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咋地啦。”李氏正在泡明日腊八粥的豆子,听到外头的响声,赶紧跑了出来。
手上沾着水,到外头经冷风一吹,整个手登时火辣辣的疼。
陈雪娇等几个孩子也跟着出来了。
借着莹白的雪光,只见陈老太太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了上房锅屋门口的雪地上。
李氏跑了过去,急忙扶住了她。
“娘,你没事吧,没事吧,娘。”李氏焦急的喊。
几个孩子也跟着帮忙。
张氏站在锅屋中间,吓的脸都白了,二蛋和三蛋年纪小没经事,早已经吓的嚎啕大哭起来。
陈雪娇瞅了瞅地上,本来这地上全部都是雪,此时结了冰。
张氏懒,淘菜洗米的水不倒进大门外的池子里,图省事,直接泼在了锅屋门口。一层一层的水化了雪,结了一层一层的冰。
雪若是没化,陈老太太不那么容易滑倒;即使滑倒了,也不会摔的起不来。
地上的冰太滑了,李氏和陈齐安合力拉了几次都没有把陈老太太拉起来。
被李氏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陈老太太又羞又气,一把推开李氏:“滚开,你打量我不知道呢,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陈老太太虽然躺在地上,力气倒是不小,把李氏推的脚底一滑,差点没站住,幸亏被旁边的静好和雪如拽住了,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陈老太太无缘无故的骂,李氏心里又委屈又尴尬,想伸手扶她又不敢,手停在了半空。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二房一家人簇拥着陈老爷子出来了,西厢房陈子富一家出来了,南厢房陈子贵带着大蛋也出来了。
“咋地啦?”陈老爷子快步走了过来。
“哎呀,娘,你没事吧。”
“奶……”
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齐齐把陈老太太围的水泄不通。
其中,赵氏的声音最响亮悲切。
陈老爷子的脸上闪现焦急。
“大嫂,咋地啦,你把娘咋地啦?”赵氏看李氏一脸尴尬的站在一边,以为陈老太太的摔倒和李氏有关,此时不说把陈老太太扶起来,倒直接向李氏发难了。
赵氏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氏身上。
陈雪娇冷冷的看了赵氏一眼:“二婶一贯的不问青红皂白,这话你应该问四婶才对,我们也是刚到。”
赵氏被陈雪娇问的拿不住脸。
众人的目光又聚焦在了张氏的脸上。
“我也不知咋地娘就滑到了......”张氏嗫喏着说。
陈老太太和张氏吵架,整个院子都听得到,想赖也赖不掉。
陈雪娇更生赵氏的气了,一旦给了她一个缝隙,不管有的没的,先拿李氏说一通不可,她明知道张氏和陈老太太发生了争执,到锅屋门口却第一个像李氏发难。
“刚才奶和四婶吵架,二婶没听到吗?咋地一来这里就问我娘奶咋了,我娘咋知道,二婶是不是想讨回四婶手中的簪子,故意想把脏水泼我娘身上,以为这样四婶就把簪子还你了。”
赵氏的脸上羞愧欲死,心里极其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
“爹,地上又湿又滑,赶紧先把娘抬进屋,请个郎中看看。”李氏一脸焦急。
她心里纵然对陈老太太诸多不满,可也不希望她摔的爬不起来。
陈老爷子朝李氏露出赞赏的目光,命令陈子长、陈子富、陈子贵仨兄弟把陈老太太背进屋子里。
众人都跟着进了上房,陈子富去镇上请郑郎中。
陈老太太披头撒发的躺在炕上,整张脸挂拉下来。
“……你说你,大雪天,出去干啥,儿媳做饭做啥咱就吃啥,你操那个小心干啥?”陈老爷子埋怨的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心。
“老四媳妇,老四媳妇......”陈老太太捂着老腰颤抖着控诉,“她吃了熊胆豹子心,和我顶嘴,给我叫板,老四你找的好媳妇啊,我白养了你一场啊。”
陈老太太痛哭流涕,陈子贵低头不吭气。
此时的张氏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先别说话了,老三去请郎中了。”陈老爷子叹息。
陈雪娇几个孩子早都饿了,于是互相使了眼色走了出来。
不是他们不关心陈老太太,而是听她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就是自作自受,心里窝着火,没地撒,到锅屋逮着张氏骂了一顿,张氏回击,她去打张氏,结果摔倒了自己。
到了北厢房,他们几个把饭菜摆在了桌子上,齐平悄悄的把李氏喊了回来。
李氏神情蔫蔫的,饭也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
“娘,咋地啦,刚才你去扶奶,她对你发脾气,你别放心上,奶就那样的脾气。”虽然陈雪娇对陈老太太的行为感到愤怒,可强压着怒火劝李氏。
“我不是为哪个难受。”李氏勉强一笑。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
“那娘是为啥?”雪如问。
“当时也是下这么大雪,腊月里头,你姑拌了我一脚,我就……”李氏说不下去,眼圈儿红了。
几个孩子都明白了。
李氏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刚才张氏和陈老太太吵架,他们在锅屋听的清清楚楚,那话又揭开了李氏的伤疤。
陈雪娇想的却是别的,之前李氏说文嫡是无意绊了她一脚,可是听张氏的语气是故意的,否则陈老太太也不可能那般激动的维护文嫡而摔倒。
张氏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陈老太太打住了。
会不会是陈老太太为了堵住张氏的嘴,故意摔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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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娇打了个机灵。
雪如静好看到李氏难过的样子,也跟着抹起了眼睛。
“也没啥,你姑当时也小。”李氏强笑着说。
“娘,那时候我姑为啥要绊你啊。”陈雪娇问。
“当时你姑给你二婶发生口角,跑到院子里,当时雪下的很大,我正端着一盆水,你姑哭着往外跑没看清路,一下子撞到盆上,我脚下一滑,就……”李氏眼神里无限的痛苦。
后面的不讲他们也知道,后来那孩子就没了。
可是真的那么巧合吗?
