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问香娇羞不胜:“好。皇上他……很体贴。原本女官不可在皇上寝殿过夜,可是皇上恩旨让我睡了整晚。”
“哦。”固伦垂下头去,手指头尖儿绞着衣摆绕了几圈。
月月姐姐,固伦对不住你,竟没办法帮你看住那坏脾气的皇上。
她便横了横窗外:“既然这么体贴,怎么不叫姐姐多睡一会儿?天才亮,着什么急?”
令问香笑着点了点她额头:“傻丫头,这个时辰皇上早起来上朝去了。”
“是么?”固伦心下怨念,原来过了这么个重要的晚上,还不忘了早晨起来上早朝啊。果然他的皇位,比什么都要紧。
原来不是每个皇帝都肯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不早朝的。
固伦揣着一肚子的怨念陪着令问香回了住处。
天大亮之后,便有恩旨来,正式赐封令问香为司帐之职。两人谢恩完毕,长安又盯着固伦:“昨晚陪令司帐赴乾清宫承恩的人员,皆有封赏。尹女史,皇上赐给你一个心愿。”
“啊?”固伦有点愣。
她怎么还有赏?
况且还有赏赐一个愿望的么?
长安瞧她傻了便走过来,压低声音说:“还不是皇上也不知道该赐给你什么,才能合你心意。索性任你自己挑罢了。”
固伦心里晃了晃,那一句“想走”已经到了嘴边。
可是也知道说了跟白说一样。这个心愿求不来,只能靠自己。
于是便笑了笑:“在李朝的时候,都听说大明的皇帝陛下富有天下。于是,微臣斗胆想看看皇上有多少金子。”
既然是冲着这个由头来的,来都来了,也别白来。
再说那地方是从前爹和娘都看守过的地方,她总要去看看。
长安愣得挑眉,也没想到固伦竟然提了这么个古怪的要求。便只说要回去回禀皇上,再听示下,这便走了。
令问香半点没怀疑皇帝对固伦这样奇怪的好意,还以为因为固伦是她身边的人,于是皇上才加了青眼呢。
回想昨晚……皇上捉着她,用帕子蒙了她的脸,一径嗅她颈子边的香气,然后异常的凶猛——她现在也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除了,皇上没有吻过她的唇,此外一切都是那样完美。
她便忍不住轻声道:“兰生,你身上熏的香,皇上仿佛很喜欢。以后你便也每日里都用你的香来熏我的衣裳吧。”
固伦愕了愕,便也点头。
心说,令姐姐倒也有眼力的。她用的香的确不是普通的香,那是李隆亲手替她调的,混用了不少唯有他才能用的香料呢。
长安回到乾清宫,却见皇上正在照镜子。
长安愣了愣,不知皇上这是做什么。从小到大,皇上也没这样过啊。
不过也难怪吧,毕竟昨晚刚刚……皇上今儿奇怪点,也是正常的。
毕竟连今儿的早朝也心不在焉,群臣不是也都十分担待了么。
长安便回了皇上,说固伦想去看金子。
皇帝一听便将镜子搁在桌面儿上了,面上是一股子说不清摸不透的神情。
他想了一下便点头:“你去安排。”
长安领命去了,皇帝抬眼望向宫门外。
原来果然,她是爱金子的。
原来果然,她是知道他有那么些金子的。
那么也就是说,原来果然,她怕是从前就见过的。
原来果然……她就是当年送给了他金叶子的那个小女孩儿。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他是大明江山之主,也拗不过她的性子去。
他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也原来果然,她跟兰伴伴,必有渊源。
不必审问她,也不必有人向他告密,他自己已然猜到了。
内库。
固伦终于被带到了此地。
她被带进来,那内侍便走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儿。偌大的库房,这些年倒也没什么变化。她毕竟曾经来过,便轻车熟路地走。
远远地,一片金光耀眼而来。
她忍不住欢呼,提起裙裾便奔了过去。
许是那金光太过耀眼,也或许是她心里只一心想着那金子,竟然没瞧见金光之中背身站着的少年。
只是他此时未穿帝王常服,倒穿了套锦衣卫的飞鱼服。
她奔近了,只瞧见背影,也给吓了一大跳。
虽然是背影,她也瞧出他是谁了。
她便赶紧下跪,他却头都没回,只哼了一声:“现在我只是个锦衣卫,你跪什么跪?”
