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没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他是个正常人,而自己却是个怪物。
夏湘这样想着,背对着窗子和月光,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一场大雨加上数日来绵绵细雨之后,天气越发热了,真正有了仲夏的味道。躺在床上的夏湘只着了中衣,却丝毫感受不到夜里凉意。
静下心来,夏湘开始琢磨,如何摆脱这样进退维谷的日子。
不装傻便会烂桃花朵朵开,装傻总不能一直装到及笄后,只怕傻的久了心理扭曲不说,还会把水灵灵的真桃花吓得不敢盛开。
夏湘不想单身一辈子,人生漫长,总还是要找个伴儿,相携度日,享受生活。至于为什么不选李毅,很简单,他还是个孩子,而夏湘从来都不是。她是个拥有十九岁心智的成年人,如何能够嫁给一个十岁的孩子?
将来……将来遇到个心智早熟的大叔,便嫁了吧。夏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人生注定要扭曲的不成样子。
至于此时,如何才能不装傻又不嫁人,这事儿可以一边装傻一边筹谋。
两日后,李毅带着几个小厮亲自上门,拜见了夏安,却没有见夏湘。几个小厮扶着大伤未愈的木头,小心翼翼迈出了夏府。
李毅站在门口,拜别夏安,深深望了眼夏府,有些失落:“晚辈还小,可总有一日,是会长大的。”
这句话让夏安琢磨了很久,忐忑了很久。然而,宁王府安静了下来,李毅再也没有出现,跟丞相府一样,再也没有表示过一丝的热忱。
夏安叹了口气,握着夏湘的手幽幽地说道:“罢了,我夏安的女儿,便是傻了,也不会嫁不出去。”
夏湘哭笑不得,父亲色厉内荏的话语,直接透露了内心的幽怨。
除此之外,父亲似乎也放弃了将傻女儿加入丞相府或宁王府这样显赫门庭的念头。这是个好现象,却好景不长。
父亲急了,心急如焚,继而想出一个大大的馊主意——招上门女婿。父亲想的真好啊,嫁不出去咱就娶一个!
夏安只是犯了糊涂,随口一说,并没有郑重认真去思考招婿入赘这个古怪念头。夏安没当真,可并不代表别人不当真。
因着这句话,赵姨娘和柳姨娘都乐坏了。
有些骨气的男人,谁会入赘,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除非又穷又丑,再有点儿什么残疾,家里老弱病残急需钱财的。又或者好逸恶劳,不思进取,想着攀上御史大人的高枝儿,谋些好处。
把夏湘嫁给这样的人,真是天大的喜事。
“怎么说来着?这小妖怪早晚遭报应!”赵姨娘用竹签小心叉了一小块儿切好的西瓜放到嘴巴里,又往地上吐了几个西瓜籽,嘿嘿笑着:“让她装疯卖傻,早晚把她自己个儿给卖进去!”
柳姨娘不以为意:“咱们若真给她找个傻相公,她还会继续装疯卖傻?你高兴的太早了些罢。”
“管她怎地,总之,她心里堵得慌,我的心里便畅快,”赵姨娘又吐了两个西瓜籽,余光瞟到一旁的小丫鬟,没好气儿地数落道:“瞎了还是傻了?看不着满地西瓜籽儿?还得我求着你们这帮小骚蹄子干活儿不成?”
真真儿是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赵姨娘看着院里新换的几个小丫鬟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手底下用着顺手的,也就剩下四喜一个儿了。
看到几个三脚鸡一样笨手笨脚的小丫鬟,就想到夏湘那个小妖怪,就会想到那日平白挨得两巴掌。
巴掌印儿早消失不见了,可每每思及此事,赵姨娘美丽的脸蛋儿依然火辣辣的疼。
“急什么?这事儿还得慢慢琢磨,”柳姨娘眼睛一眯,捻着手上的珠花儿笑道:“咱们得留着后手儿,最好能将她彻底赶出夏府去。”
赵姨娘来了兴致,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然而,柳姨娘却住了口,将珠花儿递给赵姨娘:“喏,给姝姐儿的。昨儿我让茯苓出府买些点心,那丫头是个机灵的,瞧见这珠花儿漂亮,便买了一对儿。一个给了珊姐儿,另一个我便给姝姐儿送来了。”
这一打岔,赵姨娘便忘了刚才的话题,接过珠花儿笑了笑:“妹妹有心了。”
然而,赵姨娘的目光却未在那珠花儿上停留片刻,只是一扫而过,其间流露一丝鄙夷与不屑,一闪而逝,却如何都躲不过柳姨娘的眼。
柳姨娘没有说什么,如往常一般,依然保持着沉默与平和。
等柳姨娘出了院门,赵姨娘才想起柳姨娘说的后手,想起柳姨娘提起的把夏湘赶出府去。
若真的找了个傻夫婿回来,也够闹心的,时不时便能遇着俩傻子……又或者,不定哪天,俩傻子一块儿跑自己院儿里,扇自己嘴巴……赵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细细想来,能把夏湘那小妖怪赶出府最好不过了。总比抬头不见低头见,成日里提心吊胆的好。
不过,夏湘是嫡长女,身份摆在那儿,便是傻了,也比自己这些人尊贵,夏安怎么可能把这傻女儿赶出府呢?