若是无意的,那么张氏为啥每次拿捏赵氏的时候都搬出这话,并且每次都当着陈老太太的面。
陈雪娇想了想问:“那时候四婶还没有过门吧?”
李氏说:“没有。”
既然张氏没有过门,那她怎么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呢。
陈雪娇皱紧眉头思索。
这时候,郑郎中来了。
“咱们也去看看吧。”李氏说着站起了身子。
一家人鱼贯而入,进了上房。
郑郎中给陈老太太把了脉,然后给陈老爷子说:“……无妨,人老骨头硬,好在没摔伤,只在炕上躺着静养就成......这有个方子,抓两副药吃就行。”
陈老爷子谢过了。
郑郎中喝了一盏茶,坐着不动的意思。
“……郑郎中,您还有啥话叮嘱......”陈老爷子开口。
众人都疑惑,诊脉后怎么不走了。
郑郎中面色尴尬,陈雪娇忽然福至心灵。人家给把了脉开了方子,你们没有给钱,人家不好明说,当然坐着喝茶不走了。
“爷,还要给郑郎中出诊费哪。”陈雪娇天真的说。
郑郎中低头喝茶不语,抬眼看了看雪娇,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
“哎呀,你瞧瞧我,这记性,人老了......”陈老爷子尴尬的笑,“老婆子,你那装钱的匣子呢。”
陈老太太闭目不语,装睡着了。
赵氏等人都不吭气,一起低下了头,装作没有听到。
真是的,一个个的算的门儿清,有了好处一个个恨不得乌鸡眼一般,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需要出钱的时候,一个个倒像是缩头王八一样死也不出头。
“大嫂,你们卖方子……”陈子贵开口了。
“四叔,你别忘记了,把奶气的倒在地上的是谁?”陈雪娇毫不客气的打断陈子贵的话。
又是方子,陈雪娇冷笑,自家卖了方子,竟然被他们这么惦记。出诊费只不过几十文钱,不算多,陈雪娇能出的起,她不是心疼这些钱,而是怕出习惯了,他们什么事都找上门来。
陈子贵一脸狼狈。
陈老爷子心里冷飕飕的,满屋子儿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这个钱。
“老大媳妇,这钱......你看雪姚来了......”陈老爷子朝赵氏开口。
雪姚笑着说:“爷,这有啥难的,我一直想出这问诊费,可是又怕您老多心。”
这话说得好听,刚才怎么装的给个死人一样。
赵氏笑了笑,走进里间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包递给郑郎中,郑郎中接了谢过,忙不迭的逃走了。
陈雪娇抿嘴直笑,能把一个看病的郎中逼成这个样子也真够极品的。
“屋里头就剩这些钱了......”赵氏向陈老爷子解释。
“明儿让你娘给你添上。”陈老爷子对赵氏说。
看来,还是不忍心花老二家的钱。
“娘,你咋样了?好点了吗?”赵氏走过去,轻轻的问。
刚才还睡着不动的陈老太太,此时睁开了眼,哭着说:“怪我养不出好儿子,纵的媳妇像什么似的,她就是想让我死,黑心的种子。”
陈老太太一边骂,一边用眼睛四处找张氏。
“老四,你媳妇呢,你把她叫来,我问问她,她的心是啥做的?”陈老太太盯着陈子贵。
陈子贵心里发毛,硬着头皮说:“是我媳妇不对,呆会我回去打她。”
“不行,你把她叫来,当着我面打。”陈老太太不依不挠。
陈子贵站着不动。
赵氏抿嘴直笑。
“我那么大年纪,竟然被一个儿媳妇欺负,我活着干啥啊,干脆去死了算了。”陈老太太直挺挺的往炕头撞去,被赵氏死死拉住,牵扯到了腰,忍不住嗷嗷直叫疼。
“行了,不光是儿媳妇的错,你也有错,那话能是骂儿媳妇的人吗?大蛋都那么大了,你该给他娘一点面子。”陈老爷子看陈老太太闹腾的不像话,出生制止。
陈老太太一味的哭。
闹腾了半宿,众人都困了,一一退出了上房。
夜里,陈雪娇被一阵压抑的吵闹声惊醒。
吵闹声是从南厢房传出来的。
“……你给娘吵啥,她的脾气你又不知道?”陈子贵训斥,“你把她惹恼了,钱都攥她手里……”
“你光想着你,你咋不想想我,我就是被你从大山里骗了出来。”张氏哭道,“她骂我,我不能骂她,我就要骂文嫡。”
“你瞎说啥,你不要把二嫂惹恼了,对咱有啥好处。你光想那簪子了,日后雪姚抬进丁府、齐林当官,你现在把二嫂维护好了,咱日后的好处何止一只簪子。”陈子贵恨铁不成钢。
“我就稀罕这簪子。”张氏抽泣。
“稀罕啥稀罕,你别给二嫂使绊子了,你知道那事又咋了,大哥又不是我亲哥,他一向看不惯我,不和咱一条心,你明儿赶紧去讨好二嫂……”
话越说越低,渐渐的听不清楚了。
陈雪娇的心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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