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与额哲可汗等一干蒙将用罢晚饭,商讨了一会儿进兵方略,趁着夜色低垂,出了衙堂,准备前往诸军大营巡夜。
刚刚与陈潇出了衙堂,忽而身后传来少女娇俏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道:“卫国公大哥。”
贾珩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着浅蓝色武士劲装,头扎几束辫子的少女,手中提着一盏灯笼,追将出来。
贾珩问道:“雅若,你过来做什么?”
雅若不答反问道:“卫国公大哥,这是去巡营?”
贾珩道:“是去巡营,随便走走,没什么事儿。”
“那我随着卫国公大哥一同去罢,我会骑马的。”雅若娇俏说着,许是担心贾珩不许,道:“我走之前和父汗说过的。”
贾珩正要出言婉拒,却听耳畔传来一道清咳,心头无奈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不过你别唤我卫国公大哥了,唤珩大哥就是了。”
其实,潇潇之前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如从联姻角度,由他拿下雅若,立刻就可以得到一支具备姻亲关系的蒙古精骑。
事到紧急之时,可以为他所用。
只是,真的要出卖色相?欺骗人小姑娘的感情?
雅若“哎”地一声,旋即,上了锦衣府卫的马匹,将灯笼顺手挂在马鞍上,高原红的脸蛋儿上满是好奇之色,说道:“珩大哥,听说你斩杀了那蒙古的亲王多铎?”
贾珩道:“嗯,那时候是在江南吧,多铎联合海寇,想要乱我汉廷的江南,后来几经周转,这才将多铎擒下,后来送到京师,多铎就被砍了脑袋。”
草原姑娘喜欢这种弯弓射大雕的勇士,江南水乡的女子对精擅琴棋书画以及诗词的文士则心驰神摇。
这是一种环境影响之下的审美情趣的差异化。
如果一个社会以只因…娘炮为美,通过影视文娱作品视觉轰炸,那么年轻姑娘追星思潮就会以女性美为风尚,穿戴婚纱,赴十年之约。
这是舆论环境对人的影响,宣传机器以及文娱产品具有潜在的价值导向作用。
雅若细眉之下,眸光亮晶晶,好似天上繁星,问道:“珩大哥,那多铎厉害吗?”
贾珩笑道:“多铎武艺精熟,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不是我的对手。”
陈潇在一旁听得眉心乱跳,攥紧了马缰绳,只觉…臊得慌。
暗道,我是让你撩拨人家小姑娘,没让人你这般厚脸皮。
雅若细眉之下,那双月牙弯弯的眼眸似藏蕴星辰,说道:“珩大哥,那多铎是草原有名的勇士,父汗提及他,以往都觉得头疼,珩大哥能够力擒于他,比着他厉害不知多少了。”
贾珩轻声道:“都是两个肩膀扛着脑袋,没有什么的。”
两人说话之间,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巡视着诸处的安营扎寨情况。
陈潇也没有再相陪下去,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
贾珩指着不远处的山丘,对着并辔而行的雅若道:“雅若,咱们去那看会儿星星。”
雅若闻言,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几乎是跳到了嗓子眼般,“嗯”了一声。
两人寻了一片带着山丘的草丛眺望,此地正好能瞧见军营一顶顶帐篷,帐篷中灯火明亮摇曳,一队队披着甲胄的军卒,握紧雁翎刀,迈着坚定的步伐来来往往。
贾珩看着远处灯火亮起的军帐,问道:“雅若,您今年多大了。”
雅若闻言,带着高原红的脸颊浮起两朵浅浅红晕,说道:“珩大哥,今年十五了。”
贾珩转眸诧异问道:“这么大的,怎么还没定亲呢?”
雅若歪过螓首,颤声说道:“没有心仪的。”
这么直接的吗?珩大哥不像寻常的中原男子。
贾珩笑道:“你是额哲可汗的掌上明珠,整个察哈尔蒙古的好儿郎都由你挑,怎么能说没心仪的?”
