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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3章 昭雪第二案:白山,黑水,丹心1
    兰芽心下一急,目光忍不住朝秦直碧飘过去,而秦直碧也果然正想上前进言。

    兰芽忙轻轻摇头,自己上前跪倒,就隔在皇帝和贵妃之间。声音高响:“皇上!小殿下已经到了御前,可是小殿下未剃胎发,甚至连名字还都没有。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先赐殿下名讳,继而为殿下亲手剃掉胎发!”

    兰芽的朗声启奏,在殿中宛若瞧响铜锣,皇帝愣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收回目光,望回孩子身上。

    是啊,那孩子竟然发长过腰,未曾抓髻,显然是从下生时候的胎发便未曾剃去……

    兰芽低低饮泣:“皇上,此事已经迟了五年,还请皇上不要再让小殿下久等。”

    贵妃扶着殿门,已是没有力气冲进来,却听清了兰芽的话。她绝望之下低低嘶吼:“兰公子,本宫绝不会饶了你!”

    小皇子微微一震。兰芽以为小皇子害怕,便伸手去握小皇子的手。却没想到一握落空,那孩子竟然径自转身走向了贵妃去。

    一时之间,殿上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以贵妃现下的怒气,小皇子若是到了贵妃近前,贵妃上手掐死他都是可能的……

    兰芽一时起身晚了,来不及护佑;张敏隔着远,而秦直碧也是来不及上前护卫——

    却见那孩子却是在三步之际停下脚步,就地跪倒,郑重磕头:“儿臣拜见贵妃娘娘。请娘娘息怒,儿臣来日必当将贵妃娘娘与父皇一同孝敬,恪尽人子之份。”

    小皇子生得瘦弱,说话的响动亦不大,可是却在这高高的殿堂之上,语音不啻洪钟大吕,震得众人都半晌回不过神来。

    兰芽一惊之下,欣慰微笑。

    秦直碧也向兰芽惊讶得微微挑起了长眉。

    而贵妃则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惊愣地望着眼前的孩子。

    这孩子竟然在殿堂之上,当着皇上和重臣的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岂不是等于将她死死钉在原地,不能再向他伸出手去!

    一惊之间,兰芽早已平地掠身而起,冲过去抱住皇子,也跟着皇子一起向贵妃磕了个头,继而迅即将小皇子抱回皇上面前,再度请求皇上赐名。

    皇帝也惊讶地望着自己这个儿子,继而深深吸气,点头欣慰微笑。

    “儿啊,为父便为你取名——佑樘。”

    名字一定,便是尘埃落定了一半。兰芽心下悄然舒了一口气,再请皇上为皇子剃发。

    皇帝既然亲自赐了名,便等于是认下了儿子,朱佑樘从此便拥有了正经的皇家身份。

    只是认了血脉,不等于立了太子,这中间的距离还可能远隔千山万水,于是兰芽心下不敢放松。

    更何况,只要皇上还没有正式下诏立为太子,那么贵妃和宸妃便还可能出尽手段最后一搏!

    众臣退下之后,兰芽将小皇子交给张敏,她自己直奔昭德宫。

    贵妃和宸妃之间,自然以贵妃为主。想要安然陪朱佑樘熬过这最难熬的几日,便得首先设法镇住贵妃。只要贵妃没有机会出手,那宸妃便也孤掌难鸣。

    到了昭德宫,借着夜色,兰芽叫出薛行远来,又细细聊了一回,薛行远听完也有些面色发白,却还是毅然点头:“公子放心,奴婢定设法办好。”

    当晚贵妃疲惫不堪,早早便睡了。寝殿里上夜的是柳姿,窗外廊下上夜的则是薛行远手底下最机灵的小内侍三清。

    这些日子来,昭德宫上下也都十分疲惫,于是柳姿和三清也都迷瞪了过去。

    睡着睡着,到了午夜时分,贵妃忽然听见窗格子上有动静,便猛然惊醒过来。睁眼望窗外,忍不住低声问:“谁?!”

    窗外月映树影,婆娑摇曳,贵妃眯起眼睛望去,惊觉那窗纸上的影子竟然点点变成了梅花的形状。

    可是此时是盛夏,哪里来的梅花!更何况自从梅影死后,她这昭德宫里所有的梅花便也都砍了,窗纸上怎么可能印出梅花的影子来!

    贵妃便只觉寒毛都立起来,惊栗地望着窗外问:“……谁!”

    风声花影,沙沙滑过。夜色里清凌凌飘来一声幽怨的嗓音:“娘娘睡得可好?娘娘有何吩咐,奴婢就在窗边,娘娘吩咐就是。”

    贵妃心上便如被闷棍狠狠敲了一记!

    她捉紧被角,已是满头冷汗,低低喝问:“……你,你是谁?”

