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她也明白,他当年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两年前的她若是稍微想错了一点点,她与他今日的关系便不是这般……也许她此时,早已错失了他。以为终于杀了他报了仇心情舒畅,却直到一点一点掀开旧事,才明白自己犯下大错。
侥幸,侥幸。
她便激动起来,浑身如火地紧紧贴住他的身子。
他如何禁得住这样的折磨?身子立时比她灼烫了许多倍,颤抖着的手便忍不住滑行过她周身。
汗珠沿着他刀裁一般的长鬓滑下,他已捧住了她的丰软,想要含下去——却不能不拼命忍住,将脸窝进她颈窝轻轻低吟。
险些犯错。孩儿,爹爹真是该打。
如此定力,来日如何当你的爹呢?
兰芽想笑,却更觉心疼。他这一生,虽然贵为正朔皇太孙,却仿佛永远生活在隐忍之下。外人只看得见他年少而权倾天下的骄纵,仿佛只看得见他面如冰封杀人如麻,却永远都不明白他心上的苦,心底的疼。
她便更是情动,身子主动挤压着她,用她的软抵偿他的硬,伸手向下,将焦灼疼痛的他——引入掌心。
这世上的爱,专心专意之下,并非没有千变万化;只要有心,便能给他同样的好。只要是夫妻,自便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亲昵。
她用尽了自己的指头,变换成不同的花样儿,心下却也忍不住回想起他曾对她做过的那些坏:毛笔、鹿茸胶、白玉廛尾……
从前那些拘谨,便于此时尽数化去。她凑在他耳边,巧舌呢喃:“大人,我仿佛忘了告诉你,我实则十分喜欢你从前对我的那些样儿……等十月之后,大人再,一样一样儿,重新用来吧。这十个月之间,先只让我,换几个花样儿折磨着大人。大人,这十个月的委屈,请你耐心忍受,不许反抗。”
哪里还用什么她更多的花样儿,便只她这样柔软地耸动,这样甜蜜地耳语,他便已经……全都交入她柔腻的掌心而去。
夜色宁谧,春意正长。
可是仔细算算,她与他之间的时光,已将用尽了啊……
秦钦文昭雪一案,天下震动。
兰芽正式以皇帝诏命,行文于刑部,并抄送兵部。着刑部查就案底,将秦家未曾斩首的幼童及女眷下落一一呈报。并着兵部细查边关军营,将所有“转营”的秦家女眷一一送归,不得有误。
刑部和兵部虽然不敢怠慢,却也阳奉阴违。刑部只是查文字案底还算好,兵部则开始推诿,或者扯谎,多说是秦家女眷已经死在边关了,或者是军营里压根儿就没有这个人,云云。
此事自然是因为刑部尚书韦庄、兵部尚书许晋永与司夜染之前的那些龃龉有关。
当日六部九卿联名参劾司夜染,便是以这二位领头;后来司夜染办杨晔案,牵连出来的受贿官员名单上,赫然也有这二位的名字。于是双方之间结仇便已然结得深了,颇有势不两立之意。
此中情由兰芽彼时身在草原,知道得并不全面。她原以为昭雪一事中,将家眷迎回是相对最好办的环节,却没想到竟然也遭遇到这么大的阻力!
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在这两月里连秦直碧的家眷都接不回来,她又如何向秦直碧,向皇上交代?
可是她遭遇到的却是官场上千万年来形成的官僚习气,凭她一己之力又能怎样?
她自己急在心上,便又有两天没吃好饭。
司夜染全都看在眼里,却默默没有出声。
直到她出去办差了,司夜染才吩咐初礼:“去给本官取那件金黄的飞鱼服来。”
初礼一听便是一惊,急忙上前躬身:“大人!”
司夜染点头:“取来。”
此事唯有两人心照不宣。只因金黄色近于明黄,所以历来是敏.感的颜色。太监与锦衣卫可以在特殊场合穿金黄飞鱼服,实则严重违制,所以司夜染平素一般不穿。
唯有一事:杀人的时候。
且这个杀人不是杀普通的人,都是朝廷极要紧的大员。
彼时杀岳如期、秦钦文等人时,大人穿的就是这件金黄飞鱼服。因这件官服之上怨气太重,于是初礼都将它单独锁在一个柜子里。没想到大人今儿又要穿了。
初礼便噗通跪下:“大人今儿这又是怎么了?昭雪案本就把大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怕是要追究大人当年的诛杀之罪,大人岂能这个时候还要——出去杀人?!”
司夜染却朗然一笑:“你傻了,今日本官的情形与当日又何曾相同?”
当日要去杀的那些人,他自己都是面色凝重;而今天,他面上平静异常,心下更是无波无澜。
初礼如何能不明白,大人在这个时候还要做这样的事,实则是为了谁……
公子的时间不多了,要想在这最后的一个多月里不受阻挠顺利办完秦家的案子,便必须得扫除障碍才行。
初礼只得忍住担心,躬身去捧了那件金黄的飞鱼服出来。
金黄,尊贵耀眼之色,可是上面却曾染满了鲜血,更每一针每一缕记录下的都是大人的为难和忍辱负重。
司夜染接过衣裳收束整齐,一声冷笑:“与本官生逢共世,却要与本官作对,只能怪他们投胎投错了时辰!