雅若似也少了几许羞意,抬眸看着天穹的朗月,幽幽说道:“族中好儿郎虽多,但没有真正的英雄。”
“英雄?”贾珩眸光闪烁,诧异道。
雅若转脸过来,眸光亮若星辰,清声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贾珩:“……”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贾珩转眸看向少女,笑问道。
雅若柳眉之下,目光熠熠闪烁,笑道:“这是父汗读三国话本之时,时常与我和兄长说的,他说珩大哥的三国话本上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不少故人,珩大哥想来也是这样的英雄吧。”
贾珩笑了笑道:“雅若妹妹真是高看我了。”
小姑娘喜欢的还不是一般的猛将,而是一方势力之主,难道是听着成吉思汗的故事长大的?
只是少女的话语,充斥的情感多少有些大胆和炽热,岂不是说她对他有崇敬和思慕之情。
雅若黑葡萄的眼眸恍若一泓清泉,娇俏道:“珩大哥,这次和硕特的人好对付吗?”
贾珩道:“其实,说好对付也好对付,不好对付也没什么,你父汗这次也过来助阵了。”
说着,凝眸看向玉容明丽的少女,温声道:“雅若,在京里那会儿,还未向你道谢。”
雅若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眸光盈盈如水,低声道:“珩大哥,我那是应该的,我们草原上都讲有来有回的,上次珩大哥就救了父汗。”
贾珩点了点头,道:“十几年前,察哈尔就与大汉交情不浅,如今也是渊源颇深了。”
两个人说着话,雅若忽而小手抱着胳膊,轻声道:“珩大哥,咱们回去吧,这儿蚊子挺多的。”
贾珩“嗯”了一声,起身之间,轻轻挽起少女柔嫩纤纤的素手,说道:“草丛上滑,等会儿别跌倒了。”
雅若娇躯剧颤,轻轻“嗯”了一声,在贾珩的搀扶下,缓步下了坡丘。
雅若看向孤零零的一匹马,问道:“珩大哥,怎么现在只有一匹马了?”
贾珩面色不自然,说道:“可能让侍卫骑走了吧,我们骑一匹吧。”
定是潇潇支开了锦衣府的卫士,然后故意留下了一匹马,潇潇越来越有拉皮条的潜质了。
说着,伸出手,拉过雅若的纤纤素手,说道:“我送你回去。”
雅若红了带着高原红的鹅蛋脸,轻轻应了一声,在贾珩的搀扶下,上了骏马,待感受到身后渐渐抵近的温热气息,脸颊酡红如醺,芳心羞不自抑。
贾珩一手挽起缰绳,低声道:“驾!”
只是马匹颠簸之间,似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绷圆的酥翘,秀颈的辫发之间似氤氲着一股草木的自然芳香。
蒙古族的小姑娘,博尔济吉特氏·雅若,也不知比着皇太极的妃子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如何?
待骑着马一路送雅若回去,贾珩凝眸看向不远处抱着绣春刀,冷眸闪烁的少女,低声说道:“潇潇,走吧,咱们回去。”
陈潇打量了一眼少年,说道:“怎么样?手帕送出去了吗?”
贾珩:“???”
他现在早就不送手帕了,再说潇潇都在暗中助拳。
陈潇也没有继续打趣,而是来到书案之后,说道:“我刚刚给你找了一些舆图,上面记载的进兵路线颇为详细,你先看看,作为参照。”
贾珩道:“先进军帐再说。”
这次征西,他其实也不想将战事拖延得旷日持久,越快结束战事,对大汉朝廷新政的不利影响愈小,但欲速则不达,不可贪功冒进。
军帐之中,一灯如豆,明亮煌煌,周围不时传来蟋蟀的鸣叫,万籁俱寂。
陈潇道:“西宁城边军原有十四五万,先前金孝昱三万兵马葬送在海晏,城中大概还有十万多兵马,其中有三万西宁铁骑,堪称西宁府的边军精锐,他们也是金家得以割据一方的依仗,哪怕是金孝昱进兵海晏,都未曾带走这支兵马,你到时怎么收复他们?想好了没有?”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先行以势压人吧,说来,西宁每年还向朝廷乞饷,以国帑蓄养私军。”
这就是陈汉的四大郡王,都是立有大功于社稷,他比着这些人,根基底蕴还是浅了一些,所以南安太妃才敢聒噪生事。
陈潇道:“朝廷从来都是能不给就不给,给也是减半发放,西宁府更多是着府县官员自筹。”