    那声音便化作一抹忧伤,若远若近地印在窗纸上挥之不去。

    “娘娘怎地连奴婢都认不出了?奴婢却无法忘记娘娘,始终伴在娘娘身边,从未曾离去。”

    贵妃听得此话,还有那声音说她从未曾离去,只觉心尖惊跳,伸手一把扯住自己的衣襟,已是喘不上气来。

    她困难地低喊:“柳姿,柳姿……”

    可是柳姿显然是睡沉了,并未答话。

    窗外的人便仿佛听见了,也跟着轻声呼唤:“柳姿?怎么又睡沉了。娘娘叫呢。我多少回告诉你,给娘娘上夜决不能瞌睡,总要尽心尽力才行。”

    贵妃便更是喘不上气来,脖子上仿佛被人死死扼住。

    可是贵妃就是贵妃,当年十九岁就陪在太子身边,替太子挡下多少明枪暗箭,于是危急之下依旧未失冷静,伸手抓过一个斗彩的香炉便狠狠朝地下扔去。

    啪嚓一声,瓷器碎裂,这样大的动静,整个昭德宫里里外外都听见了回声。

    隔着一道门的柳姿终于被猛然惊醒,急忙爬起来冲进门来:“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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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姿手上举着纱罩灯,进来之后光影变幻,贵妃撑着脖子努力呼吸,眼睛却还是死死盯住窗格子,说不出话来,却是朝柳姿示意。

    贵妃的模样吓坏了柳姿,她也连忙望向窗格子去,只见窗外风声月色,花影摇曳而过,便也吓了一跳,连忙举着灯到窗边去,厉声召唤:“三清!你睡死了么?”

    窗外这才砰地一声,三清的嗓音带着糊涂传进来:“娘娘!柳姑娘!怎么了?”

    柳姿咬牙:“待得天亮,瞧我不告诉了你师父,掀了你的皮去!”

    三清吓得噗通跪倒,随即又是一声低呼:“师父。”

    接下来窗外宁静了下来,风停了,月色也明亮起来,原本点点的梅花光影散去不见,重新恢复成树影婆娑。

    薛行远在外头先低声训斥了三清一句:“叫你给娘娘上夜,这是多大的福分,这是怎么了!”

    借着忙向窗内问:“娘娘,奴侪来了。不知是怎么了?”

    贵妃望着那再无异动的窗格子,这才平静下来些,可是喉头依旧堵着上不来气。

    柳姿忙叫:“薛公公,快去请当值的太医来。娘娘不好了……”

    薛行远忙亲自去请太医,柳姿回奔到贵妃身边,帮贵妃顺着气。

    贵妃便盯着柳姿:“……梅影,是梅影。”

    柳姿也吓了一跳,转头去望窗外,却是垂泪喝道:“梅影!咱们好歹伺候娘娘一回,不管你心下有什么,也不该来惊吓娘娘。你快去吧,若心有不甘,你尽管来找我,托梦给我便罢,我替你转告娘娘就是。”

    昭德宫直闹腾到天亮,贵妃才终于沉沉睡去。这一病就是多日再起不来。

    次日兰芽更是亲赴礼部,督促礼部将朱佑樘的名字登录进玉牒名案,继而行文送宗人府。

    自科举之后,时隔数年,兰芽终于又当面见到礼部尚书邹凯。

    过往种种,都于心尖划过。兰芽再见到邹凯,面上已然是波澜不兴。

    而邹凯对于今日的兰芽也自然不敢怠慢。

    从前司夜染羽翼之下的小丫头,如今已然独当一面。尤其日前为了护着皇子敢当堂与贵妃对峙的声名早已传开。

    邹凯便也迭声赞叹:“孩子,你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兰芽静静一笑:“只叫我爹在天之灵欣慰,哪里足够?侄女从未忘记家门大仇。如今羽翼已丰,侄女接下来就要为家门昭雪,手刃仇人!到时候朝堂之上,还要仰赖伯伯您帮衬。”

    邹凯尴尬一笑:“啊,那好说,自然好说。”

    礼部的行文准备好了,已经送往了宗人府。兰芽这便起身告辞。邹凯亲自送到门外。

    跨过门槛,天地阳光洒下,兰芽却止步回身,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放进邹凯的掌心。

    那信封已经有些旧了,可是字迹却依然清晰如昨。邹凯一看便面色大变!

    ——正是当年他私下里与宁王的通信。

    兰芽自不意外,淡淡一笑:“当年我西厂侦办宁王一案,不小心从宁王在大宁的书房里找见的。好在当时人多眼杂,谁也没细细留意;或者说就算留意了也未必能看出什么端倪来,毕竟您并未用真实名姓。只是就算他们都不认得,侄女却还是认得伯伯的笔迹,这便连忙收存起来了。”

    邹凯一张脸涨得紫红:“孩子啊……你听我解释。”

    兰芽淡然一笑:“不必了。侄女相信伯伯就是。伯伯留步,侄女告退。”

    次日起,礼部尚书邹凯便会同六部九卿,更加卖力上表,敦请皇上早立太子。身为礼部尚书,邹凯自然对太祖立下的祖训更为清楚,言必称“无嫡立长”,明确敦请皇上立皇三子为太子,并且挪皇三子生母出冷宫,赐宫苑,晋位分,以正皇三子身份。

    皇帝便也在众臣敦促之下,不得不下诏,正式将吉祥挪出冷宫,赐住长乐宫(就是后来的永寿宫)。却暂时未定位分,众臣心下一时不免颇有议论。

    吉祥原本也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挪到长乐宫后,自以为至少是个妃位,能与宸妃平起平坐。却未成想,皇帝竟然没有任何示下。

    吉祥忍耐不住,便又叫人去请兰芽来。

    兰芽劝她的也依旧还是从前的那个字:“等”。

    吉祥一听便恼了:“等?我还要等?我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兰芽也只静静瞟她:“若不想等,你可做得出宸妃的断腕之举,将三殿下寄名在贵妃名下?”

    吉祥便眯起眼来:“那老妇休想!”

    兰芽点头:“我知道你不肯,贵妃也知道,皇上就更知道。所以贵妃千方百计要打压你母子,而皇上则要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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