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轿夫忙落下了轿子,叉手来问:“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兰芽小心地躬身出了轿子,一摇折扇:“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几个轿夫毕竟比不得息风,谁敢跟兰公子顶撞啊?可是他们四个分明觉得——这是公子在坑他们四个呢。这要是回了宫,就算大人不见怪,就息风将军也得跟他们没完没了啊。
于是四个轿夫对视一眼,顿生默契,悔成一排挡在兰芽前面,都使劲躬身:“公子,使不得。请随小的们回宫吧。”
这四个死心眼儿的……
兰芽只能叹了口气,故意傲慢地抬了抬下巴,伸手将纸扇朝轿子上磕了磕:“你们四个,可知罪?!”
这话吓人,四个轿夫吓得登时腿就一软,噗通全跪下了。嘴上却也有坚持:“不知小的们何处不周,还请公子示下。”
兰芽暗自哼了一声,心说就连大人的轿夫也这么有种。
她便清了清喉咙:“本公子之前吐了,你们没忘了吧?你们倒是给本公子说说,我为什么会吐了?”
几个轿夫又悄然对视一眼。
兰芽便叹了口气:“还不是被你们抬的轿子给摇晃得?就算是人多的缘故,可是轿子还是摇晃了不是?”
几个轿夫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兰芽满意一笑:“所以这轿子我真不能坐了,一坐就摇晃,一摇晃就还想吐。当然,如果你们压根儿就不在乎叫本公子一路不听地吐回去……那你们就强行将我塞回轿子里便罢。”
这话说得……谁敢啊?
兰芽便歉意一笑:“四位,打个商量。四位别拦着我,我也不再为难四位。回宫去如果风将军跟你们过不去,我一定护着你们。我是真有正经事,回去躺着也躺不住。”
四位轿夫还能怎么说?只能跪倒求道:“公子万万照顾好自己,否则小的们无颜见大人。”
“行!”兰芽便笑眯眯抬步就走:“走啦,回见!”
她七拐八绕,找了个背人的路线,抄近路进了宫去。
这位小公公近来又称了宫里的一个传说。宫里太监之位的一共也没多少个,更没这么年轻的。这位小公公简直步了司大人的后尘,叫人都不敢拦着。
兰芽顺利地进了后宫,就在最僻静的宫墙夹道处绕。终于叫她给逮住了小包子。
大包子在乾清宫得了势,小包子一不小心也成了宫里的红人儿。虽说还没怎么得着机会晋升,可是总有人来明里暗里跟他拉关系。
他烦。
虽然年纪小,他也是个通透的人,便一眼就能瞧明白那些人的目的。他们瞧中的不是他这个人,是他是兄长弟弟的这个身份。于是他没趁机抖起来,反倒自己循着最僻静的宫墙夹道去扫街,只求一个耳根子清静。
却还是没能避开兰芽。
两人一见面,就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兰芽道:“要是这儿再逮不着你,我就得去挖耗子洞了。不过话说这宫墙下头有没有耗子洞啊?”
小包子连连作揖:“公子可别笑话小的了,小的真是要挖个地缝钻进去,自己变成耗子算啦。”
兰芽招了招手,从荷包里掏出两样小点心,递给小包子:“前儿皇上赏的。那时候儿我瞧你哥哥正好也在,他那眼珠子特地往这两样上多瞄了两眼。我猜一定是他最在乎的人喜欢吃的……我就一口都没吃,都留下来了,今儿给你带过来。”
小包子登时两泡眼泪,便要跪倒了而谢。
兰芽忙给拽住:“你谢我做什么?那是你兄长的心意。等你见着你兄长,你们兄弟两个自己说去。”
小包子不由得心下感喟。
这世上延揽人心的法子不外乎那么几种,可是有人用起来就是那么生涩,甚至叫人讨厌;而兰公子……却总叫人心下那么舒服,那么自在。
两人絮絮地说了会儿话,兰芽大致说了说草原的经历,小包子也跟着唏嘘不已。
末了兰芽才说:“你给我讲讲这几个月里你瞧见、听见的宫里事儿吧。不拘什么,只要你见过听过,也愿意给我讲的,我就都想听。”
两人便并肩坐下来,靠着红墙根儿,小包子将宫里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虽则曾经答应过海澜,但是兰公子终究不同于旁人,于是小包子便也将湖漪的事儿说了。说那个大清早,宫门还没开呢,就见湖漪一身狼狈哭着从御花园的方向跑回万安宫去。
以及,寿安宫里古怪的反应:僖嫔非但没为她这个曾经最在乎的宫女做主,反倒还叫海澜出来掩人口实。
兰芽便垂下头去:“彼时御花园里,夜晚可有人住?”