看来,总要用些心思才是,然而,用心思这种事,自己总不如柳心颐。
赵姨娘拾起手边儿的珠花儿瞧了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而冷笑自语:“呵呵,在我面前卖关子,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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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珠儿一转,将大管家叫了来。
耳语几句之后,大管家脸儿都白了:“姨奶奶,这可使不得啊!老爷未发话,小的若嚷嚷出去,被老爷知道还不扒了我这身皮?”
“没胆子的狗东西!”赵姨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去老爷跟前儿嚷嚷了?还是让你去大门口儿嚷嚷了?不叫老爷知道不就得了!你长脑子了没有?”
任她如何说,大管家只是哭丧着脸不敢应声。
“啪”地一声,赵姨娘的巴掌拍在桌上,顺势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看来气的不善:“这大管家,看来你是当腻了!也好,姓房那老狗早等不及往上爬了,我便遂了老太爷的愿!”
大管家一听,“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开始嚎丧:“姨奶奶,您可别恼,气坏了身子小的可担待不起!您放心,您交代的事儿,小的一定给您办妥了,您喝口茶,压压火,压压火……”
大管家一壁说着,一壁向前爬了两步,小意站起身来,给赵姨娘端了杯茶。
赵姨娘渐渐平和了气息,目光却像刀子一样锐利。
她蓦地一笑,尖着嗓子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个腌臜事儿,你贪了府里多少银子,祸害了多少水灵灵的小丫鬟?”她顿了顿,将身子向前探了探,拉近与大管家的距离:“若想尝尝牢饭的滋味,尽管不听我的话。”
大管家一阵心悸,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半晌沉默,大管家再次跪在赵姨娘面前,痛哭流涕:“姨奶奶,小的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会生出二心?怎么会不听您的话?”
“听不听话可不是靠嘴说的,吩咐你的事,最好尽快去办,现在就去办!”赵姨娘端起茶杯,靠在镂花的椅背上,微微阖上了眼。
大管家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忙不迭逃了出去。
短短三天时间,夏府大小姐招婿入赘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成了京都一大笑话!曾经因为夏湘的诗名、慧名、孝名,以及夏湘与丞相府的暧/昧关系,对夏湘大加赞赏的人们,忽然换了张脸,急不可待地嘲讽着夏府傻子大小姐是多么恨嫁。
当初赏花会上,多少大家小姐被夏湘抢了风头,便会有多少人不遗余力地嘲讽着夏湘这个间歇性痴傻病人。
夏湘不以为意,名声这东西,越臭越好,至少目前来看,有个坏名声要比好名声稳妥得多。
可夏安却坐不住了。
就连朝会前官员们闲聊时,大家望向他的眼神都含着几丝促狭。
若夏湘一直是傻的便罢了,奈何一个月来变得聪明如斯,博了一连串的好名声,让整个京都都知道夏府大小姐是个不世天才。如今又变回原来的痴傻模样,让夏安一时接受不能。
更何况,如今整个京都都在看他的笑话。
御史大人急不可待,要给他那傻闺女招婿入赘呢。简单一句话,却这样刺耳。
可这些闲言碎语传入赵姨娘耳中,却让她无比欢喜,看来,这大管家动作还是挺麻利的。瞧着夏安愁眉不展,赵姨娘觑了个空儿,皱起眉头,摆出一副忠言逆耳的为难样子,开了口。
“老爷,总归都这样儿了,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反倒不如放宽了心,不去理会。再借着这个机会,寻个上门女婿入赘了罢。打小看到大的孩子,也靠谱儿些。等事情办完了,过去了,这些嚼舌根子的自觉无趣,也就不会再嚷嚷了。”赵姨娘蹲在地上,帮夏安脱了朝靴,转而站在一旁,摆出一副少有的低眉顺眼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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