这个女巫汤炼制锅炉，安格尔更在意的是站在锅炉边的人。

    那是一个罩着宽大巫师袍，有着一头纯白长发，绿色眼眸的少女……

    哦，不。

    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