贾珩目光闪了闪,沉吟说道:“如唐时藩镇,幸而在边疆之地,但离着神京也有些近了。”
陈潇走到书案之后,说道:“这是当年父王征讨西北之时,留下的图册,直抵关西七卫,我让锦衣府的探事从京中取来,其上分布有许多小路,你可以瞧瞧,到时派斥候查看一下地形。”
贾珩点了点头,行至书案近前,看着铺展开来的舆图,眸光从西宁府城扫到西北方向,道:“此图可以与西宁府中留下的舆图,相互印证参照。”
陈潇应了一声,走到一旁,提起茶壶,给贾珩斟了一杯茶,静静看着那面庞峻刻的少年,伏案皱眉思忖着用兵之策,似觉得美如画。
……
……
西宁府城
但见天穹之上,艳阳高照,夏风和煦而吹,芳草萋萋的官道之上,兵马旗帜如林,一眼望不到头,那股凛冽的杀伐气息扑面而来。
而抚远将军金铉已经与西宁府城中的将校以及京营一众将校纷纷迎出城来,举目眺望着远处。
这段时间,金铉已经见识过大汉京营骑军的雄壮军容,此刻看去,心头的震撼虽然减少一些,但目光掠向远处的骑军之时,仍是吓了一跳。
“父亲,那是蒙古人?”金升眉头紧皱,惊讶道。
蒙古人的面貌特征以及装扮与汉人大为不同。
金铉浓眉之下,目中精光一闪,一时未答其言。
谢再义沉声道:“卫国公上次领兵对抗东虏,帮助察哈尔蒙古,这就是那支蒙古骑军,这次也在随军从征之列。”
前明之时有朵颜三卫,蒙古军为仆从军在陈汉历史上也有,倒也谈不上少见多怪。
金铉闻言,眸中目光微动,心神就有些惊讶莫名。
就在这时,贾珩与蒙古可汗额哲已经率领大军抵近西宁府城城下。
金铉连忙在女婿方晋、儿子金升的陪同下,大步迎了上去,拱手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而谢再义、蔡权、庞师立等京营诸将也纷纷近前,面上恭敬尊崇,抱拳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贾珩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手扔给一旁的锦衣指挥同知曲朗,朝金铉拱手还了一礼,笑道:“金将军久镇西北,劳苦功高啊。”
经过几批京营骑军开赴西宁府城,此刻的金铉应该也认识到自身处境。
朝廷这次为了解决西北问题,下了很大决心,西宁也不能袖手旁观。
金铉打量着那面容清隽的蟒服少年,口中连道不敢,伸手相邀说道:“卫国公,城中已经设好了酒宴,还请至城中叙话。”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在贾芳、贾菖、董迁等将校的陪同下,进入巍峨、险峻的西宁府城。
此刻,西宁府城,郡王官邸之中,抚远将军金铉已经大摆宴席,招待着卫国公率领的京营大军,并向贾珩介绍着西宁府的军政要员。
主要有宁夏总兵胡魁、参将顾纲、西宁卫都指挥同知丁捷、指挥佥事洪新,至于原荣授西宁卫都指挥使金孝昱已经战死。
宁夏总兵胡魁打量着那少年,虎目之中颇见惊异之色。
贾珩瞥了一眼在场诸将,问道:“金将军,怎么不见侯孝康、马尚、石光珠等三将?”
金铉怔了下,旋即讪讪说道:“这……三位将军好像是没有来?”
先前明明派人通知了三将过来,石光珠先不论,侯孝康与马魁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金升解释说道:“父亲,石将军正在养伤,马侯两位将军今日身子也不适。”
贾珩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声道:“二将好大的胆子,竟不来见本帅,来人,去将人拘了来,本帅有敌情询问。”
锦衣亲卫副千户李述抱拳应了一声,然后领着几个锦衣府卫拿捕几将去了。
在场西宁府诸将见此,面面相觑,而后将目光投向金铉这位当事人脸上。
金铉试图缓和了一下凛冽的气氛,说道:“卫国公,三将为败军之将,这几天也收拢了不少败兵,先前大军兵败如山倒,也是无能为力。”
贾珩道:“囤积粮秣的重地湟源失陷,陈瑞文战死,威远将军马尚等人逃归西宁,南安郡王严烨派遣侯孝康与宁夏总兵胡魁打通后路,然二将未等兵败即行放弃,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何不效死用命?”