小包子便答:“正是那个皇上跟前儿最得宠的国师,叫继晓的。”
兰芽便笑了:“真是好巧。”
三日后,继晓下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狱。
卫隐亲审。
诏狱里常规的刑具还没用过几样,继晓便打熬不住,全都招了。
司夜染捧着继晓的供状,进乾清宫面圣复旨,皇帝面上却有些阴晴不定。
“小六,你说内书库防火杀人的凶手,是继晓?可有人证?”
司夜染淡淡一笑:“圣上可宣召万安宫宫女湖漪。”
皇帝微微眯眼:“此人,何在?”
司夜染转眸迎上皇帝的眼睛:“内安乐堂。据闻,她疯了。”
湖漪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出了内安乐堂那间阴冷的拘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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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刻,本来春光煦暖,她反倒冷得抱了抱肩膀。
她被乾清宫的内侍段厚引着,一路悄悄向乾清宫去,脑海里则是三日前,那个秀美灵动的兰公子来看她的情景。
兰公子坐在她面前,对她说:“外头人都说你得了疯症,必得锁起来不能见人。就连万安宫里,你从前的主人和姐妹都告诫我说,你见人就咬,是万万见不得的。”
她们竟然这么说她!湖漪恨得死死攥住身上破衣。
兰公子徐徐说:“可是我倒是觉得那些真正疯了,真正见人就咬的,怕是她们才对。湖漪,你没病,你只是伤透了心。”
继晓伏法,叫皇帝松了一口气。
对外的说法,就拟定为这样:继晓借口要看内书库里藏着的经书,便时常到内书库去。恰好司籍和典籍等人因为职司所在,也经常去内书库,便有几回与继晓撞见。
继晓本就是个花和尚,在深宫大内难熬寂寞;又仗恃着皇上的宠信,不思报恩却渐渐胆大妄为,便将目光盯上了那几个女官。
有湖漪作证,说继晓早就曾经扬言,在这后宫里除了太后和各宫娘娘碰不得之外,什么宫女、女官,他一概碰得。
于是彼日,他在内书库又堵住了几位女官……因遭遇几位女官抵抗,他便动了恶念。杀了人之后又想毁尸灭迹,于是一把火烧了内书库。
继晓是个花和尚,本就在宫内风评极差,又有湖漪作证,干出这等事来没人意外。这宫里被他闹得乌烟瘴气,将他除了,自是大快人心,没人会为他叫屈。
除了,凉芳和僖嫔。
僖嫔原本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心念都寄托在继晓的身上,以为能凭继晓的秘术重得君恩,为此都付出了湖漪为代价——可是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继晓死了,湖漪也伤透了心,从此摆明了不再是她的人,反而去为灵济宫当了证人。
凉芳则因为继晓就是他引进宫来,引荐皇上的,于是他也因识人不明而受了呵责,罚俸三月。
俸禄是小事,便是呵责也无大碍,要紧的是继晓是从传奉官的渠道进来的。他既然给宫里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皇上和贵妃便都私下里将这传奉官的差事不再派给他。
更要紧的是——他的心气儿大受打击。
原本这个继晓本身没什么,可是他引入继晓,一定程度上是在与司夜染斗气儿。司夜染不是曾经引入过李梦龙么?那他就也引入个和尚,也同样得了皇上的青睐,也渐渐能在宫里成为他的助力。
况且这个继晓是被灵济宫扫地出门的,他就更要捡起来用,而且要给予重用。
却原来,还是都错了么?