斯夜,西厂重建之后的第一场大案、取下的第一条人命,便于这个晚上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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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许晋永的府邸里,哀哭一片。
许晋永被绑缚跪倒在地,却不屈服,仰头朝司夜染大骂:“阉贼,本官乃大明兵部尚书,如何肯受你刑问!你敢不敢带本官进宫,面见皇上?本官的话只说给皇上听,却不说给你听!“
司夜染静静地听着,斜坐在紫檀螺钿、繁华绚丽得叫人眼花缭乱的高椅上,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锉着指甲。
间或约略斜眸,瞟上许晋永一眼。仿佛许晋永说的都是屁话,一点回应的必要都没有。待得许晋永终于喊哑了嗓子,他才抬眼瞄了手下一眼。
西厂档头便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一摞子书信,一件一件地抛到许晋永面前;那档头说话也是冰冷的,语气没有起伏,亦无温度。
“此一封,乃是你修给亦思马因的书信。信中你与亦思马因约定,叫亦思马因不断袭扰大宁、宣府,你借此向朝廷争取粮饷,实则都没送到边关,而是中饱私囊。”
“这一封是你与小宁王的书信。信中约定小宁王每年给你白银万两,而你则漠视小宁王暗中于大宁招兵买马……”
许晋永越听越惊,昂首大叫:“司夜染,你这是陷害本官!你明知本官清白,你故意罗织罪名!”
“罗织罪名?”
高座之上,魅惑众生的少年,缓缓起身。
春寒依旧,他放下指甲锉,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步缓缓走到许晋永面前来。
弯腰,伸手捏住许晋永的下颌。
“实则罗织不罗织罪名,与你今晚的下场已无分别。我给两条路你选:一条,你自己安安静静签字画押,一个人去死;第二条,你继续吵嚷,宁死不屈,然后让你全家陪你一起去死。”
司夜染的话说得很慢,慢得仿佛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他妙目如丝,浅浅睨着许晋永那双被惊慌和愤恨催红了的眼睛:“选哪一条,你现在就告诉我。”
许晋永却张开嘴,一双眼睛赤红,还想继续骂。司夜染就轻轻叹了口气,伸手锁紧他咽喉,不叫他出声。
抬眼,悲悯地望一眼那跪了满地的许家老幼:“算了,我不用你来选了。咱家替你选。”
目光微斜,几个手下立时上前,按住许晋永的手,强行按了印泥,在供状上按下指印去。
许晋永不肯屈服,还想挣扎,奈何西厂校尉如何还会给他机会,两个人用体重死死压住他一只手,他的挣扎根本就是徒劳。
司夜染眯了眯眼:“许尚书,上路吧。”
说罢手指在他咽喉处狠狠一卡。
许晋永挣扎了片刻,便身子一僵,继而软软倒了下来。
许家老幼眼见许晋永死了,登时一片嚎哭。
手下递上巾子来,司夜染立起身,在众人嚎哭声中只淡然用巾子擦了擦手,然后将巾子丢到许晋永脸上,回身一甩披风,便朝门外去了。
负责今晚之事的档头张燧连忙追上来:“大人,许家的家眷……?”
司夜染今晚办事,灵济宫的人一个都没带,带来的都是西厂重开之后,他亲手重又选拔的一批锦衣卫。
对于司夜染一向办事的风格,张燧也颇有耳闻:司夜染一向都是满门抄斩,一个活口不留,以免为将来留下后患。于是今晚许晋永死了,是不是剩下的许家人也一个都不能留?
司夜染立在门口,拢了拢袍袖。金黄的飞鱼服在凄白的月光执行下显出一种别样的诡谲之色。
他轻哼了声:“本官方才已经给许晋永选了,张燧你忘了么?他已经乖乖签字画押,你说他选的是哪一条?”
张燧也暗暗皱眉,心说这不是许晋永自己选的,分明是大人帮他选的。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大人是不想杀了许家其他老小。
张燧便叉手施礼:“卑职明白了,这般带人去安排。”
“嗯。”司夜染点头之后,便上马而去。
张燧仗刀回到许家,朝着一众哀哭不休的家眷冷冷道:“今晚司大人手下留情,可是你等却要谨言慎行。若是说错了一个字,办差了一件事,咱们西厂随时还可再来。到时候,就不是地上只躺着许晋永一具尸首了!”
司夜染回到灵济宫,初礼早在门口候着,明白大人一定不愿意穿着那套金黄的飞鱼服进门,便带好了替换的衣裳。司夜染下马,赞许看他一眼,进门房将衣裳换了。
却也还是没有直接回观鱼台,而是去了书房半月溪。
初礼愣了一下,上前低声道:“公子……还等着大人回来呢。大人的额衣裳已经换了,应不妨事。”
司夜染却没停步:“终是血光太重。”
初礼便也明白,大人是为了孩子着想,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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