这都是他通过锦衣府的秘密情报渠道,得知两方战况的具体情形。
金铉一时无言,心神忐忑。
如果说起来,他的西宁边军同样没有与和硕特蒙古死战。
贾珩看向谢再义、蔡权等人,说道:“如是尔等碰到如此情况,会弃军而逃吗?”
“末将等纵死战不退!”谢再义、蔡权、庞师立等将校纷纷高声说道。
贾珩“嘭”地一声砸在摆放着酒肉的桌案上,沉声道:“十万大军,六万京营,被人像撵兔子一样围猎,我等大汉国威何存?”
金铉以及西宁边将面色倏变,心头也有些不好受。
贾珩目光逡巡过在场几将,说道:“本帅不管尔等,这次定要彻底扫平青海蒙古,饮马青海湖!”
厅堂之中,一时寂然无声。
而就在这时,就见几个京营将校押着马尚,石光珠,侯孝康三人而来,在锦衣府卫的强制下,纷纷跪将下来。
贾珩一道锐利如剑的目光掠向马尚,冷声道:“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齐国公府陈瑞文战殁之时,你在做什么?”
“末将……”马尚已是心头惶惧,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贾珩道:“湟源为粮秣囤积重地,原征西将军严烨,已将城中兵马留足以备御敌寇,尔等遇敌之时,为何还要弃城不守?”
马尚定了定心神,争辩道:“贼寇人多势众,城中又有内应,里应外合,我大军猝然受袭,只能突围。”
“突围?粮秣后路关乎征西大军存亡,尔等还往哪里突围?”贾珩沉喝一声,目光炯炯,沉声道:“内应为何不察?敌军远袭为何不誓死以搏?你马尚为国家武勋,累受皇恩,效死之心竟不若一小卒?”
马尚被喝问着,面色苍白,嘴唇翕动,只觉手足冰凉。
贾珩冷声道:“如此败军之将,留之何用?来人,推将出去,斩首以正军法!”
此言一出,在场原本宴饮的西宁府诸边将,目瞪口呆,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寒意。
而宁夏总兵胡魁脸上的肉跳了跳,忽而有了一些不妙之感。
马尚此刻也慌了神,急声道:“卫国公,末将已经尽力了,敌寇来势汹汹,末将与陈将军拼死抵抗啊。”
就在这时,几个锦衣府卫已经按住了马尚,就向外间拖拽。
马尚愈发惶惧,急嚷道:“贾珩,我是治国公府的承爵之人,有议亲之权,圣上才可处置,你…你有何资格杀我?”
贾珩面色煞气凝聚,沉喝道:“本公奉旨以天子剑节制西北诸军,对贻误军机之将,有先斩后奏之权,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威远将军,你就是一等将军、伯爵、侯爵!本公杀你也如杀鸡,来人,推出去砍了!”
“诺。”锦衣府卫大声应诺。
几个锦衣府卫按着马尚,向着厅堂外而去。
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方晋,脸上顿时变得格外凝重。
这卫国公好重的杀气!
而金铉也眯了眯眼,心神震撼。
四王八公可谓同气连枝,本来以为只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却是动了真格,看来卫国公与南安等人过节甚深。
不,这是杀鸡儆猴!这是在敲打着他!
而谢再义、蔡权等京营诸将,则是目光崇敬地看向那少年。
不多时,伴随着外间传来的惨叫,几个锦衣府卫捧着人头进来,一股血腥之气充斥了室内,更是让西宁边将脸色倏然而变。
“误国误军,诚是该杀!”贾珩目光扫过人头,道:“将首级悬挂在城门楼上,告慰阵亡将士的在天英灵!”
倒不是他借机将这些开国勋贵诛戮,而是十万大军尽殁,不砍几个人头,怎么说的过去?
南安郡王与柳芳二人姑且不说,马尚这等明显弃城而逃的必须死!
正以此举重聚军心士气。
还有个问题,与其将来一同送到京城让天子左右为难,不如他提前砍上一两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