内书库的案子了了,皇帝长出一口气。
殿里只有张敏陪着,两人坐着说说话。
皇上今天面色上看起来十分高兴,张敏便知道小六这回的差事又是办到皇上心里去了。
他便给皇上凑趣儿:“只是这一年来,继晓也给皇上添了不少乐趣。”
“哼,”皇帝笑了,“这些人有的是。从前不缺,以后也少不了。没了继晓,他们自然有本事再去找这样的人来糊弄朕,朕也乐得笑哈哈地收下。不然这深宫寂寞,朕一个人在这乾清宫里,可有多寂寞呢。”
皇帝说着歪歪头瞧向殿门外的广场:“在他们眼里看来,一个皇帝不理朝政,能躲在宫里忙的不外乎是那么几件事:或者是耽溺于后宫美色,或者就是崇佛崇道。朕的后宫除了贵妃,一向也没什么能叫他们指摘的;朕便给他们个口实,收些僧道进来。一来叫朕觉着热闹,二来也叫他们安心。”
不然一个皇帝躲在宫里都干什么呢?他们得多放心不下啊。
“就叫他们永远将朕当做昏君好了。”
张敏垂首:“只是这继晓,是凉芳引进,僖嫔与之过从甚密;这倒罢了,老奴只是忧心皇上的龙体……”
继晓并非全然无用。若是全然无用的人,皇帝也不会在身边儿留着他这么久。他炼那些假金子的同时炼出来的那种金丹,在皇帝身上的确起了效用。
他便将那效用都用在了吉祥身上,三不五时驾临内书库。
如今吉祥即将瓜熟蒂落,这个缘由便也应该至此尘封……所以司夜染在这个时候捉了继晓当替死鬼,正是了却了皇帝的一桩心事。
皇帝便一笑:“朕这龙体,自有太医调理。需要继晓这样的人的时候便用,不需要了便也自然不能留着。否则难道还叫他们有机会出宫去,将这些闲话传扬到民间去么?”
内安乐堂。
兰芽笑眯眯坐下,也叫四铃坐。
四铃谢过,却不敢坐。
兰芽眯眼看着这位已经上了年纪,大约已有五旬了的老宫人,“咱家年幼,有时候总免不了好奇,掌房官莫怪。”
四铃就一笑躬身:“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公公有话就问吧。”
自从第一次来了这养蜂夹道的内安乐堂,亲眼看见这里并非传言中的人间鬼域,反而是屋舍俨然,宁静安详。兰芽便深觉这位掌房官可用,于是私下里暗暗打听了她的底细。只是众人除了知道她入宫年代早,如今大约已是年过五旬了之外,并不知晓别的。
而且仿佛这个四铃从一开始的职司便是在这宫里最不受待见的内安乐堂,这么些年也未曾挪到别的职位上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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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便觉得奇怪。
宫里一向对人细查底细,唯恐有出身不明的人危害皇帝,却怎么这个四铃的底细,这般含混不清?
后来经湖漪之事,与掌房官见了几面,说过几句话,心下便不由得有了几分计较。
兰芽沉吟一下才说:“前辈莫非不是我大明人?”
