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受了惊吓,出了一身冷汗,黏在身上好不难受。
采莲听了吩咐早早烧好了热水,用山上泉水调好温度,倒入浴桶,又摘了些花瓣撒到水面,夏湘褪了衣衫,小心翼翼浸到热水里,长长舒了口气,一颗心却还是放不下。
只是,浸在水里的感觉真是太惬意,夏湘上辈子在水边长大,却从来不知道,浸在水里的滋味是这样舒服。
一如往日,夏湘又躺在浴桶里睡着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碧巧跑进门来:“大小姐,大小姐,大皇子走了,我把戴言给您带来了!”
此时,采莲刚把睡着的夏湘擦干了身子放到床上,又轻手轻脚盖好了被子。这会儿,碧巧一嚷嚷,采莲连忙脱口道:“嘘,别吵醒了小姐。”
可是,为时已晚,夏湘听到吵嚷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被子顺着亵衣滑到腿上,露出光洁的后背。而此时,戴言刚好走到门口,往屋里望了一眼。
采莲连忙转身抱住夏湘,将夏湘小小的身子遮挡住,拉起被子将夏湘按倒在床上。碧巧则伸手往外推戴言,语气不善地说道:“谁让你进来了?还懂不懂规矩?”
“……”戴言无语,明明你带我来的,这会儿怎么又反过来怪我了?
夏湘混沌了半晌,终于清醒过来,皱着眉头抱怨道:“谁在嚷嚷?吵的人头疼。我怎么又睡着了?”
采莲一壁替夏湘穿衣裳,一壁说道:“戴言来了。”
夏湘一听,连忙加快了穿衣的速度,随便套了件撒花袄并着月白绣玉兰挑线裙,便匆匆说道:“快让他进来!”
原本,夏湘离了夏府搬到庄上,就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了。可自打出了丞相夫人设计陷害未遂,却便宜了戴言的事儿,碧巧和采莲就格外紧张夏湘,生怕再生出事端。
“小姐,去宴息处罢。”
“不用那么麻烦,让他进来就是!”
“小姐,您……您得避嫌呐。”采莲说完,脸就红了。
夏湘想了想:“算了,我去宴息处。”说着,跳下床便大步朝宴息处走去。
采莲“嗳”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到了宴息处,碧巧正站在旁边防贼一般盯着戴言,戴言则大大方方坐在上首一把红木太师椅上,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望着门口。
瞧见夏湘,戴言笑意更浓,脱口道:“你睡觉不穿中衣?”
“什么?”夏湘愣了下。
碧巧和采莲急了:“你胡说什么?”
“眼见为实,还不让人说了?”旋即,戴言露出一脸无害的笑容:“放心,我又不会出去乱说,有什么可担心的?”
夏湘这会儿回过味儿来,脑子有些不够用:“你怎么知道……”
碧巧:“……”
采莲:“……”
夏湘愣了下,又一想,上次戴言夜里入过自己房间,那次自己只着了亵衣,没穿中衣,八成是那次瞧见了。
不想,戴言上前几步说道:“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上次?这次?
夏湘眉头皱了起来,采莲和碧巧便垂下头来。夏湘揉揉太阳穴,忽然觉得脑仁疼,自己才九岁,就被这厮看个通透,自己在他面前真是半点儿隐私都没有,整日里被他压制着,却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看不懂他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如此下去,可不行。
“采莲,碧巧,你们下去。”夏湘微微歪着头,拨弄一下指甲,尽量让神态表情显得黑化一些,完全模仿上一世看过的宫斗剧里,那些碾压一个个贵妃娘娘,最后登上人生巅峰的皇后皇太后们。
她抬眼望着戴言,慢慢走了过去。
两个丫鬟瞧着夏湘那模样,心里“咯噔”一声。
于是,戴言问出了她们的心声:“大小姐,您是又病了吗?疯了还是傻了?”
是不是演的有点儿过?夏湘红着脸,转头对碧巧和采莲说道:“不是让你们下去吗?没听见吗?”
