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乡村景色很美,碧蓝的天空下,一排排高大的杨树站在路边,金光的叶子在被阳光映的闪闪发亮,一阵风来,黄叶簌簌落下,犹如下了一阵黄金急雨。
陈雪娇热爱乡村生活,每天清早都会出去走一走,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
因为之前一直农忙抢手,好几天没有去秦师傅的糊涂居了。
这天早上,陈雪娇和王静好结伴去了秦师傅处,手里挽着的篮子里装着煮熟的咸鸭蛋。
来开门的是贾嫂子。
贾嫂子一看到雪娇和静好,脸上就笑出了花,急忙把两人让了进去。
秦师傅在院子里的梅树下写字。院子里种满了梅花,若是冬天开了花,映着白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盛景呢。
秦师傅依旧淡淡的,没有停下笔。他在临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笔法精妙,行笔潇洒飘逸,笔势委婉含蓄,犹如行云流水,点画疏密相间。静好很安静多走向前,站在秦师傅身边安静的磨墨。
陈雪娇前世学过书法,看了秦师傅的字不禁暗自惊叹。
过了好一会,秦师傅收了笔。
陈雪娇笑着说:“秦师傅的字和王羲之一脉相承。”
秦师傅依旧淡淡的,不惊不喜。
“秦师傅,我今天给您带来了新的吃食,是胭脂鸭蛋,您尝尝。”陈雪娇边说边从篮子里拿出了咸鸭蛋。
贾嫂子就要来把鸭蛋拿过去切开。
“不用切,这种鸭蛋只有亲自剥着吃才有味道。”秦师傅开了口。
秦师傅就着梨花白边吃咸鸭蛋。雪娇想,上好的梨花白搭配咸鸭蛋,应该是雅和俗的结合。
“嗯,不错,蛋白软滑,蛋黄醇香,难为你想出一个形象的名字,胭脂鸭蛋。”秦师傅淡淡的说。
这话就是赞扬了,陈雪娇心里很开心,静好也抿着嘴巴笑。
如同往常一样,秦师傅从不追问陈雪娇是如何知道的方子,他只是实实在在的享受美食。
“……徐州府没有咸鸭蛋,是因为偏北,养鸭子的少。当年在高邮,那边养鸭子的多,夏日为了不让鸭蛋坏,许多人家就用盐洒在鸭蛋上进行保鲜,从而演变成了咸鸭蛋。”秦师傅一脸的平静,眼睛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怅惘。
雪娇问:“秦师傅的故乡是高邮吗?”
秦师傅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何处是故乡,处处是故乡。”
语气十分苍凉。
吃完了一枚鸭蛋,秦师傅称倦了,把写完字的上好宣纸卷好,穿过游廊走进了内室。
在那幅《快雪时晴帖》下面,漏出了另一幅字。
虽然秦师傅遮掩住了,但陈雪娇依旧瞟到了几句词。和王羲之的草书不同,而是用婉约清丽的小楷抒写。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多么绮丽的两句诗,透着凄凉和缱绻。没有想到一向淡然的秦师傅,竟然也会学白居易写上这么两句诗。
真是一个谜。
秦师傅走进了内室,透过窗户看到梅树下的两个姑娘。
当陈雪娇俏皮的说出胭脂鸭蛋时,他的心深处被拨动了琴弦。当年他从高邮到了扬州,带了咸鸭蛋,有个姑娘也是这般俏皮的给他说,这是胭脂鸭蛋,你看黄红红的多像胭脂。
那个姑娘的眼睛和陈雪娇的眼睛一样清澈妙曼。
还有那个磨墨的静好,当那天从糊涂居经过时,他觉得时光仿佛倒流,他以为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又回来了。
他为静好出头,让静好来给他磨墨,只不过是想留住那些已经离去却怎么都不肯入梦的场景。
若是她还活着,如今也是老妪了吧。
一别三十年,不知道当年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流落何处,是生,还是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静好和雪娇从秦师傅处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顾思源和黄三郎。
已经多时未曾见过这两个人了,这两个人倒挺执着,一直到现在还坚持见秦师傅。
相互见了礼,陈雪娇就问:“两位还住在清风庄吧,许久都不曾见到二位了。”
顾思源笑着说:“前一段时间去了徐州府,陈师母还好吧。”
“都好,你上次托行健哥哥送给我娘的一匹布,我娘很喜欢,一直想邀请你到家里坐坐呢。”陈雪娇答。
“有时间一定过去。”
陈雪娇对顾思源很有好感,李氏只不过招待了他两天,竟这么惦记李氏,一口一个师母的喊,去了徐州府还托行健送来一块贵重的锦绸布。
静好见到黄三郎很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雪娇看在眼里很是疑惑。
正寒暄,贾大山开了门,请二位公子进去。
陈雪娇和静好告辞离去,走在路上,陈雪娇不经意的问静好:“静好姐姐,你见了黄三郎怎么像害怕似的。”
静好脸红了一红,讷讷的说:“没有的事。”
“那人家给你打招呼,你咋不敢看人家。”
