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步没在地上趴多久。一众武装飞行器反应过来, 朝两人疾冲而来。
主脑的备用躯体接近一个边长半米的大立方, 外面装备了不少辅助飞行装置。唐亦步剥橘络似的将它们撕下, 没了那些缠绕的软管和装置,主脑本体只剩一个光溜溜的黑色立方体。唐亦步双臂抱着主脑本体, 而阮闲一只手抱紧唐亦步的脖子,另一只手臂弯搂着π,被颠得苦不堪言。
两个衣衫褴褛的半裸男人破开空气, 在沙漠边缘快速前行。不少飞行器在他们身后紧紧追赶,奈何唐亦步速度实在太快, 一般追踪.弹也没法追上。
主脑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它似乎又一次判断失误了。
唐亦步颇为同情地瞧了它一眼,就在不久前,他曾经感受过那份纠结——
不久前的夜晚。道路地势复杂,他们干脆爬上车顶, 顶着漫天星空完善方案, 任由π慢悠悠地驾驶。
【亦步,我有个主意。】阮闲看向天空。
【什么?】
【我先来试试你的反应。如果你是主脑, 你受到了咱俩的近距离攻击,你会如何推测?】
【nul-00试图突然袭击, 抹消自己。或者阮教授想要夺取主脑“躯体”的控制权,在正式开战前获得更多优势……但前者无异于以卵击石,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 我都没可能空手杀死它。】唐亦步用吸管滋溜溜吸着椰子水, 深入沙漠前, 临海处生有不少椰子, 他摘了挺多。
【别的可能呢?】
【我想不出。】唐亦步吸瘪了腮帮,随后空手掰开椰子。【我们必然会在这次行动中反复受伤,不可能不求好处。】
【主脑想要摧毁你,得到你的程序——mul-01有绝对优势,所以这样是最为合理的做法,它不会主动放弃。一山不容二虎,处于弱势的你若想要保证平稳存活,必须先一步杀死它……至少在它看来,你和阮教授合作,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理论上是这样。】
【但“必须”抹消主脑的是阮教授,这是他们的战争,不是我们的。】
唐亦步叼着吸管,思考数秒:【我们没必要杀它?可这不是我们能单方面决定的。主脑占有绝对优势,它不可能……哦!】
【想通了?】
【嗯。】唐亦步弯起眼睛,【把它的战力优势拿走就好,我对它的程序和数据不感兴趣,没有必须让它消失的理由。毕竟无论哪个方面看,我都比它优秀。】
说完他刻意地来了个停顿,使劲拿眼瞟对面的阮闲。然而他的阮先生只是将手伸过来,整了整自己被风吹乱的发梢。
【要是能够平等谈判,我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和它平等谈判”的条件——】唐亦步顺手将一半椰子递给阮闲。
【是的。】阮闲欣然接过。【就这方面,我有点成功经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判吗?】
【记得。我以为你会攻击我,但你费尽心思,只是给了我一枪治愈子弹,证明自己……我明白了,阮先生。】
【你和主脑其实很像,就认死理的方面。】阮闲用小刀刮出一块果肉,刀尖挑着,喂了唐亦步一口。
【……你们绝对会选择“最糟糕”的可能,去进行防御。】
事实证明,阮先生是对的。唐亦步啪啪拍着怀里的主脑备用体,翘起嘴角。
无论是主脑还是卓牧然,他们谁都没有轻敌,认认真真地对付了他们,并且按照“刺杀”的规格进行防御。发现自己这边的确没有什么高杀伤性武器后,他们又转而将自己的目的转为“掠夺”。
mul-01当真满脑子都是和阮教授的战争。
唐亦步一边飞奔,一边又怜悯地拍了它两下。
“别拍。”立方体冲上的一面显示出两个大字,mul-01显然不喜欢这样的拍打。
唐亦步兴致陡然上升。在他们奔往林地的路上,啪啪嘭嘭的拍打声不绝于耳,唐亦步像击鼓那样用主脑打拍子,跑得越来越快。
怕唐亦步杀个回马枪,不便飞行的大型飞船没追太远。剩下的全是些小型飞行器,一刻不停地追踪与攻击。在那无数小飞行器之中,一个人影格外醒目—卓牧然穿着残破不堪的外骨骼,紧紧追在他们后面。
终于,唐亦步跑离沙漠,飞奔进一片雷暴。它在他们预测的位置出现,不时亮起的闪电又隔离了大部分追兵。卓牧然吩咐飞行器将雷雨区域包围,自己继续追赶。
这让唐亦步多了不少休息时间。
两人躲在几块湿漉漉的巨岩下,视野中满是深棕与铅灰。这里的雷暴尤为密集,隆隆的雷声伴随嘶嘶的电流声响,把风声都压了下去。
唐亦步将主脑搁在一堆碎石上,活动了下手腕。π迷迷糊糊醒来,嘎了一声,吭哧一口咬上主脑的角——可惜这东西显然和计算立方是一个材质,铁珠子啃了半天,硬是连块碎屑都没咬下来。
没了飞行装置,主脑没法挪动,只得任它咬着。
“我不能理解。”它快速显示出一行行文字,“雷暴会停止,卓牧然会找到你们。以你们现在的状况,没有破坏我的条件。而我只要到达备用躯体,很快就能让一切恢复原样。”
“在此期间,我顶多暂时停止对城市的管理,这部分工作可以由秩序监察继续。无论你们跑去哪里,卓牧然及他的部下绝对不会停止追踪,也不会让你们接触到阮教授那边任何人。无法毁坏我,无法接触阮教授,除非你们继续这种无意义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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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吗?”唐亦步说道。
主脑现在还在拼命揣测他们的目的,被唐亦步顶了这么一句,它再次陷入沉默。
“我不能理解。”半分钟后,它再次重复道。
“你看,以我和阮先生的能耐,能够做到带着你不断逃下去。当然,我们是占不到多少便宜,但缺少你的管控,你猜反抗军会怎么做?”