两个丫鬟见夏湘没疯,脸色又不大好看,便连忙退了下去。
毕竟是做奴婢的,主子发话总不能违逆。
屋子很静,日头西斜,阳光安安静静铺在门口、窗边,并不刺眼,却很明亮。偶尔有风从木格花窗灌入房中,让人心中生出一丝凉爽。
“没那么大心力,就别装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你才多大点儿个孩子?”戴言轻笑了下,问道:“你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夏湘看装不下去了,索性坐到戴言旁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儿巴叶落到……那人身上,你就是故意的!到底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你猜我想做什么?”戴言也摸不清夏湘的心思,便反问了一句。
“想攀龙附凤?”夏湘冷哼一声,懒得与他打太极:“我劝你早些断了这心思!便是为了许婶儿,你也不该走这一步险棋。”
“为什么?荣华富贵不好么?”戴言蹙着眉头,却望向了窗外。
“你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犯了糊涂?不管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将来谁会继承大统尚未可知。如今太子将将八岁,皇帝正值壮年,你这么早便结交大皇子,提早站队,对你有什么好处?便是真的运气好,跟对了人,将来天下归了大皇子,谁又能保证他会绝对信任你?帝王心术,复杂的很,你可不要轻举妄动,行差踏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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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番话,说给十二岁的孩子听,明显是不智。莫说十二岁的孩子,便是二十岁的孩子,恐怕也很难彻底领悟。到时,若孩子不懂事,嚷嚷出去,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可夏湘知道,戴言听得懂,且明白其中轻重利害。
“我自有打算!”戴言笑的如沐清风:“湘儿不用担心。”
夏湘一愣,旋即心头火起。
“怎么会不担心?!你说的好轻松!”
“若……将来注定是大皇子承位,大皇子又为人宽厚……我……又能保住自己的权势,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他淡淡笑着,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在闲话家常,问晚上吃些什么好,那么随意。
“你……你……你这孩子……非要害死许婶儿,害死自己才甘心?!”夏湘猛地站了起来,胸口急遽起伏,两个小拳头微微颤抖,心里窝着一股火,并着一丝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戴言……戴言……人生是要悉心谋划、步步为营,不容半点儿失误,不容一丝侥幸,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为什么不信我?”戴言依然温温柔柔望着夏湘,轻轻吐出几个字,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慢慢散去。
夏湘沉默了。
“若真有一日,万劫不复……我也会护你们周全。”戴言再度笑了起来,扔下一句,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夏湘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站住!”
“怎么?”
“若哪天,你万劫不复了,谁还用你护着周全?你若是万劫不复了,谁还能周全?便是周全了,又怎么算得上周全?”夏湘眼睛一热,竟望着戴言,低声下气说道:“算我求你,能断了这心思吗?”
戴言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眉头便皱了起来,心里一阵悸动:是为了救我,所以低声下气来求我?争强好胜的丫头,为了我的安危,红着眼眶哀求我?
他反手抓住夏湘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温柔说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湘儿,你要相信我,就算万劫不复,遭殃的也不是咱们。”
可以相信吗?夏湘不是孩子,不会被几句话就哄骗住,也不会一个冲动就为了谁赴汤蹈火。她想了想,问道:“要我信你也可以,告诉我,一直追杀你的人是谁?”
戴言一愣,没想到夏湘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寻思片刻,拍了拍夏湘的头,眯眼笑道:“那……不信就不信罢。”
“……”夏湘又一把抓住他:“你不许走,必须告诉我!”
胡搅蛮缠又如何?从初次见面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该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夏湘再不愿稀里糊涂糊弄过去了。她真的怕,怕戴言一时糊涂走上作死的不归路!
所以,她想了解他!
戴言转过身,默默瞧了眼夏湘,轻轻笑了下:“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追杀我的……是父亲的夫人。而我父亲,又听命于他的夫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顿了顿,笑道:“却又没法子……”
夏湘蓦地松开手,心中骇然,戴言的父亲不是过世了么?难道还活着?她知道,戴言没有撒谎,所以,他的父亲抛弃了他,而他父亲名正言顺娶回家的夫人,想要了他的命。
戴言……是个私生子。
见夏湘愣在那里,戴言微微一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浸在日光里,却如何也不看不出半点儿明媚,夏湘忽然跑过去,一把抓住戴言的袖子:“我信你,我信你!便是走在刀刃上,我也陪着你!”
戴言身子僵在原地,眼睛有些发红。
他倒吸了口凉气,微微抬头,敛去眼底的湿润,慢慢转过身来,拍了拍夏湘的头,笑容一如往常安安静静:“你这丫头,真是疯了!”
“疯的是你!”夏湘依然认为,戴言所行不智,可想想雨夜里那些凶神恶煞的杀手,想想京都外官道上的暗杀,夏湘忽然明白了戴言的不智和铤而走险。
既然要赌,就赌一把,若赌赢了,就劝说戴言全身而退。若赌输了,也要费尽心思,帮着戴言全身而退。
总不能,任由他一个人去拼。
“可是湘儿,我没有不疯的理由啊。”戴言笑的温柔,语气淡然,可眼底的沉重却那般清晰,刚巧,落入了夏湘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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