四铃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此时已是通透豁达,便点头一笑:“公公聪慧,下官便也不隐瞒了:没错,下官乃是李朝人。”
“原来如此。”兰芽一笑,虽然还是好奇,却知道不该再继续问下去。
兰芽便换了个话题:“咱家今日此来,是有事来拜托前辈。”
四铃一笑:“公公吩咐就是。”
兰芽转眸望向立在院中的湖漪:“是那孩子的事。她本是万安宫的宫女,她本没有病,却被诬得了疯症,要被拘进这内安乐堂里等死……她现下是回不去万安宫了,她主子再不容得她;她也去不了其他宫。若叫她在宫里孤苦伶仃下去,我怕她早晚会死在她旧主手里。”
湖漪的情形,四铃心下也自是有数,便也一声叹息。
兰芽便道:“我思来想去,这宫里也就只有内安乐堂反倒是个最清静、干净的所在。我便有心将这孩子再托付给前辈,许她一个典籍的差事干着……不知前辈能否成全了咱家的这个心愿。”
四铃便笑了:“她原本就是在这内安乐堂里度日的人,再说这宫里的女子们生老病死总归都要到这里来,所以她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呢?公公言重了。”
兰芽欣慰而笑:“前辈,来日方长。前辈今日的恩情,咱家一定设法回报。”
除了继晓,安顿了湖漪,兰芽这才回到灵济宫里歇息一时。
这件差事虽说具体是司夜染办的,可是出谋划策,兼之捭阖细节,都是兰芽的功劳。于是司夜染便自行化身贴身内侍,浑身上下替兰芽捏着。
兰芽将月月抱过来,放在床帐里逗着。
一副其乐融融,让她这几天的辛劳都散了。
她转眸问司夜染:“……李朝宫女,宫里为何如此讳莫如深?”
司夜染便仰首一哼,眼中渐渐笼起凉意。
“怎么了?”兰芽急忙坐起身来:“是不是又触到大人的伤心事了?若是的话,大人便不必说了。”
“无妨。”司夜染将兰芽的脚抓过来,继续搁在膝头揉着。
“李朝进贡宫女,是从太祖时候便有的事。李朝因是我大明藩属国,于是每年进贡都要奉上美女、阉人。只是李朝国内对此隐晦,便只在贡单上以‘进贡白纸’的名义来标明美女与阉人的数量。”
“太祖为了表示承其心意,便也收了几名女子为妃,统称为‘贡妃’。”
司夜染说到这里,目光便是一冷:“燕王朱棣,便是李朝贡妃所生。他根本就不是高皇后所出,所以根本就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兰芽一怔。
可是后来朱棣靖难之役夺取皇位之后,却大事声张自己是马皇后所出啊!
“如此说来,他竟然是篡改了史书?”
“没错。”司夜染轻哼一声:“可是史书可以篡改,他骨子里的血脉却是改不了的。于是他宫内最为宠幸的妃子,依旧都是来自李朝的。”
“其中他最爱的是权妃。他夺位后不久,他的发妻徐皇后便故去,权妃宠冠六宫。除了权妃之外,还有同样来自李朝的吕妃等,也都受宠爱。可是后来权妃随同他北征,在归来的路上暴毙,朱棣大怒,杀死三千宫女。”
饶是兰芽,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朱棣嗜杀,靖难之役后用“诛十族”、“瓜蔓抄”的形式残害建文旧臣……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内宫,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嫔妃和宫女身上也做下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司夜染垂下眼帘:“彼时他活剐宫女,正值上天雷劈,内宫起火。宫女们以为这是上天示警,他或许可以停手了,可是他却竟不停手。”
“天……”兰芽痛心垂首,便也明白,这多年过来这天下为何依旧有忠于建文的遗脉,那些人奉保着大人,宁愿赔上全家的性命,也不愿放弃心中的信念。
暴君不仁,何以归心?