唐亦步似乎不满和一个立方体干巴巴地对话,他掏出刻有笑脸的罐头盖,将它挂上立方,随后才满意地点点头。阮闲扭过头去,憋住笑出来的冲动。
“……这种做法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与我相似,阮教授只是暂时与你合作。一旦他再次获得优势地位,他也不会允许你存在。”
主脑无视了挂在身上的罐头盖,句子显示得越来越快。
“以及你身边的这个‘阮闲’,他的精神状况并不健康。你们共同行动,对于正常的社会只会是威胁。他不会接纳你们……”
“所以我们才想单独与你‘谈谈合作’。”阮闲闻言开了口。“我们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诚意——要是想要最大程度地伤害你,亦步不会来追你,我们只要抢到你的躯体就好。”
立方上的文字消失,表面温度微微升高,mul-01似乎在思考。
“退一步说,带你不分日夜地逃也挺累人,成年人需要成年人的生活。所以我们不妨理智一点,来点对双方都有益处的——”
他话音未落,头上的石块轰然粉碎。卓牧然安静地立在雨中,冷眼瞧向他们。
“合作。”他嘶声重复。“强迫mul-01转移系统,将我们的阵地闹得鸡飞狗跳,就为了来‘谈谈合作’?”
唐亦步一手夹住阮闲,一手勾住主脑,整个人立刻跳远。π死死咬住立方的一个边角,差点因为雨水滑脱嘴。
卓牧然没有立刻攻击,他显然在远处刻意偷听了一阵,如今脸色很是难看。但很不妙的,其中没有担忧,只有漠然和灰暗。
“舍弃mul-01的躯壳,是你最愚蠢的举动,nul-00。这位阮闲的说法根本不成立,条件相差太大,‘诚意’没有半点用处。现在立刻,把mul-01交出来。否则……”
“否则?”
卓牧然笑了,阮闲从没见他这样笑过,那不是什么正常的笑,带着点殉道者的平静。
“在我和你们交战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某个可能。”他说,“我的猜测和现实有点差距,好在差距不大,应急手段还用得上。”
应急手段?阮闲皱起眉。
“我尊重阮教授这个对手,但不得不说,他那些反抗只是螳臂当车,根本无法扭转时代的方向……之前我认定,主脑不需要特地为他牺牲太多,按部就班一点点掐死他们就好。”
卓牧然抬起枪口,雨水将他身上的血迹晕开,顺着残破的外骨骼滑下。无数武装飞行器在他周遭漂浮,枪口齐齐冲向唐亦步。
“然而很遗憾,现在看来,二位确实有能力带着mul-01四处跑,耽搁我方事务。这回阮教授的确选了非常好用的工具。你们按计划夺取躯体,战争升级。哪怕为了自己跑出来谈判,他仍然能够渔翁得利。”
“他过了线,他不该利用你们这样危险的人物,跳出规则外。”卓牧然眼睛不妙地发亮。“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挽回的机会……”
“我们——”唐亦步刚想张嘴,便被阮闲啪地捂上嘴巴。阮闲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如果你们执意继续这场愚蠢的谈判,我会重启所有培养皿。”
卓牧然看了眼主脑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r-α和r-β也为我们储备了相当数量的病毒,结合给机械的指令,足够把死墙外的人也全部杀死。主脑存有所有人类的遗传信息信息,能够在它想要的时候再重启一切。”
“秩序监察们也会死。”阮闲眯起眼。
“是的,所有生理上还算人类的‘人’都会消失,世上只剩下你我这样的半改造人、机械生命和纯粹的机械——尽管损失的能源和数据需要上千年来恢复,但这样一来,阮教授必然无法再继续。而你们不但无法取得优势,反而会失去所有,还要为这三千万样本的性命负责。”
他杀过很多人,清洗过无数培养皿。卓牧然终于攥紧了拳头,他的世界里只能有一个领袖,他愿意为它做任何事。
“现在交还主脑,来一场常规的‘战争’,还来得及将损失控制在你我可承受的范围内。所有事物都有规则的限制,nul-00,胡闹会有代价。”
它太贪心了。只是侵吞mul-01的一个本体,升级战争,事态还在主脑的控制之下。但既然两人放弃了嘴边的肥肉,选择威胁和谈判,所求的利益一定不止“一个本体”那么多。更别提一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阮教授。
主脑并没有否决他的申请,他仍能够将事态挽回。战争的天平绝对不能失衡,卓牧然缓缓吐出一口气。
“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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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可以按规矩打,随便来大家就同归于尽,反正你们赢不了的。
糖:欲言又止。
软:迷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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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完后小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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