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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5章 六宫同喜
    从前的司夜染纵然年少跋扈,却也不敢与东厂和他司礼监公然撕破脸,在他面前还一口一个“弟子”的自称。可是这个兰公子刚刚独自执掌西厂多久,更是才从辽东归来,便有这么大的胆子!

    待得一众手下前来跪求,他却已然疲惫却清醒地捋出了皇上的心意。

    ——东厂是什么地方,仇夜雨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倘若没有皇上的默许,倒要问问那个兰公子有几个脑袋敢办下这样的大事!

    隔着门,怀恩又自己定了定神,才起身走向外去迎着一班手下:“都回去吧,各安其职。东厂的事,咱家已然知晓。西厂提督兰公子自也是奉旨行事。各位,皇上的旨意,难道各位还要去跟皇上问个究竟么?”

    能当上司礼监太监的,自然都是宦官中的人精儿,听怀恩这么一说,心下自然也都有了计较,不敢继续啰唣。

    各自退去之后,怀恩的徒弟、也是秉笔太监的长庆伺候着师父喝茶,暗暗地问:“仇夜雨既然死了就死了,他本也不堪大用,只不过师父顾及着公孙寒的老人情。可是东厂督主的位子却不能放着不管,师父应早作打算为好。”

    怀恩点头:“实则咱家心下早已有个人选。只是时机还稍差了一点,他还在外差,不能回来。”

    长庆目光一转:“师父说的可是灵济宫那人?”

    怀恩转眸望了过来。长庆便也点头:“若论厂卫之事,果然没有人比他更为谙熟。他若走马上任,自然驾轻就熟。师父说的是,只是这一时半刻,还不方便调他回来。”

    怀恩点头:“为今之计,唯有暂作打算。若临时派个人去,以东厂内部的盘根错节,去了也是被架空,没什么实际效用。不如顺水推舟,暂且送贵妃娘娘一个人情。”

    长庆便也是一挑眉:“师父说的莫非是凉芳?可是师父难道忘了,凉芳总归是灵济宫出来的人?!”

    “灵济宫出来的又怎么了?”怀恩冷冷一笑:“他却将司夜染恨入骨髓。只可惜他也不算是咱们司礼监的人……”

    怀恩说到这里,自己也是沉吟。就连他都不好来划分凉芳的归属:

    凉芳小时候原本是东厂看中的人,跟其他三芳一起被送进曾诚府里,只是彼时年幼,不好评判他是否忠心。所以不敢就认定了他还是东厂的人;

    后来他又以灵济宫的身份进了宫,可是他进宫之后的言行分明是跟司夜染怀了深仇大恨,后来辗转探知,他是将曾诚的死归咎在了司夜染的身上。如此说来他又不是灵济宫的人了;

    虽说进宫之后算是贵妃的人,可是他私下里却也没少了跟僖嫔交往,明里暗里做过不少违背贵妃的事;

    至于从前的僖嫔,今日的宸妃……好像宸妃也并不能拿捏得住这个凉芳。

    这般错综复杂之下,竟然还一时不好将这个凉芳定位,说不清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究竟该算是谁的人。

    长庆听了也是皱眉,却随之缓缓一笑:“这个凉芳倒像是个变色龙。不过倒也不是坏事。他虽然不是咱们司礼监的人,但也不是咱们司礼监对头的人,现在算来算去只可算是贵妃娘娘的人。那暂时用这个人在东厂抵挡一时,想来对咱们倒并无损失,还能在这风口浪尖帮咱们低调一时。尤其现下宸妃仗着皇子,风头正劲;贵妃年老色衰,声望已经大不如前……此时若咱们司礼监将东厂提督太监的职位交给贵妃娘娘身边的凉芳,贵妃娘娘一定会承咱们这份情。”

    怀恩赞许点头:“好孩子,你也终于看得明白了。”

    “什么宸妃得势,又说什么贵妃失宠,那不过都是看不懂皇上心的盲眼人才说的话罢了。”

    怀恩主意已定,亲赴乾清宫求见皇上。皇帝并未立即召见,仿佛宫内有事。

    怀恩便跪在宫门外,口称“罪臣、奴侪怀恩前来向皇上负荆请罪。”

    这般郑重其事,皇帝便也只好宣进。

    果然,怀恩走进了大殿,正见兰芽在殿内。

    怪不得皇上没有立即宣他进殿。

    皇帝见了他也有些为难:“怀恩啊,这又说的是什么话,说什么负荆请罪,朕何曾怪罪过你什么?”

    怀恩跪倒:“可是东厂乃出自司礼监门下,仇夜雨罪重当死,自然也是奴侪的失职,有负圣恩。”

    怀恩说着,目光飘向兰芽,目光便一沉:“还要多谢兰太监,帮我司礼监清扫门户。”

    大明朝的太监虽说掌权,官职却有严格限制。身为内官之首的十二监的掌印太监,秩品同样都是正四品。兰芽和怀恩从秩品上来说乃是平级;但是内官的十二监、四局、八司却要都受司礼监的节制,更何况怀恩历经三朝,资历远在兰芽之上,所以无论怎么说,听得他这样的话,兰芽都该上前自责一番。

    孰料兰芽只是淡淡听着,面上并无表情,待得怀恩说完了,兰芽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说:“都是替皇上办事,东厂西厂自然不分彼此。”

    怀恩一皱眉,可是兰芽却是扛出皇上这杆大旗来,他竟也说不出什么。

    皇帝搓着手瞧着这两人这副局面,也有些为难。着急之下竟然又口吃了:“哎,哎,你们都都都、都是朕的股肱良良良臣,朕一体仰仰仰仗,何分分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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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皇上又口吃了,怀恩吓得不敢说话,只好叩头:“奴侪该死。”

    身为皇上身边的奴才,怀恩如何能不明白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口吃?自然又是被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被逼到了墙角,身为天子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着急之下才会这样的。

    臣子竟然敢把主子逼成这副模样,还不是早晚都该死么?