她悄然吐了吐舌,便站着了。反正她也不喜欢朝人下跪。从小到大都是人家跟她跪的。
他却依旧不肯转过身来,只道:“去看吧。这回叫你看个够。”
固伦便开心起来,绕着七个大窖跑来跑去。金子之前,去他的宫规,去他的帝王将相,她尽情地瞧,尽情地笑。
“好看么?”弘治皇帝忽然问。
固伦停下脚步,回眸嫣然一笑:“好看极了。”
不知为何天生爱金子,而这天下又有哪里的金子会多过天朝上国皇帝陛下的内库呢?于是单从金子一项而论,这里便是她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所以也才多年念念不忘,总想着再来看看。
这回终于看着了,便也心满意足了。
可以走了。
这样想着,笑容便悄然凋落了下来。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来看这些金子,今生今世再也不来了。
纵然再喜欢金子,也总明白这些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这一次看过了,就会让自己全都忘了。
皇帝凝着她背影,眼睁睁看着她由欢喜雀跃,然后莫名地黯然了下来。便一皱眉:“你既然这样喜欢这些金子……我便都送给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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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话,着实吓了固伦一大跳,她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皇上,你病了么?”
开什么玩笑啊,这是他大明皇帝的“私房钱”,他给她算什么?
金光涌动里,他的眼波渐渐浩淼起来,层层向她涌来。
“我当然没事。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许诺的又是什么。”
这是他一个帝王的私房钱,他给她,这便是以江山为聘。
固伦心下便是一个翻涌,没有欢喜,反倒手指头尖儿都凉了。
她也不是听不懂。
她忍不住笑起来:“皇上说什么呢。微臣听闻皇上大婚之期已定,掐指算算只剩几个月而已。”
皇帝深深吸气:“你也说得明白,还有几个月。所以在这几个月里,皆可有变数。”
固伦只觉周身的血都被抽离,她倒退一步,忍不住厉声喊:“皇上,你住口!”
他在说什么混账话?难道是说想要悔了与月月姐姐的婚?
他一定是疯了,她绝不答应!
更况且……是因为她?
她急切道:“皇上怎可如此?皇上想想月月姑娘,她若是听见了这样的话,又该有多难过?!”
少年皇帝也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他当然明白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有多过分。可是……谁让上天弄人,眼前这个人偏偏是出现在他许诺了月月之后。若她能早一点出现……
却又不对。她其实已经早一步出现过了,送给了他金叶子。只是他彼时还小,一切都来不及抓住。
他便深深吸气:“或者,还有其他法子转圜。倘若你肯受一点委屈……”
皇帝自然可有三宫六院,便是万贵妃那般的没有成为中宫皇后,可也一样能得到先帝一生挚爱。
关键只在,她可否接受这一点委屈。
他殷切地望着她:“这些金子算是朕的私房钱,朕都只给你。”
若在民间,一个男子若肯将自己的私房钱给了谁,那个人不论名分,也都事实上是那男子心上最爱的。这份心意,她可接受?
固伦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而且她从小在民间逛游得比他多,自然更懂这民间的小小约定俗成。
可是……这却有违她的心。
她是能看得见这世上的男人三妻四妾,可是她却更看得见的是爹和娘的独独相守。
她早早心里便有决定,若嫁人,必定是要如爹爹这般地一心一意。若做不到这般,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同样不稀罕!
她便笑了,摇了摇头:“微臣从小喜欢金子,却不是因为它们贵重,只是觉着它们好看,合眼缘。所以微臣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呢?今日能看一眼,就已经够了。”
皇帝闻言,满面苍白。
可是他是大明的皇帝,就算她自己不愿意,可是皇命一下,她的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他伤心之下忍不住发狠:“可是朕既然想要你,便一切都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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