静好想了想,忽然开了口说:“雪娇,我给你说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舅舅和舅母。”
陈雪娇看静好这么郑重其事,于是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舅母的簪子,不是我借秦师傅的银子赎的,而是借黄公子的银子。”静好刚一开口,脸就红了。
陈雪娇不自觉的大量了一下静好,一抹红晕显得静好更加清丽无比。雪娇就在心里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古典美人,这么小就这么美,长大了岂不是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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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黄公子有没有对你提出什么要求。”雪娇两世为人,不自觉的认为没谁会无缘无故的帮助另一个人。
“不,不,黄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什么也没有说。”静好急急为黄三郎辩解,“他还说与他而言是举手之劳,说舅母心地善良,上次来家里舅母很热情大招待他,他为舅母赎簪子就当回报舅母的招待之情,还嘱咐我不要给别人说簪子是他赎的。”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雪娇暗自想。在前世古代电视剧看多了,不自觉的代入贫穷少女找贵公子求救然后卖身为贵公子的丫鬟这样的苦情戏。
“黄公子倒是个实诚人。”陈雪娇顺着静好的话赞叹。
糊涂居,秦师傅终于答应见二位公子了。
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这么说来,边界不稳,只有我才能担当大任。”秦师傅讽刺的说,“满潮文武将军,竟然找不出一个人?非我不可。”
“若说大将军,罗威远一个人可以抵百万大军,可是皇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兵,边境刚稳,不希望生灵涂炭。“顾思源静静的说。
“犬戎如今不断侵犯西凉国,若是西凉国不保,我朝边境就会遭殃。大长公主如今匡扶幼主,父皇希望和西凉联手抗击犬戎,怎奈大长公主把使者赶了出来称那是西凉国的国事,既然当初先帝不顾兄妹之情将她远嫁那荒凉之地,就不要怪她今生斩断恩情不和大周皇室有任何牵扯。”黄三郎静静的说。
“所以皇上希望请您出使西凉国,说服大公主。西凉国刚经历国事变动,若是独自抗击犬戎无异于郎臂挡车。西凉国若是丧失在犬戎铁蹄之下,那么我朝边境就会不断受到犬戎侵犯,边境战争一触即发,受损害的不仅仅是边境黎民百姓而是整个大周朝。边境战争,需要强大的国库支撑,到时候因为战争导致国库空虚,只能不断增加赋税,从而引发民怨,有损国之根本。”顾思源娓娓道来。
“黄口小儿,懂得什么。”秦师傅静默不语。
“我们是黄口小儿,都懂得这些道理,何况是您,只怕比我们想的更深远。”顾思源反击了一句。
出使西凉国到底是皇上的主意,还是长公主的主意。
不过又是一出前尘往事罢了。当年他以弱冠之年被圣祖金銮殿上钦点为状元,是大周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红袍加身,名动天下。在宴阁台接受众人膜拜,英姿勃发的他,遇到了年轻娇俏的大长公主。
她对他一往情深,而他心中则记挂着在二十四桥明月夜下吹玉笛的扬州女子。
后来,她远赴西凉国和亲,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让他送她出边关。在出雁门关的时候,她斩断了头上的玉簪,决然的说从此身为情裂,心如玉碎。
他心内酸涩难忍,像送别知己一样,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秦师傅潮思涌动,淡淡的挥了挥手,心内忽然生出一丝倦怠。
“外祖父,母妃十分思念你,这是她亲手给您织的护膝,她说您当年在雁门关染上了风寒,一到冬膝盖就疼。”黄三郎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外祖父。
秦师傅没有任何震动,淡淡的说:“喊错人了,你的外祖是顾家。”
“生恩和养恩一样重,喊您外祖也不为过。”顾思源为黄三郎解围。
“你们先回去,国家大事,怎么能交给两个黄口小儿来办。”秦师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顾思源和黄三郎对视了一眼,看来秦师傅已经听进去两人的话,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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