    皇帝这才终于顺了一口气出来,唇齿也顺溜了些,缓着气儿道:“怀恩啊,略去什么请罪一说。就说你来见朕,另有什么要紧的事?”

    怀恩跪奏:“仇夜雨死了,奴侪职司所限,来向皇上请旨,遴选下一任东厂提督太监。”

    皇帝便点头:“东厂出自你司礼监门下,你便说说谁合适?”

    “回皇上,奴侪保荐现任东厂襄赞太监凉芳!”

    皇帝目光一转,却笑了,拊掌道:“哎呀呀,朕方才白担了心。原来怀恩你与兰卿是想到一处去了。你们二人既然都保奏了凉芳,那朕便依你们所奏!”

    皇帝即刻下旨,擢凉芳为东厂钦差提督太监。

    凉芳执掌东厂,自是无法分神在昭德宫。昭德宫里他手底下原本是两个徒弟堪用,因之前方静言被贵妃指给了宸妃,如今是万安宫的首领太监,于是只剩下薛行远。凉芳去了昭德宫的职司,薛行远扶摇一变,终成昭德宫的首领太监。

    薛行远一步登天,正式走马上任,换上首领太监的大红锦袍那天,心下也是感慨万千。

    从前他自己无论是在灵济宫那一群从牙行里走出的少年里,还是在昭德宫,都不是最抢眼的。从前宫里宫外的人巴结凉芳,巴结方静言,却从未有刻意巴结他的。他太低调,太老实,叫人觉得这样的人在宫里没有出头之日。

    可是他却始终记着兰公子与他说过的话。公子说:“薛行远,你的名儿叫得最好。行远,行远,你能走得比旁人更远。只是行远需负重,你得扛得起、忍得下。”

    公子还说过,凉芳心急贪权,方静言浅薄贪名,唯有他老成持重。只要等得起,忍得住,树梢儿上那枚最大最甜的果子早晚会自己掉下来砸在他的脑袋上。

    彼时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当是公子安慰他。虽然相信公子,却觉着那样的日子还在远处,遥遥无期之中;却不成想,不过几个转瞬,这一天竟然这样早地便实现了。

    若此他便也明白,这一天能这样提前到来,也是公子向皇上举荐了凉芳去接掌东厂的缘故;或者反过来说,公子之所以向皇上举荐凉芳去执掌东厂,遂了凉芳贪权的心愿,这才让凉芳心甘情愿放开昭德宫,就是为了给他寻找机会,趁机上位。

    他便悄然拜托了小包子,给公子带出一句话去:“公子心意,奴婢谨记于心。来日种种,公子尽管放心。”

    消息传送进灵济宫的时候,兰芽正在自己对着棋盘打棋谱。

    如今的她,就算想找个人下棋,竟也一时找不见了,唯有独个儿对着棋盘,掐着棋谱,一个子一个子地对照。

    双宝上前禀告了小包子带出来的话,顺便看了棋盘一眼,便笑着凑趣儿道:“黑子白子都渐渐各安其位。公子这棋盘上的局面,是越发地好看了。”

    兰芽哼了一声:“你又说嘴哄我。你实则心下明镜儿似的,不说旁人,今儿送这句话来的,我就还没想好该如何打发。”

    双宝自然明白。

    小包子对于公子来说是一个大大的功臣,薛行远都被扶起来当了昭德宫的首领太监,公子没理由不提拔比薛行远更聪颖、立功更多的小包子。

    只是……公子为难啊。因为手足连心,若用了小包子,大包子又该如何处置?

    大包子是吉祥身边的人,如今更是事事都铁了心地替吉祥母子考虑,甚至趁着公子不在京师的时候算计了月月……公子便是为难在对大包子的应对上,连带着便也不好却设计小包子的前程。

    倘若将来真的有一天,不得不除了大包子呢?那小包子会不会就此反了骨,要向公子替他哥哥报仇?那到时候就成了养虎为患了。

    双宝便赔笑道:“这棋盘上,奴婢冷眼瞧着,还剩下这么多的地方呢。既然公子还一时委决不下,确定不了如何落子,那索性暂时空着吧。奴婢虽说不会下棋,可是从前也见着大人摆过棋谱,也时常都是残局就放下了,且一放就是十天半月,待得大人想好了接下来的路数,再续上不迟。”

    兰芽静静抬眸,终于展颜一笑:“你说的有理,就听你的。”

    她太心急,太想尽快将一切都整理好,太想——早早插翅而去,飞跃关山,回到那思念若狂的人儿身旁。

    可是急躁根本是兵家大忌,她越是心急就越是做不稳当,到时候越会遇见更多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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