司夜染却极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滑向自己的身世仇恨里去,只伸手将月月抱在手上,毫不介意地用自己的手擦去月月嘴角流下的口水。
月月便笑着,伸开小手软软地握住他的手指,大大的黑眼睛漾起光彩来。一大一小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那样柔软的声音,将兰芽拉回现实来。
兰芽望着眼前的一幕,无法不动容。
月月太小,或许对于兄长没能留下太多印象。也许在月月未来的成长岁月里,她对于爹爹的想象,都要来自于大人……
司夜染一边逗着月月,一边缓缓说:“从那以后,李朝宫女在宫里的身份便也讳莫如深,很少有人愿意再提起自己的真实来历。四铃以现在的年纪看,极有可能那个时候已经入宫,以稚龄赶上过那个时候的事,所以她便也甘心情愿留在内安乐堂。”
兰芽深呼一口气:“原来如此。内安乐堂如此说来,果然是宫内的一块净土,若能抿去争斗之心,在那里好歹也能安安稳稳一辈子。”
兰芽说到这里偏了偏头:“如此说来,皇上将吉祥送到内安乐堂去,反倒说明皇上倒是蛮在意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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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宫中的惨烈,或者四铃的真实身份,纵然外人不知,兰芽却相信皇上怕是知道的。就因为有这样的人守在内安乐堂,皇上才放心将吉祥送过去。
司夜染垂首不语,只逗着月月说话。
皇上将吉祥送进内安乐堂去,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皇上却偏偏要将这件事给他知道——这内中的情由,细想想,便是变化万千。
只是现在,他不想叫兰芽乱了心,便只默默揣起来。
以这多年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每做一件事,总要前后关联三步以上。眼下先除了继晓,接下来皇上自然还有他下几步的打算。
惟愿下几步展开时,她已经平安离开京师,甚至,离开大明。
兰芽轻叹一声:“我只是盼望,吉祥最好诞下的是位公主。否则,无论宫里宫外,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兰芽说这话的时候儿是瞟着司夜染的。司夜染精通医理,况且现在吉祥月份已经大了,这般只要搭脉便容易窥知胎儿的性别。她相信,大人心下怕是已经有了数了。
司夜染却没看她,只是依旧逗着月月。
兰芽心下便是咯噔一声。
若是皇子……若是皇上从此有了继承人,那么大人,以及建文一脉,便是灭顶之灾!
见兰芽呆住,司夜染这才缓缓抬头。
“你别担心。终究吉祥在我手里,那孩子也在我手里。皇上既然肯将吉祥母子交到我手里,便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他没有明说却也让我能想得明白的交代。”
兰芽这才心下平顺了下。
“倒是秦直碧的事,你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一语刺中要害,让兰芽嘶了一口气,垂下头去。
没错,她正是在拖。
用继晓,用湖漪,甚至用四铃的事,给自己找理由一拖再拖。
只因为,不敢碰触那陈年旧事,怕会挖出疮疤里的旧脓,终究牵连上他啊。
实则在放榜那天,仰头看到那三个光灿灿立于卷首的名字——“秦直碧”时,她除了开心,心下便也是狠狠一提。
因为皇上用了“秦直碧”,而不是“秦白圭”!
如今在世人心里,这世上已经没有了秦直碧,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个惊才绝艳、独中三元的文魁,应该是“秦白圭”。可是既然皇上亲自以他本名示人,便是等于皇上已经亲自掀开了秦直碧的身份!
这几天内,许是大家还只沉浸在对状元郎的恭贺之中,未曾冷静下来想这个名字。等过不了多久,等大家醒过神儿来就会发现这名字的问题,如此探寻下去,秦钦文的旧案便必定被掀出来。
这是皇上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催着她必须尽快着手此事。
兰芽忽地偏了偏头,指尖抵住额角,“大人?皇上曾经问过我一句话,我其实也想同样问问大人呢。”
他闻言抬眸,便招初礼过来,将月月交给他,叫给送回听兰轩去交给煮雪。
初礼别看平日伺候大人伺候得无可挑剔,可是一抱着孩子,却是紧张得手忙脚乱。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柔软的孩儿,倒像是个烫手的超级大山芋,他是手不知道往哪儿放,胳膊不知道怎么托着的,看得兰芽直摇头。
倒是双宝在外瞧见了,心里不落忍,告了声罪,进来替初礼抱住了月月。
那姿势……十分专业。
初礼一瞧,忍不住嘀咕:“你怎么这么会抱孩子?跟自己生过似的。”
双宝的脸腾就红了:“礼公公……这话玩笑不得。”
双宝说着瞧一眼兰芽,“不瞒大人和公子了,实则——是我兄长和嫂嫂已经为奴婢生下侄儿了!”
“是么?”兰芽也是一声欢呼:“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咱们怎么也该封几包大礼送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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